1949年5月,上海解放的硝煙還未散盡。
時任第三野戰軍20軍參謀長的蔡群帆,望著地圖上老家浙江鎮海的位置,手指輕輕摩挲著褲袋里的探親證。
這張薄薄的紙片,他已經在軍裝里藏了三天,此刻終于下定決心——他要回家看看闊別十多年的母親。
家破人亡的少年時光
蔡群帆的童年記憶里,最多的是母親楊秀珠在油燈下做針線的背影。
那時候他家住在鎮海縣城的小巷子里,父親是綢緞店的店員,每月掙的錢剛夠買米。
他原本有個大五歲的哥哥,可惜七歲那年得了風寒,家里沒錢請大夫,看著孩子燒得直說胡話,父親只能蹲在門口抽旱煙
母親把家里僅有的棉絮都蓋在哥哥身上,最后還是沒留住人。
哥哥走后,蔡群帆成了家里唯一的希望。
母親白天去給人洗衣服,晚上就著燭光補襪子,一分錢掰成兩半花,也要供他上學。
他記得最清楚的是1931年那個秋天,九一八事變的消息傳到學校,他和同學們舉著自制的標語上街,卻被校長以“擾亂秩序”為由開除。
母親得知后,安慰他說:“兒啊,咱不怪學校,是這世道容不得好人說話。”
父親在他12歲那年去世了,臨終前攥著他的手說:“要讀書,要爭氣。”
從那以后,14歲的蔡群帆就開始打零工。
他在米店當過學徒,給報社送過報紙,最苦的時候,每天只吃一頓飯,卻把攢下的錢都用來買進步書刊。
母親看著他日漸消瘦的臉,偷偷抹過不少眼淚,卻從來沒說過一句讓他放棄的話。
走上革命道路的抉擇
1936年,蔡群帆在上海一家印刷廠當學徒,在這里認識了地下黨同志。
那時候的上海,到處都是日本特務,他親眼看見工友被無緣無故抓走,心里憋著一股火。
有天晚上,一個穿長衫的中年人找到他,問他愿不愿意幫“家里人”送點東西。
他沒多問,接過油紙包就往外走,直到后來才知道,那里面裝的是揭露日軍暴行的傳單。
1937年淞滬會戰爆發,上海街頭每天都有轟炸。
蔡群帆找到黨組織,說想參軍打鬼子。
組織上考慮到他有文化,讓他留在上海做情報工作。
但眼看著日軍就要打進城,他放心不下母親,只能連夜帶著她回鎮海老家。
臨走時,母親把家里唯一的銀鐲子塞給他:“留著換點吃的,別惦記我,好好打鬼子。”
沒想到這一別,就是十多年。
日軍占領鎮海后,多次到家里搜查,逼問蔡群帆的下落。
母親被打得遍體鱗傷,卻始終只說一句:“我兒子是種地的,不知道你們說的那些事。”
地下黨得知情況后,秘密把她轉移到山東根據地。
當穿著灰布軍裝的戰士來接她時,母親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只帶了個裝著兒子小時候照片的布包。
各自奮戰的革命歲月
在山東根據地,楊秀珠成了“楊大姐”。
她不會打槍,卻有雙巧手,每天坐在窯洞前納鞋底、補軍裝。
別的大娘勸她歇著,她總是說:“我兒子在前線拼命,我在后方多做一雙鞋,就多一個戰士能少受點罪。”
后來部隊要去東北,她主動找到連長:“我雖然上不了戰場,但能照顧傷員,讓我跟著走吧。”
就這樣,她跟著四野部隊一路北上,從山東走到東北,又從東北打到關內。
蔡群帆這邊,從新四軍到華東野戰軍,從情報員到參謀長,打了無數硬仗。
1941年他在浙東抗日根據地時,聽說母親被轉移到山東,心里既踏實又愧疚。
有次戰斗間隙,他在老鄉家看到一位大娘給戰士補衣服,恍惚間覺得那就是自己的母親,愣在門口好久沒說話。
戰友問他怎么了,他搖搖頭說:“沒事,就是想家了。”
1949年春天,四野大軍南下路過上海,楊秀珠聽說華東野戰軍駐扎在這里,立刻找到軍部。
她不認識什么大官,只記得兒子說過在粟裕司令員手下打仗,于是逢人就問:“同志,你知道蔡群帆嗎?他是我兒子啊。”
終于有一天,一位見過蔡群帆的參謀告訴她:“蔡參謀長在20軍,我幫您聯系。”
跨越十年的重逢
蔡群帆回到鎮海老家時,推開院門只看到滿院荒草,木門上掛著一把生銹的鎖。
鄰居張大爺顫巍巍地說:“自你走后,你娘就沒怎么回來過,聽說跟著部隊走了,生死不明啊。”
他蹲在門口,盯著門上斑駁的紅漆,突然想起小時候母親教他寫毛筆字,門板就是他的書桌。
眼淚啪嗒啪嗒掉在青石板上,他不敢想母親這些年吃了多少苦,是不是還活著。
就在這時,警衛員騎著自行車趕來,氣喘吁吁地說:“參謀長,軍部來電話,說有位老婦人找你,姓楊!”
蔡群帆猛地站起來,帽子都沒戴就往村口跑。
到了軍部,他一眼就看見那個穿著灰布軍裝的身影——母親頭發全白了,背也駝了,正扶著門框往這邊看。
“娘!”他喊出聲的那一刻,楊秀珠手里的布包掉在地上,兩人隔著幾步遠,誰都不敢先動。
還是母親先抹了把眼淚,顫聲說:“群帆,你長高了,也黑了。”
他走過去,握住母親粗糙的手,觸到掌心的老繭時,喉嚨像塞了團棉花。
母子倆坐在屋里,說了整整一夜的話,從哥哥的忌日說到上海解放,從山東的窯洞說到浙江的稻田,好像要把這十多年沒說的話都補上。
平凡而偉大的革命家庭
后來有人問蔡群帆,母子倆一個在三野,一個在四野,會不會覺得遺憾。
他說:“革命年代,誰家沒點遺憾?但我娘教會我,人活著不能只看自家的一畝三分地,要看看整個國家的老百姓。”
楊秀珠在四野一直干到連級干部,1950年轉業回老家,還是每天閑不住,幫著村里辦夜校,教婦女們識字。
1983年蔡群帆去世時,床頭柜上還放著母親寄來的鞋墊。
楊秀珠活到92歲高齡,臨終前把子孫叫到床前,指著墻上的合照說:“你們記住,沒有共產黨,就沒有咱們這個家。”
這是一個普通革命家庭的故事,沒有驚天動地的壯舉,卻處處透著中國人的堅韌與大義。
母親送兒子上戰場,兒子在前線拼殺,母親在后方支援,他們用不同的方式,詮釋著對國家的愛。
這種愛,藏在一針一線的軍鞋里,藏在深夜燈下的情報里,藏在跨越十年的重逢里,更藏在無數個像他們一樣的家庭里,匯聚成改變中國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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