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以來，國際貿易局勢持續緊張，尤其4月初美國總統特朗普宣布向全世界各國征收“對等關稅”后，市場出現巨震，對于中國光伏產業來說，同月美國對東南亞四國（越南、馬來西亞、泰國、柬埔寨）“雙反”調查作出的終裁，更是讓以往的出海“航路”被徹底攪亂。

5月，以中美經貿談判等為標志性節點，貿易爭端、關稅壓力有所緩解，市場迎來暫時性的“窗口期”。根據中國海關總署近期更新的今年前5個月進出口數據來看，光伏出口表現整體弱于去年，也很難寄望于通過“窗口期”大幅回血，但其中一些結構性的變化，或許已透露出未來一段時間行業出海新格局的端倪。

歐美政策退坡，組件出口承壓

根據海關總署的統計，今年1至5月，我國光伏電池出口總額約104.6億元人民幣，較2024年同比增長約30.9%。但光伏出口歷來以組件最為吃重，該環節今年1至5月出口總額約690.7億元人民幣，相較去年同期近千億的出口額，下降了28.6%。

從出口數據來看，美國“對等關稅”及其引發的連鎖反應確實有所體現，但對于早在2010年代就開始面臨美國“不能承受的關稅之重”的光伏產業來說，其直接影響有限。

對于光伏電池來說，今年4月出口額確實出現下降，環比降幅7.1%左右，但這一數字實際上還低于3月的環比降幅，5月環比回升幅度也僅5.5%，從走勢上看，與去年較為相近，去年同樣是4月出口額下降，5月實現回升。而在今年的起伏中，電池端對美國的出口額確實波動最大，4月暴跌超過80%，5月則增長5倍有余，在“窗口期”效應下，5個月累計的出口額較去年翻了4.5倍，但是，增長后其體量也只是在1.7億的水平，占總比不到2%，較出口最大流向地印度差了30多倍。不過，這也提示出，在美國尚有組件產能需要推進的情況下，不少當地廠商仍希望搶在“落閘”前多囤積些性價比更高的中國光伏電池，以備未來之需。

而在電池的后序制造環節、電站的終端核心器件——光伏組件方面，由于本土產能早已被美國“拒之門外”，因“對等關稅”而產生的波動就變得更小了。今年4月組件總體出口額環比下降8%，降幅低于去年的11.5%，5月環比回暖幅度也不到5%，對美出口走勢與整體走勢大體相同，波動幅度較小，且占出口總額比例僅0.5%，在全球各出口目的地中排名30開外。相比之下，每個月較去年均有25%以上同比降幅（2月降幅高達74.7%）顯示出的弱勢行情，更值得注意。而且，往年光伏出口更多是“量增價減”，換言之即需求仍有增長，但市場行情趨弱，價格下降導致出口總額下行，但今年至少就前五個月情況來看，在海關統計口徑中的出口量也出現了下降（個數同比下降9.5%，重量下降2.2%）。雖然降幅小于出口額，但也顯示出海外需求不容樂觀的信號。

拆解各區域市場來看，2024年1至5月，歐洲市場仍是最大出口流向地，其次是亞洲，后續依次是南美洲、非洲、澳洲、北美洲，而到了今年1至5月，對歐出口量價雙降，出口額大跌36.6%，直接從410億降至260億，亞洲出口額雖然也同比下降了23.6%，但仍然反超歐洲成為最大出口流向地，而且從量來看，在亞洲的出口量仍有所增長，證明需求仍有增長。其他區域前五個月出口額均在百億以下，南美洲同樣量價齊跌，出口額同比降了35.6%，非洲則表現出良好漲勢，出口額同比上漲近10%，而按重量算的出口量同比大增近50%，顯示出該市場雖然產品價格不高，但潛力逐步釋放的特點，澳洲表現主要系于澳大利亞，今年仍是量增價減，北美洲僅美國、加拿大，雖然出口量、出口額均同比上升，但體量僅4億左右，遠小于其他洲。

而從各組件出口流向國來看，作為歐洲第一中轉站、分流地的荷蘭，下降最為兇猛，前五個月出口額降了88億元，同比降幅為47.5%，此外，歐洲光伏基礎較強、往常需求較高的一些國家，如西班牙、法國、希臘等，也都在出口額下降的TOP20名單中。這與今年以來歐洲經濟持續不景氣、能源價格壓力大、對應對氣候危機持質疑或反對意見的右翼聲量越來越大有關。在產業層面，Solar Power Europe的報告顯示，歐洲光伏裝機增長率在持續下降，在政治層面，一些歐盟國家內部“反綠色轉型”的聲量在放大，如法國近期就有右翼政黨提案要求暫停光伏、風電項目，雖然這些極端議案大多沒能通過，但歐洲新能源確實在經濟、政治層面都遇到了一些挫折，再加之歐盟國家近年來不斷推動制造業回流、加高中國產品進口門檻，讓對歐出口大幅走弱。

美國自特朗普上臺后，對光伏等新能源的態度急轉直下，雖然這對本已稀少的中國本土產能對美直接出口未產生多大影響，但卻改變著轉口地的產業格局。以往美國光伏產業發展高度依賴東南亞產能，而東南亞產能較多為中國廠商的落地布局，但近兩年來，美國通過“雙反”調查去除對上文提及的東南亞四國的依賴，相關國家產能逐漸失去市場，這導致中國硅料、硅片、電池等前序產品對東南亞四國的出口銳減。而包括南美在內的一些組件直接轉口地，也受到不小影響。與此同時，作為南美光伏第一大國，巴西的光伏支持政策也處在退坡階段，而且，根據InfoLink近日發布的研究報告，該國自去年11月將關稅自10.8%提高到了25%，影響了進出口及其國內項目開發，預計其2025年整體組件需求可能出現近年來的首次下滑。

新興市場崛起，機遇、風險并存

如果單獨觀察組件出口額的同比變化，會發現一些似乎與行業現狀認知不符的地方。

比如遭受美國“雙反”重創的越南、柬埔寨、馬來西亞、泰國，今年1-5月出現加大力度進口中國光伏組件的現象，在出口額整體大幅走低的情況下，組件對上述四國的同比增幅分別為79%、78.3%、34.8%和-36.5%，除泰國外均大幅上升。不過，如果對比電池出口數據，就能看出問題，今年同期對柬埔寨的光伏電池出口額下降9.2億，在各國中下降最多，降幅為98.4%，對越南的出口額下降排名第三，降幅為72.8%，對泰國的降幅也有36.4%，僅對馬來西亞大增148.8%。結合一些機構公布的硅片出口分析來看，除泰國光伏產業自身承壓、馬來西亞在終裁中受影響較小外，大體呈現出前序原材料產品出口走弱，終端產品組件出口增加的跡象。很大程度上，這是中國廠商逐步減弱對這些國家的中國工廠輸送原材料產品，而通過更便宜的國內光伏組件滿足當地市場需求的表現。（東南亞國家本土產能的成本仍高于國內產能，所以即使當地有充足產能，很多廠商依然會選擇用國內產能去滿足其市場需求。）

與此同時，一批新的東南亞光伏目的地在崛起。今年1-5月，光伏電池出口印度尼西亞的總額暴增612.3%，出口老撾總額的增幅更是達到夸張的4390.9%，在出口額排名上，印尼從第5名升至亞軍位，老撾更是一舉從第69名躍至第4名。其他東南亞國家，包括新加坡、菲律賓，以及南亞的孟加拉國，都有超過400%的漲幅，進入到電池出口額榜單前列。這顯示出，中國廠商仍在積極嘗試出海，也并未放棄東南亞這塊“跳板”，在暫時無法激活前述受美國“雙反”制裁的四個國家產能后，轉而像其他國家投入資源與精力。值得一提的是，去年年中美國方面爆出終止東南亞四國關稅豁免政策，中國東南亞產能遭遇重創后，中潤光能憑借不在上述國家名單中的老撾產能異軍突起，成為典型案例，目前來看，越來越多企業希望復刻相關路線。

此外，前兩年勢頭最猛的中東國家沙特、阿聯酋，今年前五個月表現并不突出，我國光伏電池對其出口額均下降，組件出口額方面阿聯酋有所增長，但漲勢不算突出，而沙特大幅下降59.5%，較去年同期低了35.2億元，下降額在所有國家中排在第三位。類似的還有巴基斯坦，該國一度是去年至今年初最受關注的光伏增量市場，但今年前五個月，對其電池、組件出口額均出現下降。這些新興市場產業基礎不強，且受地緣局勢影響較大，雖然未來潛力仍可觀，但發展過程亦免不了波動和風險。

另外，作為全球TOP5光伏市場的印度，今年前五個月從中國進口了更多電池（增加18.1億，增幅55.1%，穩居第一），但進一步減少了組件進口（減少26.5億，降額在所有國家中排在第四，降幅35.3%），這是該國加大力度建設本土組件產能，減少對中國組件的進口，但產業鏈不夠完善，因此仍需依賴中國電池的體現。（本文首發于鈦媒體APP，作者｜胡珈萌，編輯｜蔡鵬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