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1992年，趙一荻在80大壽時拍下的照片。照片中的她，瘦成了皮包骨頭，皮膚黝黑，顴骨突出，絲毫沒有大家閨秀的氣質(zhì)，和年輕時相差巨大。

為了過壽，她還特意把頭發(fā)全部染成了黑色，化上淡妝，面對鏡頭努力微笑，但臉上的疲憊還是清晰可見。

這一年，張學良結束幽居生活、公開露面的第三年。不久前，趙一荻還陪著張學良一起前往美國，探望兒女和親戚們。

當時，有記者詢問張學良去美國的目的，張學良看了看旁邊年邁的趙一荻，笑著說：去看女朋友。

此話一出，包括趙一荻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以為這個90多歲的老頭子，是在開玩笑。結果，沒過幾天，趙一荻就在報紙上看到了張學良和蔣士云，大張旗鼓秀恩愛的照片。

果然，張學良這個浪蕩公子，不管什么年紀，不管走到哪里，都有無數(shù)的桃花債。

而趙一荻，她這一生，就是從舞池里初見張學良時淪陷的。她愛的，就是張學良那股勁兒。

一、一見鐘情，為愛私奔

趙一荻，第一次見張學良是天津的一場舞會上。

當時，她剛考取了北京燕京大學英文系，還只有15歲。作為家中受寵的四小姐，趙一荻經(jīng)常跟著姐姐們參加各種社交活動。

1927年的夏天，趙家小姐們又接到一封生日舞會的請柬，15歲的趙一荻穿著一身裙裝，坐在角落里，安靜地聽著曲子。

那天，張學良也去了。他一進門，就被趙一荻身上的書卷氣吸引了。

流連花叢多年，張學良見過無數(shù)美女，像趙一荻這樣清純美麗、還帶有書卷氣的女孩子，他還是第一次遇上。

于是，26歲的張學良走上前去，邀請趙一荻跳了第一支舞。

正是這支舞，開啟了趙一荻和張學良的糾葛。一舞畢，趙一荻羞紅了臉，同時，她也不自覺地把心給了出去。

此后，兩人又經(jīng)常約著打高爾夫球，經(jīng)常約會。

很快，趙一荻的父親趙慶華就知道了這件事情，他非常生氣，自己捧在手心長大的女兒居然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

其實，當時的張學良不僅在家中有正妻于鳳至，更是在幾年前娶了二房太太谷瑞玉，還有著數(shù)不盡的風月八卦。在趙慶華看來，這樣的男人絕對不是良配。

于是，為了阻斷女兒，趙慶華不惜把趙一荻關了起來。可趙一荻的六哥趙燕生不忍心看妹妹終日以淚洗面，悄悄把趙一荻放了出去。

這一放，就成了一場私奔。

這個十幾歲的姑娘，居然大著膽子，和家人不告而別，前往東北追隨張學良。小報記者把豪門八卦大寫特寫，“趙四小姐私奔奉天”的故事很快就成了頭條。

老父親趙慶華在家中氣得直接登報斷絕父女關系。

從1929年9月25日到29日，趙慶華連續(xù)5天買下了天津《大公報》的版面，公開發(fā)布啟事：

將趙一荻從趙氏宗祠除名，斷絕一切往來，并引咎從此不再為官。

這個聲明一發(fā)，趙一荻的“私奔”實錘。而趙家，也通過斷絕關系，保住了自家清白的顏面。外界都在傳，趙慶華這一招“棄車保帥”很高明。

但事實上，如果再往深看一層，趙慶華這一舉動也是在逼迫張家接受趙一荻。

如果沒有登報聲明，趙一荻和張學良的私奔，就只是花邊新聞，張家處理這件事情的方法很多，可以悄無聲息地把趙一荻處理掉，更可以置之不理。到時候，趙一荻就會是東北待不住，天津又回不去。

可有了趙慶華這份正式的登報聲明，所有人的目光就都會盯在張學良身上，他別無選擇，只能留下趙一荻。

多年后，張學良自己回憶起這段過往，曾經(jīng)說過這樣一段話：“老太爺大怒，就登報脫離父女關系。趙四回不去了，就只有跟了我啦。”

確實，在趙慶華的登報聲明發(fā)布不久之后，于鳳至就站出來，給了趙一荻一個秘書的名分。雖然不是正經(jīng)的妾室，但到底，趙一荻擁有了正大光明留在張學良身邊的機會。

二、陪伴幽禁，以秘書身份，盡夫人之責

成為秘書后，17歲的趙一荻住進了北陵別墅，也基本等同于和張學良同居了。只是，當時的張學良忙于東北事務，白天基本不在家，兩人只有晚上的時間可以耳鬢廝磨。

不過，單單就這一點，趙一荻已經(jīng)被張學良外面的鶯鶯燕燕嫉妒死了。

外面那些鶯鶯燕燕，都只能算張學良的緋聞對象，而趙一荻，是張學良修成正果的情人。所以，趙一荻很知足，不吵不鬧，安心關起門來和張學良過日子。

很快，趙一荻就懷孕了，生下了她和張學良唯一的兒子張閭琳。

孩子出生后，新的難題又來了，怎么帶呢？

剛生產(chǎn)完的趙一荻身體很差，連帶著張閭琳的體質(zhì)也不好，在北陵別墅無人照顧，趙一荻動了要把孩子送回天津的心思。

可是，父親已經(jīng)斷絕關系，貿(mào)然把孩子送過去，還不知道會是個什么結果。

正在為難的時候，于鳳至站了出來，她對張學良說：“生了孩子，是我家的大喜事呀！”很快，她就把趙一荻和孩子接到了少帥府東側的一棟小樓里。

這天，在沈陽的冬日里，趙一荻第一次和于鳳至正面交鋒。她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的眼睛里沒有一絲哀怨，看上去慈祥善良，十分真摯。

那一刻，趙一荻柔聲細語地開口：“大姐。”

這一句大姐，算是定下了兩人的關系。

緊接著，趙一荻又說：“我真不是想傷害你，我愛漢卿，這輩子我可以不要名分，什么都不要，只要和漢卿在一起！”
當時，于鳳至聽到這句話，還只是笑話趙一荻是個傻姑娘。可在張學良后來的幽禁生涯里，趙一荻真正地用余生踐行了她的愛。

張學良人生中的許多重要時刻，陪伴他的，都是趙一荻。而張學良，也給足了趙一荻十分的信任。

1936年，張學良發(fā)動西安事變，逼迫蔣介石抗日期間所有的秘密電文，全部都經(jīng)由趙一荻之手。而后，蔣介石回到南京，扣押了張學良，趙一荻又帶著孩子四處托人，只為能見到張學良。

一直到1940年時，趙一荻終于找到機會，她把孩子托付給朋友，自己則陪著張學良開始了
“幽禁生涯”，名義上是秘書，實際上卻是夫人。

三、51歲，終于成為張夫人

在被幽禁期間，趙一荻跟著張學良，輾轉了很多地方：陽明洞、貴陽麒麟洞、開陽劉育鄉(xiāng)（今雙流鎮(zhèn)劉育村）、桐梓“小西湖”、臺灣新竹縣井上溫泉……

這些地方，風景尚可，但最痛苦的就是沒有自由。

尤其是在臺灣新竹縣井上溫泉時，他們僅剩的自由，就是在狹小的院子內(nèi)活動，未經(jīng)批準不得出門一步。如果要外出登山、拍照，也都必須有人跟著“保護”。

對于曾經(jīng)的花花公子張學良來說，這樣的生活，簡直比死還痛苦。每次張學良崩潰時，趙一荻都會抱著他，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有我在。”

幽禁的歲月里，趙一荻為了和張學良生活得更好一些，也開始動手學著去使用縫紉機，制作一些保暖的衣服，抵御山中的寒冷；還會喂喂雞，用雞蛋來作為營養(yǎng)補充。

但即便如此，趙一荻的身體還是越來越差，1955年時出現(xiàn)了頻繁的尿血，1961年時又被查出肺病、經(jīng)常咳血……

可就算是這樣，趙一荻還是堅持，要陪在張學良身邊。因此，除了不得已的治療時間，趙一荻最好的歲月，都在陪著張學良幽禁。

在外面的于鳳至得知趙一荻的身體狀況，被她的深情感動，決定成全這對壁人。

1964年的7月4日，張學良和趙一荻正式結為夫妻。

這一年，趙一荻已經(jīng)51歲，她終于成為了張夫人。

后面的歲月里，趙一荻和張學良受到的管束也松了很多，雖然有人時刻跟著，但偶爾可以在臺灣島內(nèi)旅行。

到1990年時，他們徹底結束了幽居生活，重獲自由。

那一刻，張學良感覺到的是新生，89歲的他像個孩子一樣，笑出了淚水。而趙一荻，看著張學良的淚水，也感動得哭了。

幽禁近50年，他們等這一刻實在等了太久了。

1994年，兩人搬到了夏威夷，準備在那里度過他們的老年生活。

初到夏威夷時，兩人還形影不離，一起坐著輪椅看海，直到夜幕降臨才緩緩回到公寓。可后來，趙一荻的肺病復發(fā)，幾乎只能待在公寓，等待散步、看海的張學良歸來。

而張學良，知道趙一荻在家里等她，每次都不會在外面多待。

在兩個頭發(fā)蒼白的老人中間，好像滋生了一股濃濃的少年情愛。

只是，這股情愛沒能維系太久。

2000年6月，88歲的趙一荻突然從床上摔了下來，當時看起來沒什么大礙，但很快就呼吸困難，被送進了醫(yī)院。

幾天后，趙一荻雖然還有呼吸，但已經(jīng)不能說話了。

22日的上午九點，醫(yī)生拔掉了趙一荻的氧氣管，并給她注射了鎮(zhèn)定劑。11點11分時，趙一荻停止呼吸。

病床旁邊的張學良，拉著趙一荻慢慢冷掉的手，久久不愿意放開。一直到1個小時后，他開始喃喃自語：她走了。

這個陪伴了他72年的女人，離開了人世。

此時，距離張學良的百歲生日慶典，不過20天。

有人說，如果趙一荻沒有陪伴張學良幽禁，后半生應該不會遭受那么多病痛折磨。

但我想，如果沒有幾十年和張學良的相伴，趙一荻也不會快樂。

2001年10月14日，張學良在美國檀香山去世，留下遺囑：與夫人合葬于神谷之殿。

僅僅一年多之后，趙一荻和張學良，又在墓園重逢了。

這一次，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再能將他們分開。

參考文獻：《趙四小姐：戰(zhàn)火成全的愛情傳奇》，時代華文出版社202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