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張作霖死于1928年，66年后，他的孫子跨洋回國，在祖父墓前下跪時說了一句話。

用中文，一字一頓，墓地在遼寧錦州南驛馬坊村，張閭琳跪得很久，沒人說話，那天風很大。

未竟的夙愿：張學良的東北執念

張學良的東北，停在1936年。

他在西安扣押蔣介石，兵諫請抗日，被軟禁，直到1990年才得以自由，54年，未曾踏回東北一步。

他被送往南京、安徽、江西、臺灣，住處不斷更換，身份始終敏感，對外稱“病休”，實則失去行動自由。

趙一荻一直陪著他。兩人在1964年于臺北正式結婚，張學良常對趙一荻說：“我想看看父親的墳。”

他說的是張作霖，奉系軍閥首領，東北王，1928年被日本人炸死在皇姑屯。

張學良親自主持了父親的下葬，地點選在錦州南驛馬坊村，陵墓稱“大帥陵”，墓葬結構完整，但尸骨未葬入，墓里是空的。

1980年代末，張學良的名字重新出現在輿論中，臺灣解禁，他成了“近代傳奇人物”，但返鄉，依然不可能。

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年事已高，長期病痛，行動不便，1990年他寫了一張紙條，字跡不整，“替我去看看你爺爺”。

他沒有交給兒子張閭琳，他遞給趙一荻，紙條被鎖在抽屜里，沒有任何人知情。

1994年之前，張閭琳從未聽說過這件事。

跨越重洋的使命：張閭琳的歸國籌備

張閭琳，英文名“Kerwin Chang”，1930年出生于天津，生母是張學良外室趙一荻，身份尷尬。

1940年，趙一荻將他送出國，交給在美國的友人伊雅格夫婦撫養。

伊雅格是傳教士，住在芝加哥，改名、改姓，從此成了“美國人”，他在美長大，講英語，不認漢字。

后來學工程，入籍，做航天相關工作，他是張作霖的孫子，但從未見過祖父的照片。

與張學良斷聯十余年，1956年，重新恢復聯系，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姓張”，彼時他已26歲，幾乎不會說中文。

張學良沒有在信中談過張作霖，也沒提過“墓”，他們通信、通話，關系疏離，直到1990年，張學良重獲自由。

趙一荻開始談他父親的紙條，張閭琳并未立刻作出決定，他在美國已有家庭、事業、身份。

他清楚，自己回去的身份，不只是“華裔科學家”，他是張學良的兒子，他是張作霖的孫子。

1994年，大陸邀請他訪問，身份是“航天工程專家”，行程官方，避談家事，張閭琳提了一個要求：途中能否順道去一趟錦州？

沒有公開說出祭祖目的，也未攜帶“張學良之子”的證明文件。

趙一荻交出了紙條，還告訴他墓地的位置，臨行前，張學良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囑咐：“幫我說一聲，我來看他了。”

張閭琳在洛杉磯練習中文，他寫下那句話：“爺爺，我代表您兒子來看您了。”

反復念，每天練習，念得很慢，不會寫，也不識拼音，只靠耳記。

1994年5月，他帶著妻子陳淑貞回到中國。

他在北京、長春停留，作為“訪問學者”，沒有人提張學良，也沒人提張作霖，他的身份清清楚楚地寫在行程單上：“張閭琳，美國洛克希德公司航天顧問。”

他默念那句話，一遍一遍。

東北之旅：從大帥府到張作霖墓

沈陽，1994年5月，張閭琳站在大帥府門前，門匾是新換的，“張氏帥府舊址博物館”，白底黑字。

他進去時沒說身份，隨行人員簡單登記，參觀流程一致，有人在講張作霖怎么修建這個宅子，怎么在這里接見各國使節，張閭琳沒有說話。他只看墻上的那張照片。

那是1927年，張作霖在議事廳會見駐奉天的日本顧問，身穿軍服，手握龍頭手杖，站在他身后的，是年輕的張學良。

他認出了父親，照片是黑白的，他從沒見過父親穿軍服的樣子，站得筆直，眼神往左，他盯了很久。

當天下午，他走出大帥府，前往錦州，錦州火車站沒有歡迎隊伍，沒人知道張作霖的孫子要來。

車駛向南郊，進入南驛馬坊村時，天陰，墓不高，黃土堆成，前有石碑，刻著“張作霖之墓”，墓后是荒地，無圍墻。

他走到墓前，沒有話，他從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張紙，念那句話。“爺爺……我代表您兒子來看您了。”

中文不流利，咬字不準，每個字停頓一下。

他下跪，陳淑貞站在旁邊，墓前沒人，風刮過荒地，周圍是耕田，他跪了十分鐘，哭得很輕，不出聲。

他們帶了一小撮土，用玻璃瓶封好，回美時交給張學良，張學良看著土，說了一句：“這是老父親的魂。”

那天他沒有拍照，后來有人贈他幾張張作霖墓地的全景照，還有一張大帥府龍鳳手杖的復制件，他帶回洛杉磯，放在書房書柜里。

照片沒對外公開，那次回國，是張閭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式拜祭祖父。

家族裂痕與血脈延續

張學良死于2001年，100歲，病逝于夏威夷基督教醫院。

去世前三個月，他神智清楚，依舊記得東北。他說得最多的，是大帥府和小南關，他沒說張作霖三個字，但身邊人知道他在說誰。

他沒回大陸。臨終前，趙一荻陪在身邊，張閭琳也在，醫生說他最后幾句話含糊，聽不清，只反復說一個字：“冷……”

他是張作霖的長子，死后未能親赴父親墓前祭拜。

張閭琳成了張學良唯一的子嗣，他回過一次東北，帶回過一瓶土，這瓶土，葬在了張學良的墓旁。

張閭琳有三個兒子，長子張居信，曾在加州理工學習，后任東北大學客座教授，2004年參與中美材料聯合項目，訪問沈陽時，到過張作霖墓區。

他說，“我爺爺從沒講過這段歷史，他更像個工程師，而不是‘少帥’之子。”

張家人在大陸被視為“歷史人物后人”，但回鄉的人不多，直到2007年，張學浚的兒子張閭實到訪沈陽，這是張作霖孫輩中第二位正式公開身份前來掃墓者。

他和當地政府合影留念，跪拜儀式簡短，全程錄像，陵區局部修繕，立有新碑，張閭實在訪談中說：“這是我們該做的。”

2018年，張閭琳第二次訪問東北，年已81歲，步履緩慢，他沒有再去大帥府，只到了錦州，他站在墓前，沒有再跪，只低頭默哀。

他說：“血脈的記憶不能被風吹散。”

那天他帶來一把龍頭手杖的復制品，留在墓前。

參考文獻：

1. 《大帥陵調查手記》遼寧日報，1994年5月10日版
2. 張閭琳口述材料，《中國紀實頻道·家族與歸途》節目專輯片段，2007年
3. 《張學良晚年訪談錄》原載《聯合報》臺灣版，1991—2000年合集
4. 《張居信教授學術簡歷》，東北大學檔案處公開資料，2006年版
5. 《錦州南驛馬坊村志》遼寧人民出版社，199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