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美學子】第359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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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屹視線】教育·人文·名家文摘

【編輯薦語】在美華作家曉霜的小說《道別的時候》中，主人公張偉達的人生軌跡如同一面棱鏡，折射出職場風云的詭詐無常與人性深處的幽微光芒。

人物性格飽滿立體，敘事語言綿密細膩，既有直擊心靈的情感穿透力，又以扣人心弦的故事肌理，賦予作品甚高的可讀性與感染力。

——白舒榮，《文綜》總編

《道別的時候》

作者 曉霜

（一）

張衛達熄了汽車的引擎，給上司 James 發了個短信，右手抓起身旁的電腦包，“砰”地一聲關上車門，匆匆走向公司大門。大個子門衛向他招手，他沒理，直接往里走。此時已快四點，他急著要在下班前與上司和幾個下屬交接工作。

他急著刷卡進門，突然發現無法打開通往工作區的大門。刷了幾次都沒用。他煩躁地用力拉門，仍然打不開。他轉身走向門衛乞求幫忙，門衛嚴肅地說：“James馬上出來。”

一兩分鐘的時間，此刻對于張衛達來說格外漫長。終于，一位皮膚黝黑、大眼睛戴著黑框眼鏡、穿深藍襯衫的印度人走出來——他就是張衛達的上司，工程部副總裁James。James今天看起來不同往日，見到張衛達沒像往常一樣打招呼，身后跟著一位人事部經理，手里端著一個紙箱。沒等張衛達反應過來，James便帶他走向大門旁的小會議室。

他示意張衛達坐下，開門見山地說：“對不起，今天是你在公司的最后一天，你被裁了。”

張衛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這不可能！”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James嚴肅地說：“人事部經理會跟你交代后續事宜。”說完，他起身馬上離開了會議室。上司的臉上沒有表示出任何的同情和安慰，張衛達的心里涌起一種被背叛，被欺騙的感覺。

這一切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作為硅谷一家著名醫療儀器公司的高級工程師，張衛達在這里工作了近二十年，現任產品研發部高管。幾天前，他還和CEO以及James一起討論新產品的研發。他負責的系列產品占公司60%以上的收入，發明過幾十項專利。

張衛達的眼前一片漆黑，像被重錘猛擊，頭暈目眩。他的大腦突然斷電，嘴巴顫抖得無法說話，仿佛被釘在原地，與過去和未來完全隔絕。他感到自己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緊緊地抓著電腦包，一動不動。

這時，人事部經理把那個搬家的紙盒放到桌上，對張衛達說：“這是你辦公室的私人物品。” 接著，他遞給張衛達一疊文件、一份合同和最后一張工資單，并告訴他同樣的文件已發送到他的個人郵箱。如果他10天內簽署無爭議合同，將獲得公司六個月工資的遣散費。

最后，人事部經理說：“請把電腦和其他公司財物留下。”

張衛達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面孔，平時和他說說笑笑的同事，此刻像個陌生人。他打開那個紙箱，幾張照片映入眼簾。一張是公司上市時，他和一群工程師舉杯慶祝的合影。那時他很年輕，頭發濃密烏黑。幾只刻著公司名字的杯子，還有公司多年前送給他的禮物——用金邊框裱起來的，他的第一份專利證書復印件，曾一直掛在他辦公桌上的墻上，現在卻躺在這個紙盒里，顯得多么諷刺。

張衛達緊緊地抓住他的電腦包，像是保護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不受到他人的侵犯。人事部經理又一次果斷而理性地說：“請把公司的電腦給我！”

張衛達一時語塞，支支吾吾地說，電腦里有很多他的私人文件和照片——其實遠不止這些，那里有他多年的歲月，全部的心血；那里承載著他最寶貴的年華、情感和一切已逝的東西。

人事經理冷靜地說：“你寫個清單，我們會把你的個人物品還給你。”

張衛達忍不住最后一次打開電腦。昨晚，準確來說是今天凌晨兩點半，他還在忙著給團隊的工程師寫一份詳細的工作單。他滿心急切，準備交代度假期間的工作！他想再一次查看郵件，但公司的電腦已經無法上網了。怒火瞬間涌上心頭。他閃過一念，假如他能預料到今天，自己該怎么做？

昨天上午，公司召開全體員工大會，他預感會有裁員，一些項目將暫停或合并，以應對疫情后的市場需求。他想自己會很忙。就在昨天，當他走出會議室，忽然發現手機上有一連串的未接來電。姐姐的微信留言跳了出來：“爸進了ICU，盡快聯系我。”

張衛達的思緒還在工作中，忽然聽到父親病危的消息，他快速跟姐姐微信聯系。姐姐比他大六歲，是位內科醫生，兩年前為了照顧老人提前退休了。張衛達第一次在電話里聽到姐姐幾乎失控的聲音：“爸爸在ICU，醫生通知了家屬，也就這幾天了。” 姐姐的聲音急促，斷斷續續的。張衛達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得知九十歲的父親因心梗住院，昏迷不醒，各個器官嚴重衰竭，正在加急病房搶救。他一時忘了公司的處境，不由分說，打電話告訴妻子，他必須馬上回一趟中國。

張衛達當天跟上司請假并購買了機票，第二天去舊金山辦理中國簽證，做核酸檢查，同時快速處理工作。他怎么都沒想到，在這里工作了那么多年，竟然會在父親病危他回國前一天被開了？更令他憤怒的是，沒人關心他手上尚待完成的工作。他以為自己在這個公司那么重要！ 他多年的心血，正在推進的產品，難道都白做了？他憤怒沒有機會跟他的同事，他手下的兄弟道別。那些沒人性的東西！

張衛達交出了他的筆記本電腦，這幾乎是他在公司所有的家當。 他艱難地從會議室那張黑皮高椅上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出公司大樓，身體幾乎失去了控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開車回到家的。

（二）

張衛達一進家門便癱坐在餐桌椅上。妻子系著圍裙，正在廚房炒菜，空氣炸鍋飄出烤雞的香味。

“明天你要坐飛機，今天為你做了幾個菜。” 妻子身材嬌小，手腳麻利，繼續在廚房忙碌，爐子上傳出鏟子碰撞鐵鍋的聲音，食物劈劈啪啪，滋滋作響，抽油煙機的轟鳴聲在空中回蕩。

“再也不用回去上班了！”張衛達對著妻子喊一聲。

“什么？你被裁了？” 妻子關掉抽油煙機，難以置信地問：“各大廠都在裁人，但是你怎么會？” 妻子看到衛達沮喪的表情，連忙安慰他：“不值得為他們賣命。憑你的技術，找工作應該不難。”

張衛達一聲不吭，憤怒的火焰燃燒著他的身體。平時可口的飯菜，今天對他來說卻毫無味道。

他一個晚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越想越憤怒。父親病危，他請假回國前竟然被裁了？這合法嗎？這一定是非法終止雇用合同，他必須討回個公道，說不定可以獲得一筆可觀的賠償。他當晚聯系了朋友，要找一位勞工法律師。

第二天清晨，他的憤怒還來不及宣泄，便踏上了回上海的旅程。

（三）

那是2022年11月，沒有直達航班到上海，張衛達經過香港轉機。

在香港機場，他收到了朋友介紹的勞工法律師的短信。律師告訴他，法律規定，員工病假或者請假照顧家庭重病成員，雇主是不能因此解雇員工的。律師約時間通話。

這讓張衛達感到一絲安慰。他心想，美國畢竟是一個有法可依的地方，律師可以幫到他。

在飛機上，往事像放電影般在他眼前一幕幕閃過。他無力去觸碰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父親能闖過這一關嗎？他的思緒在太平洋上空隨云霧翻騰，直到他精疲力盡。

飛機剛剛著落在上海虹橋機場，張衛達和其他旅客馬上被送到郊區的隔離酒店。他拖著行李向家人報了平安。在醫院的姐姐告訴父親，兒子回來看你了。老人家吃力地問“達兒在哪兒？”姐姐打開微信視頻，讓父子相見。

衛達見到父親在視頻里向他招手。父親的身上插滿了管子，胳膊上打著點滴。父親努力抬起頭，脖子往前伸，想看清視頻里的兒子。兒子一副風塵仆仆的疲憊樣，在視頻里他的臉顯得很大，頭發有些白了，眼袋黑黑的，但眼睛還是像年輕時一樣明亮。

兒子看到父親蒼老虛弱的臉上有了一絲生機，但是父親說不出任何話來，只是費力地向他招手。

衛達看著父親，他想此刻全世界最遠的距離，莫過于隔離酒店到父親病房之間的距離。

七天的隔離和等待顯得格外漫長。他總是在似夢非夢中睡去，有時他夢到回到了公司，仍在測試他的儀器。有一次，他夢到機器著火了，他拼命撲上去保護，卻不小心被火吞噬，他掙扎著喊叫，突然驚醒，發現自己一身虛汗，躺在陌生的床上，望著白色的天花板，定了定神才意識到自己是在上海郊區的隔離酒店。

夢中醒來，張衛達又開始胡思亂想。他甚至覺得自己離開后，公司可能會垮掉，或者James會來找他，求他回去解決技術問題。然而，幾天過去了，沒有任何人聯系他。在隔離酒店，他每天要面對的只是他自己。一個機器人送來一日三餐。張衛達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能吃飯的機器人。

等待，漫長而無奈的等待。時間停止了，空氣仿佛凝固了。張衛達常常站在窗前發呆。外面的街道空無一人。窗外不遠處幾幢樓房間他看到兩排高大的梧桐樹，冬天只剩下了樹的軀干，但是身姿挺拔，枝干向四處延伸。風中，它們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

衛達望著那兩排梧桐樹發呆。突然，他的微信電話響了，是勞工法律師的來電！他們終于聯系上了，16小時的時差，晝夜顛倒。這位白人律師居然還能說中文，還會用微信。

張衛達打開話題，便滔滔不絕地訴說，他為公司掙得了多少財富，公司的決定如何不公。但是律師打斷了他，似乎他對這一切并不感興趣。

“如果你或家人有嚴重的健康問題，需要病休，加州法律要求雇主給員工提供最長可達12周的無薪假期，工作受法律保護。公司不能因此裁你的。” 律師的語氣冷靜而堅定。

然而，張衛達心中明白，問題的關鍵是第二天，也就是他坐飛機回國的那天，公司進行了大規模裁員。顯然，他已經在裁員名單上，只是因為他的回國行程提前一天被裁而已。

這提前一天的裁員是否違法？這一天，他的損失是什么？

至于有沒有其他不正當的裁員原因，比如年齡歧視或報復等，律師表示需要全面了解信息才能評估。

半小時的免費咨詢后，律師發來了一封郵件，建議張衛達不要輕易簽無爭議合同，領取六個月的遣散費。如果公司非法解雇，他可以要求更多賠償。

律師說，簽合同后付一萬美金定金，他就開始接這個案子。

張衛達心中直打鼓：能打贏官司嗎？能賠償多少？一天？還是二十年？這可是天壤之別。

“我會盡力。” 律師簡短而平靜地回復。

當張衛達舉起筆，準備簽下律師合同的那一刻，他猶豫了。他知道，手下兩位年輕又能干的斯坦福大學畢業的師弟也被裁了。

如果他簽署公司的合同，他可以拿到六個月的遣散費，那是超過十萬美金的收入。這筆收入他可以家用。相當于，公司付他六個月的時間找工作。

然而，跟公司打官司需要多少時間、精力和律師費？他能贏嗎？如果贏了，以后別的公司還會雇他嗎？如果輸了，那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這一刻，張衛達知道，眼前的每一個選擇，都充滿了風險和不確定性。他開始翻墻上谷歌，搜查非法解雇的案例。此刻他大腦中理性的細胞開始活躍起來，他像一個程序員面對一行復雜的代碼，開始思考如何做出正確的選擇。

（四）

七天的隔離終于結束了，疫情后，張衛達第一次踏進了家門。白發蒼蒼，行動遲緩的老母親早早起來，坐在門口等待兒子。衛達敲開門，看到母親那一刻有一種時光恍惚的感覺。母親臉上的皮膚干燥得像是裂開的老樹皮，額頭和兩頰的皺紋刻著深深的溝壑。姐姐也變得像個老人模樣了，一頭秀發早已不見蹤影，白發稀疏，背有點駝了，腳步緩慢。

衛達放下行李，看時間還早，姐弟倆便決定先去醫院看望父親。

11月的上海，路上行人稀少，天色灰朦朦的。他們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鼓鼓的，像兩個大面包。

他們來到醫院，小心翼翼地走進父親住的心臟重癥監護病房。父親側身蜷縮在床上，被子下的身形顯得格外單薄和瘦小。

病床放得很矮，衛達蹲下，幾乎是一只腿跪在地下跟父親說話。

“爸爸，我是達兒，回來看您了。”老爸疲憊地睜開眼睛，沒有太多表情。

“等您治好病，我們一起回家。”

老爸的嘴角露出一絲微弱的笑容，微微點頭，很快又閉上了眼睛。

姐弟倆走出病房，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沉默。

姐姐低聲說：“父親跟三、四年前可不是一個人了。”

“你和媽媽還好嗎？” 衛達關切地問。

“還好。日子總是要過的。你忙，家里有事也不敢告訴你。這次，媽媽和我商量后覺得應該告訴你。” 姐姐的語氣帶著一絲無奈。

“當然，否則，我不會饒了你。”

衛達知道家人的心情，他也不希望像幾位朋友在疫情中經歷的那樣，痛失親人卻沒有機會道別。

回到家，媽媽和保姆一起做好了飯，擺滿一桌的菜，把平時桌上老人用的藥和保健品擠到一邊。姐姐說，媽媽已經好久沒下廚房了。這次老媽親自教保姆做了幾個兒子從小喜歡吃的菜，有燒黃魚，筍干燉肉、干絲，還有衛達最愛吃的腌篤鮮。他聞到了臘肉、火腿和春筍混合的香味，喝著那濃郁的鮮湯，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到家了。“有媽在，回家的路就在。” 他心里默默想著。

一家三人圍坐在餐桌旁一起吃晚飯。媽媽關心地問衛達：“孩子們都好嗎？上班還那么忙嗎？”

兒子說，家里還好。孩子們都上大學了，暑假、圣誕節才回家幾天。他不敢告訴家里剛丟工作的事，怕他們擔心。

姐姐對衛達說，媽媽想把房子租出去，和爸爸住到養老院去，但是又怕不習慣，拿不定主意。這次你回來，咱倆一起陪媽媽去看看養老院。

姐姐又說：“泰康不錯。”

“太貴了。”媽媽說。

“你們不是有退休工資，還有兒子嗎？”姐姐半開玩笑地說。但衛達的心卻像被針刺痛了一下。

“明天我們就帶媽去看養老院。” 姐姐是個做事雷厲風行的人。

“好啊，一起去看看。”衛達應了一聲，心里卻有點慌張。

如果是以前，他會毫不猶豫地問“需要多少錢，我可以出。” 可現在，他失了工作，光靠太太的工資是不夠的，還有房貸，家里還有兩個大學生。他的心里又開始郁悶起來。又想到了勞工法律師和那份合同。

（五）

第二天，姐弟倆本想帶媽媽去看養老院，不料一早接到醫院的電話，父親突然呼吸困難，昏迷不醒，心臟衰竭，醫生正在搶救，通知家屬盡快到達。姐姐和衛達帶著母親一起趕到醫院，父親已經上了呼吸機。醫生告知家屬只能看一眼。

姐弟倆攙扶著母親走進急救中心，站在父親床邊，周圍的醫生和護士都在忙碌，進進出出，他們的臉色莊嚴，空氣里夾帶著一種緊張感。

衛達握著父親的手，父親沒有回應，他的生命氣息開始顯得虛弱，像是在遠離他們而去。父親年輕時英俊的臉龐上刻印著歲月的痕跡，斑點深重，皺紋縱橫，身體縮得像個小孩子。只有他的額頭依然飽滿，父親的腦子里裝著多少故事，可惜這時他都說不出來了。

此刻衛達有很多話想對爸爸說，可是心里壓得喘不過氣，什么也說不出來，他控制住自己不哭出聲來。

時間到了。醫生讓他們離開。這時張衛達心里一慌，忽然閃過一念，他的意識清晰起來，他想對爸爸說句話，可是千言萬語積壓在胸口。母親和姐姐已經抽身退出重癥監護室，衛達轉身準備跟著，但是他的腳卻被緊緊地釘在地上，動彈不得。最后他在父親的床邊低下頭，用他積蓄了一生的力氣和全部的情感，在老爸的耳邊輕輕地說了一聲：“爸爸，我愛你。”

他看到父親的嘴角動了一下，一串濃濃的淚珠從父親的眼角慢慢地流淌下來。

一小時五分鐘后，醫生出來告訴他們：父親走了。父親是心衰走的。

全家沉浸在悲傷中，但是衛達很慶幸自己能夠見到父親最后一面，有機會和父親道別；有機會對他說，他愛他。

（六）

父親走后母親決定搬到養老院去，不想成為子女的負擔。她說現在終于可以自由自在地為自己活了。

夜深人靜，張衛達坐在那張他小時候父親親手做的書桌前，家里的一切擺設似乎都沒有改變，但是時光在每個人的身上都留下了痕跡。他再也聽不到父親的聲音了。書桌的玻璃板下壓著一張他出國前在照相館拍的全家福。他看著發呆，突然醒悟，我是一個怎樣的兒子、先生和父親？他像一臺永動機，一個沒有靈魂的機器人，他好久沒有帶靈魂回家了。此刻他感受到心臟的急促跳動，沉浸在“回家”的感覺中。今天是公司無爭議合同的最后一天。勞工法律師也多次催他簽約。

直到東方破曉，他站在窗口迎來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心里忽然明亮起來。他打開郵箱，知道該簽哪份合同了。同時，看到兩位斯坦福大學的師弟給他發來一個郵件：“老哥，等你回來加入我們一起創業吧。” 他的心里涌入一股熱流，打開窗戶，讓冬日的陽光和清晨的空氣一起涌進房間。

首發《文

》2025年6月夏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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