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萬歷年間，北京城的冬日格外寒冷。這日清晨，一位身著普通棉布長袍的中年男子在東城小巷里慢悠悠地踱著步。他面容清瘦，雙目炯炯有神，雖衣著樸素，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朝首輔張居正。

張居正有個習慣，每月總要抽出一兩天，換上便服到市井中走走。他說這叫"接地氣"，不聽聽老百姓的閑話，哪知道他們心里想啥？這天他走到一條偏僻小巷，忽然聞到一股奇特的肉香，那香味濃郁醇厚，勾得人食指大動。

"怪了，這香味..."張居正抽了抽鼻子，順著香味尋去。拐過兩個彎，看見一家不起眼的小鋪子，門口掛著塊褪了色的布幡，上書"趙記狗肉"四個大字。

鋪子里冷冷清清，就一個五十來歲的漢子蹲在門口磨刀。那漢子見有人駐足，忙起身招呼："客官來點兒狗肉？剛出鍋的，熱乎著呢！"張居正走進鋪子，四下打量。這鋪子不大，收拾得倒干凈。墻上掛著幾串干辣椒，墻角堆著幾捆柴火。灶臺上那口大鐵鍋正咕嘟咕嘟冒著熱氣，香味就是從那兒飄出來的。

"老板貴姓？"張居正問道。

"免貴姓趙，街坊都叫我老趙。"漢子搓著手，"客官頭一回來吧？我這狗肉可是祖傳手藝，保準您吃了還想吃！"

張居正點點頭："那就來一碗嘗嘗。"

老趙麻利地切肉、裝碗，又澆上一勺濃湯，撒上蔥花蒜末，端到張居正面前。那肉塊色澤紅亮，湯汁金黃，熱氣騰騰。張居正夾起一塊送入口中，頓覺肉質鮮嫩，滋味醇厚，咸香中帶著微微的甜辣，回味無窮。

"好！"張居正不由贊嘆，"這狗肉燉得入味，火候恰到好處，比宮...比城里那些大酒樓強多了！"

老趙聽了眉開眼笑："客官是行家！我這狗肉得用老湯慢燉六個時辰，配料都是祖上傳下來的秘方。"

張居正邊吃邊問："老板手藝這么好，怎么生意這么冷清？"

老趙嘆了口氣："這地方偏僻，又沒個招牌，全靠街坊鄰居照顧。前些年生意還好，這兩年...唉，聽說朝廷查得嚴，好些當官的都不敢出來吃喝，連帶著我們這些小買賣也難做了。"張居正眉頭微皺，若有所思。他吃完肉，掏出幾文錢放在桌上："老板，改日我還來。"

老趙連連擺手："客官給多了！"

"不多，值這個價。"張居正笑笑，轉身離去。

三日后，一隊官差突然來到老趙的鋪子前。老趙嚇得腿都軟了，以為自己犯了什么事。誰知那領頭的差役和顏悅色地說："老趙是吧？奉上命，請你搬到前門大街去，那兒給你安排了新鋪面。"

老趙一頭霧水："官爺，小的沒犯事吧？這...這是怎么回事？"

差役笑道："你走運了！上頭說你這狗肉是京城一絕，特意給你個好地段。趕緊收拾收拾，明日就搬！"老趙將信將疑，但官差的話哪敢不聽？第二天，他帶著全部家當搬到了前門大街。嚯！這新鋪面寬敞明亮，位置又好，門口人來人往。更奇的是，鋪子已經裝修好了，桌椅板凳、鍋碗瓢盆一應俱全，連招牌都是新做的——"趙家老字號狗肉"。

開張第一天，老趙心里直打鼓。這地段租金肯定貴，萬一沒生意可怎么辦？誰知晌午剛過，鋪子里就坐滿了人。有穿綢緞的商人，有戴方巾的讀書人，甚至還有幾個穿著官服的！老趙忙得腳不沾地，心里卻樂開了花。

更奇怪的是，那些客人吃完都贊不絕口，說是"慕名而來"。老趙納悶：我這剛搬來，哪來的名聲？

一個月后，老趙的狗肉鋪已是門庭若市。這天傍晚，他正在收拾鋪子，忽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來——正是那天第一個夸他狗肉好吃的客人。

"客官！"老趙驚喜道，"您可算來了！我這兒生意突然紅火，是不是您..."

張居正擺擺手，笑道："老趙啊，生意可好？"

"托您的福，好得很！"老趙激動得語無倫次，"您...您到底是..."

張居正壓低聲音："明日午時，準備一桌上好的狗肉宴，我帶幾位朋友來嘗嘗。"

老趙連連點頭："一定一定！保準讓您和貴客滿意！"

第二天中午，張居正果然帶著幾個衣著華貴的人來了。老趙使出渾身解數，做了滿滿一桌狗肉宴：有紅燒狗肉、清燉狗肉、狗肉丸子、狗肉火鍋...香氣四溢，令人垂涎。

席間，那幾位客人對張居正畢恭畢敬，口稱"張相"。老趙在廚房聽見，手里的勺子"咣當"掉在了地上——張相？莫非是當朝首輔張居正？等客人走后，老趙戰戰兢兢地走到張居正面前，撲通跪下："小人不知是相爺駕到，多有怠慢..."

張居正連忙扶起他："老趙，你這是做什么？我就是個愛吃狗肉的普通人罷了。"老趙激動得熱淚盈眶："相爺，您為何要幫小的？"

張居正笑道："你那狗肉確實好吃，埋沒在深巷太可惜。再說，朝廷整頓吏治是為了百姓過好日子，可不是要讓你們這些小買賣做不下去啊！"

原來，張居正那日回府后，就命人查訪老趙的情況。得知他手藝好卻因位置偏僻生意慘淡，便暗中安排給他換了鋪面。又故意讓幾個官員"偶然"發現這家狗肉鋪，這才有了后來的熱鬧景象。老趙得知真相，感動不已："相爺大恩大德，小的無以為報..."

張居正擺擺手："不必如此。我倒有件事要請你幫忙。"

"相爺盡管吩咐！"

"近來我查得戶部有個劉侍郎，貪贓枉法，卻狡猾得很，抓不到把柄。"張居正壓低聲音，"聽說他最愛吃狗肉..."

老趙心領神會："相爺放心，小的明白！"

過了幾日，那劉侍郎果然慕名而來。老趙殷勤招待，特意給他上了最好的狗肉。劉侍郎吃得滿嘴流油，贊不絕口。結賬時，老趙死活不肯收錢，只說："大人能來是小店的福氣，哪敢收錢？只求大人以后多關照。"

劉侍郎眉開眼笑，此后便成了常客。每次來都白吃白喝，還常帶同僚來。老趙照單全收，笑臉相迎，暗中卻把每次來人、時間都記了下來。

一個月后，朝堂之上，張居正突然發難，彈劾劉侍郎受賄貪腐。劉侍郎自然矢口否認。張居正不慌不忙，拿出一本賬冊："劉大人，你上月初八在趙記狗肉鋪宴請工部李郎中，共花費三兩銀子未付；十五日又..."劉侍郎面如土色，這些事他做得隱秘，張居正怎會知道得如此詳細？

原來，老趙的賬本早已到了張居正手中。那些白吃的飯食，都成了劉侍郎受賄的證據——朝廷明令禁止官員接受商賈宴請，更何況是白吃白喝？

劉侍郎伏法后，張居正特意來謝老趙。老趙卻擺擺手："相爺為民除害，小的不過是出了點綿薄之力。"張居正感慨道："老趙啊，你是個明白人。這天下大事，說到底不就是讓老百姓能安安穩穩地做個小買賣，吃口熱乎飯嗎？"

從此，張居正時常來老趙的鋪子坐坐，有時帶著同僚，有時獨自一人。兩人一個說朝堂之事，一個講市井見聞，竟成了忘年之交。

后來張居正推行"一條鞭法"，減輕百姓負擔。有人說這是他從老趙這樣的普通商販身上看到了民間疾苦。是真是假，誰也說不清。但老趙的狗肉鋪，卻真真切切地成了京城一景，連皇上都微服來嘗過，還御賜了"天下第一鍋"的牌匾。

不過老趙常說："什么天下第一不第一的，能讓相爺這樣的好官吃上一口熱乎的，才是我老趙最大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