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曰:鳴鶴在陰,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靡之。期待每一個共鳴的你,關注、評論,為學、交友!
在清洗龍武功臣的前后,唐玄宗對中樞又作了調整,蕭嵩替代了源乾曜,宇文融、裴光庭替代了李元纮、杜暹。
1、庸相的仕途
蕭嵩長著好胡髯,瀟灑,威風,莊重,給人以信任感。
偉岸的相貌加上好胡髯,給他在仕途上安置了加速器,年紀輕輕就當了中書舍人。這個制作最高文件的美差,蕭嵩無福消受,因為他不是個文才,在一次御前應急改詔文時出盡了洋相。玄宗命他將“國之瑰寶”換個同義詞,他汗流滿面,考慮了半天。玄宗以為他在精思密構,必出奇文佳句,把詔文拿去一看,竟只改為“國之珍寶”,一怒之下將詔文擲于地上,大罵他徒有虛表。姚崇不以為然,他堅信蕭嵩前程遠大。這個名相注重務實,他的看法自有道理。
吐蕃進犯,大將王君?(音綽)殉職,河西形勢危急!蕭嵩臨危受命,出任河西節度使,對內不拘一格起用干才,修筑城墻,安撫百姓;對外反間計、攻堅戰、陣地戰多管齊下。吐蕃被打退,河西轉危為安,蕭嵩英名四揚。
誰說蕭嵩無才?往日的輕視者閉口無言,姚崇的預言得到驗實,玄宗轉而刮目相看。
一道宰相任命書飛往河西軍營,英雄凱旋而歸,萬眾爭睹風采。
新宰相到職后,今非昔比,身價百倍。玄宗把女兒新昌公主嫁給了蕭嵩的兒子蕭衡,每當駙馬爺的母親賀氏入宮朝見時,玄宗親切地呼為“親家母”。
天子和宰相聯姻,皇家千金配相府公子,此等婚姻世間誰能得比?兩個親家翁聚在一起,談國事,拉家常,家常中有國事國事中有家常。談的次數一多,玄宗發現蕭嵩沒有什么過人之處,沒有獨到的見解,甚至和以前的蕭嵩沒有什么兩樣。
到底是怎么回事,玄宗有些糊涂。
蕭嵩是個人才、但只是將才、方面之才,而非相才、統籌全面之才。才非所用,良將變成了庸相。
君主不能輕易認錯,玄宗也不想認錯,他將錯就錯,要讓蕭嵩把宰相順順當當地做下去,漸漸地,玄宗覺得蕭嵩的短處正是他的長處,缺少見解,人顯得隨和,不激進則處世穩當,這樣的宰相在無用處中正有大用處。
庸相自有庸相的用處,蕭嵩生逢其時,生逢其君。
玄宗在作了通盤考慮后,對蕭嵩這個庸相進行了化腐朽為神奇的處理,讓他變得大有用處。利用他在河西的聲譽,遙領河西節度使,以威懾吐蕃,穩定西南局勢。利用他在軍界的威望及職業偏好,使開邊政策得到有力的貫徹。利用他不善攬權的性格,有助于皇權的加強。利用他無力駕馭中樞的弱點,分權給宇文融,發展營利事務。利用他的親家關系,使他產生出君、國、家一體的現實觀念,將宰相變為君主的附庸。
于是,蕭嵩成為玄宗名為舉賢任能,實為使蠢用庸的招牌。
蕭嵩高據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心照不宣,兩下方便,君臣各有所得。
蕭嵩懂得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前任們的下場不由人不刻骨銘心,他清楚親家不過是一層好看而不牢靠的紗幕,一不得法,這層紗幕并不比一塊破布強多少。
蕭嵩的官僚生涯是成功的,他少建樹,少說話,做事斟的再三,不露破綻,使政敵們找不到攻訐的借口,加上玄宗的親睞,他四平八穩,無難無災。
2、“百日相位”宇文融
在庸相為首的中樞,不想當庸相的宇文融,也淪為了庸相。
他是個世家子弟,但他的發跡,不是靠家族的蔭庇,而是憑自己的能力,在擔任地方低級官員時,就受到了源乾曜的賞識。
他善于觀察,在觀察中發現男耕女織的國度,最根本的問題是人口與土地,這是國家命脈之所在。
在地方上因人微言輕,一切無從談起,當以監察御史進入中央政府后,他對從事司法、風化的本職只是敷衍了事,而把精力放到了對人口與土地的調查與研究上。他看到相當數量的人口脫離本籍,流浪在城鎮,以逃避徭役賦稅,他們的土地則被豪強大戶所兼并,由此嚴重地減少了政府的財政收入。
他利用本職向君主奏事的便利,上了一本,請對天下戶籍和田籍進行全面整頓,讓流亡人口返歸土地,把無主荒地及被兼并的土地重新納入政府控制之下。
有識之士、忠臣,玄宗對宇文融得出了印象。他決定,建議要用,提建議之人也要用,于是監察御史變成了覆田勸農使、租地安輯戶口使。
檢戶括田運動在全國轟轟烈烈地展開,在字文融和多名高級助手的督促下,成績斐然,檢戶得80萬戶,括田得80萬畝。到年終,政府財政收入增加了幾百萬緡。取之于民,還之于民,玄宗把這項收入全部用作各地常平倉的基金,以增強地方經濟實力。
有人指責宇文融斂錢是為玄宗私用,此話不當。但地方官員為邀功而虛報戶口數,則為實情。
宇文融不是純粹的經濟學家,而是借經濟敲開政治大門。這一步他走成功了,不僅升為御史中丞,而且成了與玄宗直線聯系的特殊權力人物。地方政府向上奏事,都先經過勸農使,然后再轉給宰相。中央各大機構裁斷事務,也要揣摩他的意思再定。他到地方巡視,總要召集百姓宣揚浩蕩皇恩,百姓為之感動涕泣,把他稱為父母。
政治明星,權勢炙手,宇文融應玄宗需要而迅速崛起。朝廷上一片贊譽,說他于國于民有功。唯諫官楊相如、戶部侍郎楊玚大唱反調,認為清查戶籍田籍弊病不少,損害了社會的穩定。結果,不識時務的兩楊被貶職外放。
對宇文融最為敵視的是宰相張說。他雖然清楚玄宗利用政治明星來分割相權的意圖,但仍無法抑止對政敵的仇恨,盡一切可能地予以打擊。靈活的宇文融不作正面交鋒,避實就虛,最后抓住把柄反而把張說送進了大獄。
內心極為器重宇文融的玄宗,為避免輿論非議他縱容偏官傾覆宰相,裝出怒容,以私結朋黨的罪名把宇文融貶為刺史。一年之后,當大家認為張說、宇文融兩敗俱傷已成定局,并逐漸淡忘時,玄宗一道詔文,把宇文融直接調進了中樞,期望他創造出更大的財政效益。
宇文融的就職誓言,豪邁雄壯,激動人心:“我只需執政數月,天下必然安定!”
但實際上宇文融相績平平,上任后除了提拔幾個尚有人望的官員外,竟一事無成。無戶可檢,無田可括,也就無利可圖,這使玄宗很快就對他失望。宇文融一變以前勤奮的風格,整天和賓客酣飲,以打發時光。遇到玄宗詰問,他對答如流,總有道理,弄得君主很不是滋味。在同政敵信安王李祎的爭斗中,玄宗拋棄了宇文融,使他降為刺史,從而結束了區區百日之相的生涯。
就職誓言只講準了一半,“執政數月”應驗了為相百日,“天下安寧”卻成了妄語。刺史也未做安穩,巨額貪贓案使他死于流放途中。
3、“官二代”裴光庭
強調一切按規矩辦,照秩序行進的裴光庭,是一個地道的庸相。如果說蕭嵩是才不當用的庸,宇文融是無可奈何的庸,那么,他是從傳統中透出來的庸。
裴光庭和他的父親裴行儉相去實在太遠。生活于太宗、高宗時代的裴行儉,是難得的文武全才。他懂兵法,懂天文地理,軍功赫赫,是將士歸心的一代儒將。他主持過掌握官員升降任免的吏部,以知人著稱。在“初唐四杰”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大出風頭之時,他斷言,除楊炯較為沉厚可當縣令外,其他三人因浮躁均不得善終。
事實證明了他的眼光。相反,許多不為人注意的文官武將,在他的提拔下,都成了名臣和名將。宛如先知先覺,不由人不佩服。
裴光庭是個孤兒,和寡母庫狄氏相依為命。庫狄氏以婦德被武則天召為女官,裴光庭長成后憑此關系做了武三思的快婿。母子倆的政治傾向,若被曾反對高宗娶納武則天的裴行儉亡靈所知,當不知作何感想?
幼年喪父的凄涼,武氏覆滅的牽連,使裴光庭養成了少言寡語的內向性格,他不善交際,沒有知心朋友,在喧嚷紛鬧的官場中獨自默默無聞地生存著。
玄宗啟用了他。裴光庭感恩戴德,工作踏實盡職。當玄宗準備到泰山封禪祭拜上天,為邊境可能趁政治中心移動之際發動軍事攻勢而煩惱時,裴光庭提了個十全之策,邀請各國首腦、使節一同前往,以外交活動代替軍事防御。
封禪隊伍熱鬧氣派,且省下了巨額軍事開銷。玄宗站在泰山頂上笑了,笑得舒意,笑出了上國君主的風度。于是,裴光庭進入了中樞,又從副手變為和蕭嵩并駕齊驅的正宰相。
根據唐朝宰相常擔任修史主編的慣例,裴光庭負責組織人員撰寫從戰國到隋的通史,為繼承孔子著《春秋》的道統,定名為《續春秋經傳》,擬定由玄宗修經,他和其他學者作傳。因與時代風尚格格不入,這本他想藉以青史留名的著作始終未曾問世,成為史壇的一個話柄。
裴光庭明智地認為,水平不及父親,地位卻超過父親,這應感謝命運,既然接受了好運,對惡運也當坦然處之。
當欽天監說出現不利大臣的天象,請做儀式進行消彌時,他不以為然地說:“若禍可用儀式解去,那福豈非用祈禱可求來?”
鑒于裴行儉慧眼識人的緣故,玄宗認為兒子必得父親衣缽,把吏部交給裴光庭主持。
自唐初以來,選拔官員的標準主要是才能,資歷很少考慮,形成了人才輩出的局面。那些才疏學淺的官員,即使兩鬢生霜,也難以升遷。然選官以才,全在于主官的鑒斷,沒有一定的模式。時日一久,鉆營之徒買通主官,紛紛求得美職,以至弊端百出。
裴光庭決心做出些政績來報答君主的厚望,他的改革方案名為“循資格”,即不論才干,論資排輩,按時升級。但消除了提升不公的弊端,又造成了壓制人才的弊端,所以庸官蠢吏喜不自勝,高士英才憤慨怨恨。
宋璟的反對和蕭嵩的異議,都未能阻止“循資格”的推行。裴光庭并不認為他們無理,但他認準另一個理:承平時期用人也應四平八穩,現存秩序才可得到維護。大多數人認為這是庸相做庸,事,但玄宗不這樣看,他迅速批準了這個方案。
為了權力,蕭、裴兩人爭得不可開交,直到裴光庭的病逝結束了這場紛爭。
4、耿直的宰相
新宰相人選的提名,極富戲劇性。
蕭嵩推薦的是王丘,王丘卻讓賢轉薦了韓休。蕭嵩以為韓休性格平和,容易控制,非常樂意地接受了轉薦,把韓休的德行在玄宗前大力宣揚了一番。誰知共事后,二人竟反目成仇,導致一起下臺。
蕭嵩看差了人,他根本就不了解韓休。
在拜相以前,他曾露過一次鋒芒。當時他擔任虢州(今河南省西部)刺史,因地處于洛陽與長安之間,君主車駕的來往,加重了本州的稅收,他向中央提出本州不堪負擔,應和其它州均平稅收。宰相張說駁斥說:“若獨免虢州,稅當由它州承擔,此是刺史欲立私惠。”飽識宦海險象的老吏勸韓休不要固執,以免得罪宰相。韓休義無反顧地說:“當刺史而不能救百姓之弊,如何施政?若因此得罪上面,心甘情愿。”
在他堅持不懈的請奏下,張說終于讓了步。
韓休心目中唯有國家與民眾,他把官場上所熱衷的私人情面看得相當淡,也不大懂。什么知恩圖報,什么忘恩負義,概不理會,任人說去。職位是誰給他的,這無所謂,要緊的是盡職。由此弄得蕭嵩心中不快,玄宗跟著緊張。
低級官員李美玉犯小罪被欽定流放,奉旨主辦此事的韓休向君主提出異議:“李美玉未犯大罪,只因位卑被判重刑,今朝廷上有大奸而不除去,是舍大取小。大將軍程伯獻依恃恩寵,貪贓冒功,侈糜鋪張,臣認為應先除程伯獻,再問罪李美玉。”
玄宗神情冷淡,拒之不理。韓休進一步說:“陛下若不驅逐程伯獻,臣實在不敢奉詔流放李美玉!”
玄宗被震動了,新相的忠直、大膽,迫使他讓了步。
這件事不過是個開頭,韓休的耿直風格日見顯露,他成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諍臣,不但公事要諫,連玄宗的私事也要諫,而且是以公的名義諫。諫得玄宗不敢放縱,諫得玄宗只好規規矩矩當個有道明君。
在以前不怎么出名的韓休面前,玄宗似乎變了個人,威嚴的風采減弱了,高度的自尊心消逝了,每當宴樂和游獵等事稍微頻繁一些,總要擔心地問左右韓休是否知道。然而用不了多時,韓休的諫疏必接踵而至。
君主當得苦,當得不自在,連享樂一下也要受到干涉,玄宗有些郁郁不樂。但他想起君主的責任,想起國家因此受益時,又覺得韓休是不可多得的好宰相。
有一次,他對著鏡子想心事,左右侍從獻媚地說:“韓休為相,陛下日見消瘦,何不將他逐去!”玄宗長嘆說:“我貌雖瘦,天下必肥。蕭嵩常順從,他退后,我寢難安。韓休常力爭,他退后,我寢可安。我用韓休,是為社稷,不是為自身。”
一半真話,一半假話,玄宗把冠冕堂皇的公道話說出了嘴外,把對韓休的不滿藏在了肚里。
韓休對君主尚且是如此,對推薦他的大恩人更是一身的凜然正氣。他極看不慣蕭嵩沒有原則,對君主一味逢迎的做法,每每在御前直抒己見,駁斥對方的不是,使得蕭嵩下不了臺,大失面子。
韓休不是書生,卻有股書生氣。宋璟對這股書生氣大加贊揚,稱作是“仁者之勇”,“仁者之勇”天下所聞,天下共贊。
蕭嵩見韓休聲譽鵲起,自己已難在中樞立足,遺憾且委曲地請求玄宗批準他告老回鄉。玄宗不明底細地問道:“朕未厭卿,卿為何突然離去?”
親家翁涕淚俱下地說:“幸陛下尚未厭臣,臣得以從容告辭。若陛下已厭臣,臣首級都難保,豈能再安然離去。”玄宗聽出了弦外之音,他考慮再三,既不挽留無能的蕭嵩,也不繼續使用鋒芒太盛的韓休,一紙詔文,蕭嵩、韓休一起離職。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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