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崔桂忠
近日,北京西單圖書大廈,在作家陳行甲的新書分享會上,一位衣著樸素、面容樸實的大叔引發關注,迅速走紅網絡。
他叫劉詩利,今年58歲,來自河南濮陽。據媒體報道,當天他像往常一樣在書店看書,臨書店下班時,他發現很多人還沒有走,感覺有些奇怪,就過去看了看,發現是陳行甲的新書分享會,就在一旁默默聆聽。陳行甲為其送上簽名書,并感慨,“老哥,你是我的書寫生涯得到的最高褒獎”。
當鋼筋與詩行在書店的燈光下相遇,我們忽然明白:高尚從不是身份的勛章,而是靈魂的通行證,讓不同軌跡的生命在精神的高原上相逢。
劉詩利站在簽售會角落的樣子,像極了羅中立筆下《父親》的動態續篇:皺紋里刻著黃土高原的溝壑,手掌磨著鋼筋水泥的繭,卻用一雙未被生活蒙塵的眼睛望向書本。這個每天靠二十元小旅館棲身的打工者,把電焊機的火花與李白的月光讀進同一本書里——在建筑工地的休息間隙,他會用手指在布滿裂痕的水泥地上默寫“春蠶到死絲方盡”,粉塵落進指甲縫,像未干的墨跡。當他拿出身份證請簽名時,那不是卑微的索取,而是一個純粹讀者對另一個純粹寫作者的平等致意——正如網友所言:“卑微的皮囊里住著高貴的靈魂。”
陳行甲的擁抱之所以讓全網淚目,是因為這個動作打破了權力與資本構筑的坐標系。當他在書上寫下贈言時,筆尖劃過的不僅是紙張,更是階層的藩籬。從巴東任上為逝者討公道的“背尸案”,到辭官后投身公益的步履,這個男人始終在證明:衡量高尚的尺度,從來不是位置的高低,而是能否聽見泥土里的心跳。福柯的“話語權力”理論在此刻顯影:當陳行甲說“老哥是書寫生涯最高褒獎”,實質是對精英文化霸權的溫柔顛覆——真正的文學不該是沙龍里的水晶杯,而應成為農民工工裝口袋里磨破邊角的詩集。就像東莞圖書館農民工吳桂春那句“最好的地方就是圖書館”,就像杭州“鋼筋詩人”許立志寫下“我咽下一枚鐵做的月亮”,劉詩利們用行動反駁著這個時代最粗暴的邏輯:把人分成“該讀書的”和“不該讀書的”。
有人說這是階層奇觀,但當劉詩利在塔吊下背誦“天生我材必有用”時,究竟是他與環境格格不入,還是我們的認知早已被階層偏見焊死?在流量至上的時代,當某些人忙著打造“親民人設”時,陳行甲為錯失靈魂連接而焦慮的“后悔”,恰是對“高尚者通行證”的最佳詮釋。就像劉詩利堅持“別人都花錢買,我不好意思白拿”的自尊,與陳行甲留下電話號碼的執著,兩種光芒在精神平地上完成了平視。這種平視讓我們看見:鋼筋是他丈量大地的詩行,星辰是他未被水泥封藏的書簽,而書本則是穿透階層壁壘的微光。
此刻再看那場讀書會,早已超越知識與勞作的相遇,成為兩個干凈靈魂的共振。陳行甲曾在書里寫“愿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而劉詩利用半生工地生涯證明:少年氣不在年齡,而在能否為一本好書心動。當社會習慣用收入劃分圈層,他們的故事像一道微光,照亮被忽視的真相:高尚者的通行證,從來不是學歷財富,而是面對苦難仍保持純粹的勇氣。這不是一次偶然的贈書,而是一次階層的和解實驗;不是一個人的感動,而是一個時代對純粹的集體渴望;不是書本的傳遞,而是文明基因在泥土與星光間的秘密遷徙。
羅中立畫框里的父親手握陶碗,劉詩利手中的書本則是新時代勞動者的另一只碗——盛放的不再是求生之糧,而是精神之鹽。在這個用“躺平”對抗內卷的時代,陳行甲與農民工的握手提醒我們:社會真正的“斷裂帶”不在收入而在心靈。那些在塔吊上讀《紅樓夢》、在流水線背《滕王閣序》的身影,或許比所有文化論壇都更接近文明的本質。當知識重新成為通行證而非奢侈品,“高尚”才可能從道德勛章回歸為人之常態。
☆作者簡介:崔桂忠,曾任某部隊政治委員,海軍上校軍銜。現任大連市旅順口區委辦公室二級調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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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易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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