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別再包了,我冰箱真放不下了!”
我站在廚房門口,看著我媽蹲在小方桌前,手起餃子落,白白胖胖的餃子一排排整整齊齊地碼在蓋簾上。廚房窗戶沒開,蒸汽混著韭菜和豬肉餡的味道撲面而來,讓人窒息。
“啥叫放不下?你那冰箱一看就知道根本沒塞實。”我媽頭也不抬,一邊說一邊往餃子皮上擠餡,“再說了,媽這回一走,下次來不知道啥時候呢,多包點你慢慢吃。”
“我不是不會做飯!”我語氣有點沖了,真的是忍了一下午了。
“你是會做飯,可你做嗎?你哪頓飯不是點外賣?那些油膩膩的玩意兒能吃嗎?”她終于抬起頭,看我一眼,又嘆了口氣,“你看看你臉色,這才三十出頭,就沒點精氣神。”
我沒接話,回身走進臥室,把門關上。
我是李晴,今年32歲,單身,和媽媽的關系——怎么說呢,從小到大就不怎么輕松。她總覺得我干啥都不行,大學學了文科,她說“沒前途”;工作做了新媒體,她說“又累又沒編制”;三十歲還沒結婚,她更是隔三岔五就拿親戚家的孩子來比較。
這次她從老家來,說是給我“收拾收拾家”,結果我這三十平的小公寓,她愣是給收拾得像她自己家一樣,連我的床單被罩都換成了她帶來的花色大紅。
“晴晴,媽做了你小時候最愛吃的酸菜粉條,出來吃點兒。”她在門外輕輕敲門。
我沉默了幾秒,還是開了門。
她笑著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酸菜粉條,“趁熱吃,你小時候一看到這個菜,筷子都飛快。”
我低頭吃了一口,說實話,味道真的很好,可我心里卻有些煩躁。
“媽,你就不能歇會兒嗎?從昨天到現在你都沒坐下來好好休息。”
“媽年紀大了,一歇著就難受,干活兒才舒服。”她低頭夾菜,聲音輕得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我沒再說話。
第二天我出門上班前,她已經站在廚房門口,看著昨天包好的餃子整整齊齊排在桌上,準備分袋冷凍。
“媽,別再包了,真的夠了。”我忍不住又說了一遍。
“你說夠了就真夠了?這東西你現在嫌多,等哪天你忙到沒時間做飯,就知道媽的好了。”她邊說邊往塑料袋里裝餃子,動作麻利得讓我心煩。
“媽,你有沒有想過,我不是個沒生活能力的小孩了?我三十多歲了,我也能照顧好我自己。”
“那你照顧了嗎?”她轉頭看我,“你一個月下館子二十多次,家里地都快長毛了也不拖,衣服一件穿三天,你那叫照顧自己?”
我呼吸一窒,“那是我自己的生活方式!”
“你說得輕巧!”她猛地提高聲音,“你以為媽愛多管你?媽一大早起來搟皮調餡子,是圖啥?就是圖你在外邊過得像個人!”
我瞪著她,忽然眼眶泛紅。
她也愣了愣,語氣終于軟了些:“晴晴,你別哭……媽不是罵你,就是……你一個人在這兒,媽不操心,操心誰去啊?”
“可是你這種操心,讓我很累。”我低聲說。
她看著我,半天沒說話,最終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背過身去繼續包餃子。
她走那天早上,我幫她拎著行李下樓。她穿著那件舊毛呢外套,袖口已經有些磨邊。
走到門口,她忽然回頭說:“我那袋桂花糖藕放冷藏了,記得吃,別壞了。”
我點點頭。
她又摸摸我的臉,“外頭天冷,多穿點。那誰誰不是說你虛寒嘛,別老喝涼的。”
我有點心酸,輕輕“嗯”了一聲。
她上了車,車窗慢慢升起,她坐在里面沖我擺手,嘴里不知道念叨著什么。
車開遠了,我站在原地,久久沒動。
回到家,我打開冰箱,凍層塞得滿滿當當,水餃排得整整齊齊,還有她帶的老家的辣椒醬、炒熟的咸菜、甚至一瓶她腌的梅干菜——這些我小時候最討厭的味道,如今卻讓我鼻頭發酸。
我蹲下身,拿出一袋餃子,拿勺子撬開冷硬的封口,放進鍋里。
餃子在水中翻滾的聲音,像極了我壓抑已久的情緒在翻騰。
那天晚上我給她打了個電話。
“媽,餃子真好吃。”
她在那頭愣了一下,才笑著回我:“你喜歡就好。你要是覺得多,就送點給鄰居嘗嘗。”
“我打算……每天吃一點兒,不舍得送。”我笑著說。
“臭丫頭。”她笑得輕快了,“下回媽再來,換個餡兒給你做。”
“媽。”我忽然認真地說,“你下次來,就別那么累了,咱倆一起包,一起吃,好嗎?”
她那頭靜了兩秒,然后輕輕地說:“好。”
有些愛,是沉重的,但不是惡意。
有時候,愛人的方式不同,不代表對方就是錯的。
我媽的那20斤水餃,是她一生愛人的方式,也是她在表達:“我不能陪你一輩子,但只要能幫你一件小事,我就沒白來。”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