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機會和希望,放在一個宏大的背景下,經濟周期也不例外。
對90后來說,可能80年代就意味著一個風起云涌的時代;對95后來說,移動互聯網也是一個不錯的風口;對00后來說,電商和直播短視頻,同樣也是一個很不錯的機遇。
這其中當然不乏單純的懷舊和“我當時要有這樣的機遇,我也行”的虛假自信,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經濟周期上行或下行,的確能夠對一代人造成極其深遠的影響,而最能夠說明這一點的,顯然就是日本。
1991年日本泡沫經濟破裂時,25歲的平成元年世代與45歲的團塊世代,就此被拋入截然不同的命運軌道。野村綜合研究所數據顯示:1990年畢業的大學生終其職業生涯平均收入比1989屆降低23%,這就是著名的"就職冰河期"效應。
與此形成殘酷對比的是,日本55-60歲的管理層在1995年銀行壞賬處理中人均獲得2.3億日元提前退休補償。這種代際財富轉移造就了日本特有的"年齡斷層線"——經濟產業省《人口結構白皮書》顯示,2020年日本家庭凈資產中,60歲以上群體占比達68%,而39歲以下僅占3.7%。
日本的經驗告訴我們,當一個時代過去之后,那些“紅利既得利益者”和未能品嘗到紅利的年輕人,可能就此走上天差地別的不同人生。
在日本《廣場協議》后的資產狂歡中,日本證券行業的年輕人,年收入可達3000萬日元,這相當于當時日本大學教授的5倍收入。三菱UFJ銀行檔案記載,1989年日本30歲以下交易員創造的利潤占全行46%。
年輕人貢獻了更大的利潤占比,但當一個危機時代到來的時候,他們很快就被拋棄。
到了1990年代,日本45歲制造業中層管理者在人力優化之后,再就業成功率不足17%,這是日本厚生勞動省1993年的數據。
日本的地產泡沫和金融泡沫破滅之后,最先遭殃的就是日本企業;當時的日本企業背負巨額債務,為了減虧,人力優化成了近乎唯一的選擇。
當所有的日本企業都開始這么做的時候,中年就業和年輕人就業都開始艱難,隨即日本消費暴跌,企業營收下滑,形成負面循環。
日本就此開啟“失落的三十年”。
索尼前常務董事天外伺朗在《組織的壽命》中揭示:2005年日本上市公司高管平均年齡達58.2歲,比美國同業高出9歲。
這種年齡結構也直接導致互聯網Web1.0時代,日本互聯網企業IPO數量僅為美國的1/8。慶應義塾大學研究顯示,35歲以上轉行IT者,五年后仍在崗率不足12%。
這是日本錯失互聯網浪潮的本質原因;但日本為什么會錯過這波互聯網浪潮呢?還是因為經濟周期,企業艱難減少人員招聘,而日本上市公司中大量的高管都是中老年人,他們接受新事物能力更差,也變相錯失了一波機會。
年輕人上升無門,甚至進入不了大企業;而原有的位置上又坐著大量中老年人,職場上升通道變窄,本質上也預示著日本宏觀經濟迎來了一個下行時代。
在這樣的周期里,日本年輕人所能夠做的,自然也很少很少,于是乎,“平成廢宅”和“低欲望社會”就都來了。
提到近代日本經濟,我們常說日本“失去了三十年”,但這是非常廣義的概念;在狹義上,日本從未失去三十年,真正失去三十年的,反而是日本大量的年輕人和中年人。
缺乏向上通道和更好的就業機會,在這樣的語境之下,他們失去了三十年的光陰。
人生能有幾個三十年?尤其是在風華正茂的時候?從這個角度出發,我們也就更容易理解,為什么今天的日本年輕人“死氣沉沉”,一蹶不振。
三十年停滯不前甚至是倒退,日本社會也由此進入“下流社會”,這是一個社會階層向下流動的時刻。
日本社會學家三浦展在《下流社會》中的測算:日本35歲被人力優化的白領,學習新技能的投資回報周期長達8.3年,遠超美國同情況的3.2年。這導致日本35-44歲群體中,"職業凍結"(放棄職業發展)比例高達38%。
35歲被優化,學習新技能投資回報周期長達8年,這意味著日本白領一族要等到四十多年之后,才能夠開啟職業生涯第二春,這也導致日本放棄職業發展的比例高達38%。
不是所有人都有耐心等待8年之久,只為一個有可能的將來。
不婚化、少子化、就業難、啃老、窮忙,今天日本社會出現的各種問題,都和日本年輕人的生存困境有關。當一個社會中代表著活力與希望的年輕人普遍陷入生存的困境時,原因也一定不在他們身上。
這也是任何個體都無力反抗的沉重枷鎖。
事實上,曾經90年代的日本畢業生,因為找工作,也曾仰仗“神靈”;當時一些日本廟宇就有許多日本大學生“祈求就業”的護身符,當時的就業之難,也讓日本年輕人一度仰仗神靈。
除此之外,在人均GDP停滯的情況下,日本社會還面臨著少子老齡化問題,居民收入以退休金的形式加速從在職人員轉移到退休的老年人手中。
其結果就是,過去幾十年日本退休老人的生活并無明顯變化,但如果聚焦于年輕人就會發現,他們的收入明顯呈下降趨勢。
事實上,消費和上進是現代社會個體普遍意義上,每個人都具備的素質。
但一個人如果不消費,或者說字面意義上看起來不上進,那當然不是他不想,更多的,是因為其他因素限制了他的消費或上進。
努力之后回報減少,以及生活負擔太重,或許才是根本性原因。
我也時常在想,如果回到80年代那個風起云涌的社會,自己是不是會更強;再不濟,回到2016年自媒體剛剛興起的時代,是不是早就實現了財富自由。
曾經的年輕人,意氣風發,夢想著改變世界,最后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突然發現,就連自己都改變不了。
不僅改變不了自己,還因為隨著年齡的增長,可能被企業所拋棄,甚至人到中年還要被迫退出就業舞臺。
這個時候不免哀傷,一個時代于自己而言,終歸是過去了,而未來的新時代,似乎也不屬于自己。
中年人退出就業舞臺,這事在日本2010年代就發生了。
以2015年和1995年進行比較會發現,日本四十五歲的人口雖然有所減少,但其中未婚人數反而增長了一倍以上至650萬,另外在日本未婚人群中,和父母同住的人數也從113萬增至341萬,增長了兩倍以上。
人到中年,為什么還要和父母同住?
一方面是非正式工作(靈活就業者)收入很低,許多人只能通過與父母同住減少開支,維持生計。另一方面,一些中年人因為必須看護無法自理的父母,因此一直不結婚和父母同住。
在日本中年未婚群體當中,非正式員工占比在男性中超過20%,在女性中更是超過30%。
隨著我們也開始邁入人口老齡化,一系列問題也會隨之而來,獨生子女、贍養老人,各種各樣的問題,考驗著已經逐漸步入中年的每一個人。
經濟周期,在其中到底起著怎樣的決定性因素?
我想,經濟周期向上,意味著人們的收入增長,社會保障增加,對未來的預期更強,最終這股樂觀會傳染每一個人。
當周期開始改變的時候,這股相對低迷的情緒,同樣也會傳染給每一個人。疊加父母老去,年齡增長和收入停滯,一切過去看似不是問題的問題,在今天來看都會逐漸變成大問題。
而我們,也終將被這些大問題所左右。
經濟有周期,人無再少年。時間裹挾著我們滾滾向前,而我們,也只能夠去展望未來,去面對未來,而過去,在某種意義上已經變成了歷史,供我們述說或懷念。
end.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