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遠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在他二十五歲那年,當著全院同事的面,把聽診器摔在了主任醫師的辦公桌上。
"就因為我是男的,就不配當婦產科醫生?"他的聲音在顫抖,"醫學是科學,哪分什么男女!"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如今三十五歲的陳明遠已經是市中心醫院婦產科的副主任醫師,技術一流,卻依然每天都要面對患者和家屬異樣的眼光。
"怎么是個男醫生?"診室里,新來的患者蘇婉晴下意識地抓緊了衣領。
陳明遠早已習慣這種反應。他保持著職業性的微笑:"蘇女士,如果您介意,我可以請女同事來為您檢查。"
蘇婉晴猶豫了一下,搖搖頭:"不用了,聽說您技術最好。"她咬了咬嘴唇,"我...下面出血兩個月了。"
陳明遠仔細詢問癥狀,安排了檢查。當宮頸活檢結果出來時,他的心沉了下去——宮頸癌二期。
"需要立即治療。"他盡量讓聲音平穩,"建議手術加放化療結合。"
蘇婉晴的臉色瞬間慘白:"能...能治好嗎?"
"早期發現,治愈率很高。"陳明遠安慰道,卻在翻看病歷時發現了異常,"您家屬沒一起來?"
蘇婉晴的眼淚突然滾落:"我丈夫...上周提出離婚。他有了別人。"
陳明遠遞過紙巾,沒說話。十年來,他見過太多女性在健康危機時遭遇情感背叛的故事。但蘇婉晴接下來的話讓他震驚。
"我不治了。"她擦干眼淚,聲音出奇地平靜,"反正活著也沒什么意思。"
陳明遠皺眉:"蘇女士,這不是絕癥。現代醫學..."
"我知道能治。"蘇婉晴打斷他,"但治療費要十幾萬,術后還可能影響生育。他都不要我了,我治好了給誰看?"她站起身,"謝謝您,陳醫生。"
陳明遠下意識抓住她的手腕:"等等!"他大腦飛速運轉,"如果...如果我說,有個辦法可以讓你前夫后悔呢?"
蘇婉晴愣住了。
三天后,陳明遠和蘇婉晴站在民政局門口,手里拿著新鮮出爐的結婚證。
"我還是覺得這太荒唐了。"蘇婉晴小聲說,手指摩挲著結婚證上的鋼印。
陳明遠笑了笑:"假結婚而已。這樣你就能用我的醫保,治療費報銷比例高。而且..."他眨眨眼,"你不是想氣死那個負心漢嗎?"
原來這就是陳明遠想出的"妙計"——假結婚,既解決治療費用問題,又能報復出軌的前夫。作為醫生,他知道這違背職業道德,但看著蘇婉晴絕望的眼神,他無法袖手旁觀。
治療開始了。化療讓蘇婉晴的頭發大把脫落,嘔吐不止。陳明遠每天下班都去病房陪她,帶她最愛吃的山楂糕,雖然她一口也吃不下。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一次化療后,蘇婉晴虛弱地問,"就因為那張假結婚證?"
陳明遠正在給她調輸液速度,聞言頓了頓:"因為我見過太多像你這樣的患者。病了就被拋棄,好像女人的價值只在健康的身體。"他輕聲道,"這不公平。"
蘇婉晴的眼淚無聲滑落。那晚,她第一次向陳明遠講述了自己的故事:和大學戀人結婚七年,為了丈夫的事業放棄自己的設計師夢想,流產兩次后再也懷不上孩子,直到發現丈夫和年輕女同事的曖昧短信...
"他說我'不像個女人'。"蘇婉晴的聲音像碎玻璃,"就因為我生不了孩子?"
陳明遠沒說話,只是輕輕握住了她扎滿針眼的手。
一個月后,蘇婉晴的前夫徐志強不知從哪聽說她"再婚"的消息,氣勢洶洶地闖進醫院。
"蘇婉晴!你給我出來!"他在走廊大喊,"才離婚一個月就改嫁?你是不是早就..."
陳明遠聞聲趕來,擋在病房前:"先生,這里是醫院,請保持安靜。"
徐志強上下打量他:"你就是那個接盤俠?"他冷笑,"娶個不下蛋的母雞,還是個病秧子,圖什么?她的治療費?"
陳明遠拳頭攥緊又松開:"請你離開。"
"我要見蘇婉晴!"徐志強猛地推開陳明遠,"把話說清楚!"
病房門突然開了。瘦得脫形的蘇婉晴站在門口,光頭裹著絲巾,卻挺直了腰桿:"徐志強,我們已經離婚了。這位是我丈夫,請你尊重他。"
徐志強愣住了,顯然沒想到曾經溫順的妻子會這樣說話。他惱羞成怒:"好啊,找到靠山了是吧?你以為這種假結婚能騙..."
"不是假的。"陳明遠突然攬住蘇婉晴的肩膀,"我們是合法夫妻。"他從口袋里掏出結婚證,"需要看嗎?"
徐志強臉色鐵青,最終罵罵咧咧地走了。關上門后,蘇婉晴渾身發抖,陳明遠趕緊扶她回床。
"對不起,我越界了。"他尷尬地松開手。
蘇婉晴卻笑了:"謝謝你,演得很像。"她頓了頓,"其實...我剛才說的也是真心話。"
陳明遠的心跳突然加速。這兩個月來,他親眼看著這個被生活擊垮的女人一點點找回勇氣。化療再痛苦,她也從不喊疼;頭發掉光了,卻笑著說終于不用打理;甚至開始給同病房的病友畫設計圖,幫她們找回自信...
治療進入第三個月,蘇婉晴的腫瘤標志物明顯下降。一天查房時,護士長悄悄對陳明遠說:"陳醫生,你對蘇女士真好,是真愛吧?"
陳明遠耳根發熱:"我是她的主治醫..."
"得了吧。"護士長笑道,"全科室都看出來了。你看她的眼神,根本不像假結婚。"
陳明遠陷入沉思。他想起蘇婉晴化療后為他織的毛線帽(雖然歪歪扭扭),想起她偷偷放在他辦公桌上的手繪感謝卡,想起她每次見他時眼里的光...這真的只是一場戲嗎?
轉折發生在手術前一天。蘇婉晴突然高燒不退,檢查發現白細胞驟降,手術不得不推遲。她情緒崩潰了:"是不是治不好了?我就知道..."
"別胡說!"陳明遠罕見地提高了聲音,"這只是個小挫折!你不是說要開自己的設計工作室嗎?不是說好要去看極光嗎?"他握住她的手,"蘇婉晴,你必須好起來...因為...因為我需要你。"
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住了。
最終手術很成功。出院那天,蘇婉晴抱著裝滿感謝卡的紙箱,站在醫院門口躊躇。
"那個..."她低著頭,"結婚證...要不要去換了?"
陳明遠心跳如鼓:"換什么?"
"換成...真的?"蘇婉晴的聲音越來越小,"當然如果你不愿意..."
陳明遠突然笑了,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盒子:"其實我買了戒指,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適。"
陽光下,蘇婉晴的光頭上已經冒出細軟的絨毛,像春天的新草。她紅著眼眶接過戒指:"陳醫生,你這算不算假戲真做?"
"叫我明遠。"他輕輕擁抱她,"從今天開始,我只做你的丈夫,不做你的醫生了。"
一年后,"晴遠女性健康基金會"成立了。創始人蘇婉晴在致辭中說:"生病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希望。我要告訴所有女性,你們的價值不取決于能否生育,不取決于外表,只因為你們是自己。"
臺下,陳明遠看著臺上光彩照人的妻子,想起那個曾經想放棄治療的患者。有人問他為什么冒險假結婚,他說:"醫者仁心,有時候治愈疾病,有時候治愈心靈。"
而每當夜深人靜,蘇婉晴總會摸著自己腹部的手術疤痕,輕聲說:"明遠,謝謝你當初'騙'了我。"
陳明遠就會吻她的額頭:"不,是你救了我。"他指的是自己那顆因職業偏見而日漸麻木的心。
至于那張始于謊言的結婚證,如今被他們裱起來掛在臥室,旁邊是蘇婉晴康復后補拍的婚紗照。照片里,她戴著一頂漂亮的花冠,遮住了因放療永遠長不出頭發的部位。
而陳明遠笑得像個第一次戀愛的少年,完全不像那個在手術臺上冷靜沉著的"陳一刀"。只有蘇婉晴知道,這個看似嚴肅的婦產科男醫生,心里藏著怎樣的溫柔與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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