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探客紀
創作團隊 | 千城記
撰文| 楊辰可
編輯 | 李 想
如果不是看到2025年新一線城市魅力排名的最新版本,很多人恐怕還沒意識到:鄭州,真的反超了天津。
2025年新一線城市魅力排行榜(圖源@第一財經)▼
鄭州第九,天津第十,一北一中、一老一新。這樣的換位,迅速在社交平臺掀起討論熱潮。有人說這是鄭州十年磨一劍的成果,也有人認為天津只是暫時“歇口氣”,論底蘊、資源、體量,鄭州可還差點意思。
可榜單不會撒謊。在官方發布的五大維度中,鄭州確實在關鍵指標上完成了突破,實現了歷史上第一次對天津的“超車”。
這到底是一次數據擾動,還是一個結構性轉折?鄭州真的跑贏了天津,還是我們誤讀了趨勢?
鄭州、天津位置圖(圖源@天地圖)▼
這場“換位”,與其說是誰贏了誰,不如說是兩種發展路徑在交匯、分化。鄭州,是中部崛起戰略的交通支點和中原城市群的核心節點;天津,則是環京門戶、北方傳統工業基地的代表。
曾幾何時,兩城還處于同一增長節奏里——鄭州追著天津看,天津也習慣了“靠前”的自持。但如今,兩者的節奏感已然錯位:一個搶時間,一個求穩;一個快跑出圈,一個維穩自重。這次名次的變化,更像是一面城市競爭的鏡子,照見的是兩套發展邏輯的背離,也照出了 “老資源”與“新動能”博弈的真實轉折。
先看數據。2024年,天津在新一線城市中排名第九,鄭州第十;短短一年后,兩者順勢換位,鄭州上升,反超天津。
2024年新一線城市魅力排行榜(圖源@第一財經)▼
新排名體系的背后,還有一套更立體的評估框架:商業資源集聚、城市樞紐性、人口吸附力、新經濟競爭力、未來可塑性。
這些維度不再單純看“有沒有”,而是看“有沒有成長性”;不再比誰的地鐵線路長、樓建得高,而是看誰更能聚人、養產業、跑出新經濟的曲線。
2025年新一線城市魅力排行榜五維度排名(圖源@第一財經)▼
如果單看排名數字,鄭州與天津似乎只是你追我趕,整體上都在中游徘徊。
商業資源集聚度上,鄭州第12,天津第14;城市樞紐性,鄭州第12,天津第14;城市人活躍度,鄭州第13,天津第14。
這三項指標,背后反映的是一座城市的“熱度”和“通達性”——能不能吸引人流、物流、資金流,能不能把人留下來,或者起碼讓人愿意停一停。
天津、鄭州位置圖(制圖@探客紀/李北平,底圖@吉林一號衛星)▼
天津的“退”,并不是全面性的。在“新經濟競爭力”方面,天津仍排第13位,暫時領先于鄭州的第19位;“未來可塑性”指標中,天津第12,鄭州第13。這類指標通常更關注城市的科研轉化、產業結構、人才密度、創新能力,換句話說,是在比“潛力”和“質變”。
這組數據,也反映出一個微妙的結構——鄭州在“當下”維度上明顯占優,像是城市人活躍度、商業資源集聚度、交通樞紐性,幾乎都是可以迅速轉化為人流、消費和投資的現實資源;而天津的優勢,則更多集中在“未來”的維度上,比如新經濟競爭力和未來可塑性,這類指標更依賴產業結構優化、科研成果轉化、以及政策執行的系統性支撐。
鄭州會展中心地標建筑“大玉米”,請橫屏觀看(圖源@攝圖網)▼
這其實也印證了兩座城市的發展節奏正在走出不同的路徑:鄭州靠高鐵樞紐和人口紅利撬動了更多流量型資源,像是一座正在加速吸附機會的“流量磁場”;而天津則更多依賴存量優勢和基礎研究的底子,試圖在新經濟的后發賽道中找回主動,像一座蓄勢待發的“深水港”。
但鄭州的崛起,并不是一蹴而就的“網紅城市”式出圈,它的路徑并不喧嘩,甚至有些隱忍。真正的轉折點,始于“通”。
高鐵織成米字網,新鄭機場躋身全國航空貨運前列,中歐班列常態化運行,把這座內陸城市納入全球供應鏈體系。但“通”只是手段,不是目的。鄭州的高明之處在于,把交通優勢轉化為產業優勢——不僅讓人和貨走得出去,更讓產業、企業、人口愿意留下來。
中國高鐵鄭州東站(圖源@攝圖網)▼
物流巨頭的戰略布局,成為鄭州城市轉型的第一波強烈信號。
菜鳥、京東等行業領軍企業紛紛在此建立智能倉儲中心、區域分撥樞紐和末端配送網絡,構筑起高效密集的現代物流體系。
貨物的集散帶動倉儲,倉儲帶動崗位,崗位吸引人口,人口又反哺消費和服務業,鄭州借此形成了一種以物流為驅動的“城市內循環”,從“通道城市”成長為“功能節點”。
鄭州二七塔(圖源@攝圖網)▼
這僅僅是個開端。真正讓鄭州實現“破圈”式發展的,在于其成功完成了從“物流流量入口”到“全產業鏈承接地”的戰略升級,實現了城市能級的跨越式提升。
商貿物流曾是主打標簽,而今,新能源與數字經濟正在成為城市新的增長引擎。比亞迪落地建廠,不只是把流水線搬來,更帶來了研發中心,并帶動電池、電驅、電控等上下游企業集聚,產業鏈逐步閉環。在數字經濟方面,鄭州則在云計算、大數據、人工智能等領域同步發力,從“電商貨倉”進化為具有算力基礎與落地能力的創新節點。
這些產業不是浮在PPT上的規劃,而是真正具備區域帶動效應的“源頭活水”。鄭州逐漸成為中原城市群的“發動機”:許昌的假發、洛陽的裝備制造、開封的農產品……它們通過鄭州這個樞紐走向全國乃至海外。產業、人才、物流、資金在此交匯,鄭州由此完成了從“交通十字”到“區域中樞”的轉變。
鄭州伏羲山紅石林風光(圖源@攝圖網)▼
這背后,離不開政策紅利的有效轉化。鄭州并非單靠優惠政策拉動,而是在機制落地上做到了“看得見”:無論是產業集群扶持,城市公共空間更新,還是從城中村改造到文旅綜合體的落地,幾乎每一項舉措都有具體抓手,并進入執行閉環。
城市最終拼的是人。是否愿意留下,是衡量一座城市吸附力的根本指標。鄭州并沒有去堆砌“網紅景點”,而是讓工作機會、合理房價、包容氛圍成為“愿意留下”的理由。
到2024年,鄭州人才總量達到290萬人,其中“鄭聚英才計劃”累計吸引14.2萬高校畢業生留下,且中科院、歐亞科學院院士新增22名,這一系列數字背后,折射出鄭州已從“人才中轉站”蛻變為“人才棲息地”——人才選擇主動留下而非被動安置,彰顯出城市強大的向心力和發展活力。
鄭州龍子湖商務區(圖源@攝圖網)▼
相比鄭州的“快節奏”,天津更像那個風度翩翩、內力深厚的“老派選手”。資源雄厚、基礎扎實,曾憑借港口、央企、重工業三大王牌穩居北方前列,是中國北方工業化的一張名片。尤其在傳統產業時代,這份厚重是一種無可替代的底氣。
然而,當城市競爭的邏輯從“比體量”轉向“拼敏捷”,這份厚重反而變成了一種“遲滯的優雅”:資源還在,節奏卻慢;路徑不清,動力遲疑。天津顯得有些“雷聲大、雨點小”。
天津引以為傲的產業結構上,至今仍有不少重量級板塊,尤其是鋼鐵、石化等傳統工業體系,在支撐過去經濟高速發展方面曾起到了關鍵作用。但隨著“雙碳”目標的推進和綠色轉型的提速,這類產業正在面臨新的調整需求。
與此同時,天津也在積極拓展新興產業,但相比之下,其產業鏈聯動效應和爆發力尚在積蓄階段。
天津城市建筑風光(圖源@攝圖網)▼
科技創新是天津的另一大優勢。南開、天大等高校及科研機構成果豐富,科研投入強度居全國前列,然而,從“成果產出”到“成果轉化”,中間還有一段鏈條需要打通。科研與產業之間尚未建立起足夠高效的互動機制,導致部分資源沉淀于學術層,而未能充分轉化為現實生產力。
天津瓷房子(圖源@攝圖網)▼
天津的區位條件看似優越,卻遠比想象中復雜。
它北靠北京、東臨大海,地處環渤海核心,看地圖無疑是一塊“風水寶地”。但現實中,北京在疏解資源時仍較為克制,河北則加快構建自己的體系,天津夾在中間,能夠承接的空間其實有限。表面上它站在關鍵位置,實則角色有些尷尬。要想真正發揮這個“協調節點”的作用,天津還需要找準更明確的功能定位。
除此之外,“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中,天津一直是文件中的重要一環,但從現實落地來看,很多高附加值產業的落點依然集中在北京,這也讓天津在政策協同中顯得被動。天津擁有濱海新區、自貿區等多個政策平臺,但要真正發揮作用,把文件變成項目、把紅利變成活力,還需要進一步努力。
天津津灣廣場,請橫屏欣賞(圖源@攝圖網)▼
港口經濟也是類似局面。天津港仍是北方最大的出海口,但優勢已不像過去那么突出。青島、唐山、連云港等港口不斷追趕,加上中歐班列、跨境電商等陸路通道迅速發展,讓“靠港吃飯”的邏輯正在被改寫,這也促使天津需要尋找更具競爭力的港口升級路徑。
而在城市氣質和消費影響力方面,天津過去有很強的“生活范兒”,也曾是北方最有文化調性的城市之一。但如今的城市競爭,比的不是“誰底子厚”,而是誰更能吸引年輕人。鄭州等城市憑借短視頻、電商、夜經濟打出了一波存在感,天津則還在尋找進入新傳播語境的方式。
可以說,天津正處在一個深度調適期。從過去的“功能承接”向未來的“區域支撐”轉變,這既是挑戰,也是轉機。作為一座根基厚重的城市,它具備開發新動能的條件,只是在節奏與路徑上,可能需要更長的蓄力時間。
當然,鄭州的上升并非沒有隱憂。城市的節奏雖快,但很多問題也在快速擴張中被暴露出來。
城市治理還不夠精細,部分老城區基礎設施老化嚴重,改造推進緩慢;新城區看似嶄新,卻容易陷入“攤大餅”式擴張,缺少公共服務的同步配套。教育、醫療等資源分布不均,優質資源依然高度集中,導致人口虹吸效應持續加劇,反而拉大了城市內部的發展落差。
天津海河上城市意大利風情建筑,請橫屏欣賞(圖源@攝圖網)▼
在產業層面,雖然鄭州正努力夯實制造業底盤,但整體仍處在“追趕期”。高端制造尚未形成完整閉環,產業鏈協同程度不高,關鍵核心技術依賴外部,抗風險能力偏弱。尤其是全國都在強調科技創新、自主可控的大背景下,鄭州若不能在產業升級上邁出關鍵一步,很可能被拉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城市版。
河南鄭州中岳廟(圖源@攝圖網)▼
還有一個容易被忽視的問題是,鄭州雖然樞紐地位突出,但也因此承擔了大量流動人口與低附加值產業的壓力。大量物流、人流帶來的不僅是熱鬧,更是管理壓力和發展負擔。如果不提前做好制度和治理上的“彈性設計”,一旦外部環境發生變化,鄭州所依賴的那些“通道紅利”可能迅速遞減,進而對城市穩定性形成考驗。
換句話說,鄭州現在的確跑在了前面,但很多優勢還只是“潛力股”,需要時間去轉化、沉淀、落地。速度之外,鄭州更需要夯實質量;增量之外,也要學會優化存量。在人口紅利減弱、城市競爭進入下半場的當下,誰能從“擴張型增長”順利切換到“內生型驅動”,才是真正決定城市長遠走勢的關鍵所在。
天津文化中心夕陽(圖源@攝圖網)▼
反觀天津,雖處于結構調整的陣痛期,但底子依舊厚實。它是全國少數幾個產業門類較為齊全的城市之一,具備從基礎制造到高端裝備的完整工業體系。航空航天、軌道交通、石化產業等傳統板塊仍在穩定輸出,而在生物醫藥、新能源、新材料等新賽道上,也已顯露出清晰的產業布局和早期集聚效應。這些不僅是“顯性的產業”,更是一種穩定發展的“壓艙石”。
更值得注意的是,天津的科研密度在全國位居前列。以南開大學、天津大學為代表的一批“雙一流”高校,以及天津市腫瘤醫院、航天五院天津基地等國家級科研機構,為城市發展提供了豐沛的知識供給、人才資源和技術資源。
很多城市存在“缺科技、缺平臺、缺人才”的情況,而天津卻擁有這些得天獨厚的條件,只是過去在科研成果轉化、產業落地機制上存在一定梗阻,科技資源“高原多、高峰少”,市場化能力偏弱。但只要這一關節被打通,天津完全有可能實現從“學術優勢”到“產業動能”的轉化,形成真正意義上的創新驅動。
天津大學求是亭(圖源@攝圖網)▼
在戰略資源方面,天津坐擁國家級自貿區和港口經濟區,是全國重要的航運樞紐與國際物流通道。天津港吞吐量穩居世界前列,不僅是京津冀的出海口,也正在成為連接東北亞、輻射中西部的重要門戶。這種區位疊加交通資源的優勢,意味著一旦產業生態成熟,就具備迅速鏈接全球市場的天然通道。
此外,天津在城市治理層面也具備獨特稟賦。行政等級高,政策資源集中,是副省級城市中少有的“計劃單列市”,享有較高的財權與自主調配能力。如果能進一步明確與北京、雄安之間的分工邊界,找準自身在區域協同中的專屬定位,天津的產業優勢和戰略價值將被進一步激活。
可以說,天津的慢,不是因為沒有實力,而是身處調整周期,需要時間去厘清舊路徑、確立新模式。這個城市的發展節奏雖然不如鄭州那般迅猛,但它的每一步都更具厚度和韌性。一旦找到合適的破題口,天津具備把“潛力”變為“確定性”的強大基礎。真正的問題,不是有沒有“后勁”,而是如何把這股后勁擰成合力,持續轉化為現實增長。
天津西青郊野公園大棚種植園,請橫屏欣賞(圖源@攝圖網)▼
正因如此,鄭州的“逆襲天津”并非簡單的你追我趕,而是兩種城市發展邏輯在一個新階段的交匯。鄭州快,是在搶抓人口紅利和樞紐機遇的窗口期;天津慢,是在深層結構再造中的戰略蓄力。這不是誰贏誰輸的博弈,而是一場城市路徑的多元演進。
一個是中部新城的加速度,一個是老牌重鎮的再構建。這場城市對比,從來不是簡單的快與慢,更是兩種路徑的較量:一邊是通過樞紐優勢向外突圍的躍升型發展,一邊是立足自身厚底子推動深層結構重塑的轉型進化。
與其問“誰贏了”,不如去看“誰更適應未來”。鄭州和天津這場競爭,真正的意義或許不在結果,而在它揭示了:當時代邏輯變了,城市也必須找到自己的更新方式——要么加速融入新的流動格局,要么重塑已有資源的結構路徑。
【參考資料】
1.《鄭州市“人才高地”的創新實踐與路徑》大象新聞2025-06-24
2.《2024新一線城市魅力排行榜發布!成都,榜首!杭州、重慶、青島等入選新一線城市!》魯中晨報2024-05-30
3.《一鍵買全球的秘密——探訪鄭州新鄭綜合保稅區海淘大倉》河南日報2025-01-15
4.《河南許昌“假發之都”是如何打造的》經濟日報2024-08-15
5.《推動京津冀協同發展走深走實 奮力譜寫中國式現代化天津篇章》新浪財經2025-04-21
6.《雄安與天津簽署協議!事關就業創業、勞動關系、人才交流……》中國雄安2023-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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