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夏末,一位臺灣老兵輾轉歸鄉,剛踏上大陸國土,便被帶進海關小屋。他本以為等待自己的是盤問與審查,卻沒想到工作人員的一句話令他熱淚盈眶。三十多年的思念,一封家書,一段曲折歸途,背后隱藏著怎樣的深情與堅持?下面小史就帶大家一起了解一下。
1936年初春,姜思章出生在浙江舟山群島的一座偏遠漁村中。這個被海風吹拂的小村落,日復一日地在潮起潮落中度過平靜的歲月。村民以打魚為生,生活雖不富裕,卻也安穩。而作為家中長孫,姜思章自小被長輩視為希望所在,衣食無憂,書讀得比其他孩子更早。
每逢節慶,他總是站在祖父膝前,聽老人講那些關于忠義、家國的古老故事。長輩們望著他的眼神里,藏著無數未盡的寄托。可這樣的平靜并沒有持續太久,戰火早已在遠方燃燒,國家的局勢也逐漸影響到了這個海邊的寧靜角落。
1950年5月,村口茶館傳來風聲:國民黨殘軍要穿過東南沿海,路上征兵,連鎮上的私塾也臨時停課。先生淡淡一句“為了安全”,卻讓村民心里泛起了不安的漣漪。
但姜思章和伙伴們并未放在心上。他們才十幾歲,還以為兵役這種事離自己很遠。5月15日下午放學,他們三人沿著熟悉的田埂走在回家路上??ㄜ囃蝗粡牟砺窙_出來,擋在他們面前。幾名軍人跳下車,二話不說就將他們推上了車。三人掙扎、哭喊,有人起了惻隱之心準備放人,但話還沒說完,又一輛軍車攔住去路——這一次,他們沒再逃掉。
車廂內擠滿了和他們一樣大的孩子,有的還穿著校服,有的臉上還殘留著墨跡??諝鈵灍?,夾雜著汗味、恐懼,還有不安的沉默。
途中,車隊不斷??俊⑥D移,在臨時營地中短暫停留。每一次停靠,都有人試圖逃跑,也有人永遠沒能回來。有一個喊著“我要回家”的男孩,被當場帶走,槍聲響起,姜思章第一次親眼看到生命在面前消逝。他沒有哭,只是緊緊攥著同伴的手,指尖早已發冷。
幾天后,他們被送到港口。一艘巨艦停在碼頭,甲板高聳如墻,像巨獸張口等待吞噬。少年們被趕上船,有人趁亂跳海,子彈隨即追上,海面頓時染上血色。姜思章臉色發白,胃里翻涌,卻強忍住嘔吐。
他被發了一套軍裝,顯然不屬于他:袖子蓋住手指,褲腿在地上拖著。他看著那身不合身的衣服,沉默地接受了現實,從此他不再是學生,不是孩子,而是一個兵,一個被抓來的“兵”。
天亮時船靠岸,他踏上異鄉土地,身邊是陌生的命令和旗幟,沒有親人,沒有歸路。站在隊伍中,他忽然意識到,他的人生,已經徹底被改寫。入臺后,姜思章被分到國民黨陸軍十八師。每天清晨出操,稍慢一步就挨打挨罵。沒人關心他的情緒,也沒人記得他不是自愿來的。夜里他常和同樣被抓來的王岳清對躺發呆。說話少,想家多。
一次偶然,兩人遇上同鄉朱彪。朱是自愿從軍的,待遇明顯好得多。姜思章倆人請他幫忙調離部隊。還沒來得及遞申請,消息就走漏,三人被連長當眾痛罵,朱彪還挨了一耳光。
事沒成他們沒死心,朱彪提議:趁外出洗澡,直接逃。他們跑了,投靠另一支部隊,由浙江老鄉黃云波帶兵。為避追查,黃讓他們全改了名字。新部隊沒那么苦。沒人再打他們,飯菜也好點。但廣播響起《思鄉曲》時,姜思章還是會默默掉淚。
他不知道家里發生了什么。他失蹤那天,母親懷著孕,在碼頭痛哭;祖母聽到他被抓的消息后郁病去世。他全都不知道。直到那天,他無意間翻起一張舊黨報,準備隨便看看打發時間??僧斔麙叩礁笨笙陆牵粍t尋人啟事讓他僵住了:
“尋子姜文標,浙江岱山人?!苯臉耸撬脑?。家人還在找他。他記下聯系人王先生的地址,用盡辦法托人傳信回家。幾周后,他收到了回信。母親還活著,父親也在。家人找了他兩年,靠登報才試圖找到一點回音。
但他不敢再回信了,臺灣開始嚴查通信,誰和大陸聯系,誰就是“通共”。牽連他人是死罪。他知道王先生若被盯上,可能丟命。他咬牙斷了信。他活著,但不敢再說“我是誰”。他有名字,卻不能用;有親人卻不能見,他只能等。
抗美援朝戰爭結束后,島內的國民黨也獲得了寶貴的喘息期。但他們并未因此松懈,反而將精力集中在軍隊內部,開始收緊對基層士兵,特別是那些從大陸被帶來的老兵的控制。
新一輪的“整肅”在部隊中悄然鋪開,“以軍作家”的政治宣傳運動、“自愿留營”的登記表看似民主,卻都是一場精心編排的強制表演。所謂“自愿”,不過是擺在士兵面前的單選題,不簽字就等于自絕出路。
不過姜思章從未真正接受這個“被帶到”的身份。他心里清楚:自己從未選擇過留下,心始終在故鄉。思念如潮水,不斷沖刷他對現實的忍耐。他是連隊里唯一一個明確表示不愿繼續服役的人。他不是為了出風頭,只是想回家。
這種“反常”立刻引起了上級的警覺。領導沒有立刻發難,卻很快“找到了理由”對他下手。一次飯點他和幾個老兵在食堂閑聊,說著說著,就有人大聲敲著飯桶喊了幾句:“沒飯了!”本是軍營中常見的牢騷話,卻被無限上綱,說成是“擾亂軍心,煽動兵變”。姜思章首當其沖,被當場關入禁閉室。
也正是從當時開始姜思章開始策劃,他偷偷把計劃透露給隔壁床鋪的士兵,說自己“就是想跑”,還讓對方記住這些話,他希望留下一個“證人”,萬一成功,也能有人為他說話。年輕的他還抱著一絲幻想,想讓“壞人”得到報應。
幾天后他真的趁夜翻墻逃走,他一路狂奔,甚至看到不遠處車站的燈光時,心跳都快要沖破胸口。但他剛到車站邊,就被士兵攔住,當場抓回。對此上級迅速給他安上了“倒賣軍用品”的罪名。原因?他身上帶著幾個氣門芯和火花塞,這些都是司機必備的小配件,卻在上級嘴里成了他“販賣軍資”的鐵證。
他試圖辯解,沒人聽。他試圖申訴,毫無回應。幾天后罪名坐實,他被送進監獄,刑期三年。監獄是另一個世界,鐵欄后是剝奪尊嚴的地方。但也就是在那里,姜思章遇到了任先生,一位因“思想問題”被關押的中年人。他們在同一個牢房里度過了三個月。
任先生與眾不同,說話溫和有理,目光透著沉穩。他從不抱怨,只是每天都堅持寫信給遠在臺灣的兄嫂。那是他最后的希望。他說他還有話要交代,還有一個心結未解,只是他不知道還能等來多少時間。
三個月后任先生病倒,沒多久便在牢中去世。他最終沒等來兄嫂的只言片語。姜思章親眼看著他咽氣時還盯著門口,像在等誰推門進來。任先生的死,像一記重錘砸在姜思章心上。
他第一次真正意識到,在那個時代命運的齒輪不會為任何人停轉。他曾幻想過反抗能帶來改變,卻在現實中看見無力與荒涼。三年刑期,他咬牙熬過。心中的怒火冷卻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埋心底的等待,他不再輕舉妄動,也不再相信奇跡,只默默等一個能回家的機會。
出獄后姜思章下定決心改變命運。他想進軍校當軍官,可沒正規學歷,于是冒險搞了一張假的上海高中畢業證。為了考上,他幾乎不眠不休地學,拼盡全力,最后真的考了進去。
軍校畢業后,他順利當上了軍官,日子總算安穩了下來,軍旅生涯也算平平穩穩地過完了。
退役后他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音樂老師。日子比以前輕松多了,生活也有了著落。條件是有了,他也早就想回家,但那個能讓他回去的機會,卻一直沒等到。
1982年8月11日,姜思章抵達香港。他此行的目的是回大陸,見親人。中午下機后,他住進陳女士家。第二天在陳女士丈夫陪同下,她前往辦理回鄉探親的旅行簽證。手續辦得意外順利。簽證一拿到他便匆匆搭船去澳門,再轉巴士北上廣州。
車到珠海拱北口岸時,姜思章心里打鼓。他擔心會像在臺灣那樣,因身份而遭盤查。但令他意外的是,他被請進“臺胞接待室”后,一切出奇地順暢。沒有盤問,沒有為難。
當工作人員核驗完身份,貼上一張“臺灣同胞旅行證”時,還低聲提醒他一句:“回到香港后可以撕掉,免得回臺灣麻煩。”這句話像一股暖流,擊中姜思章心底。他從未想過,回家的第一步,竟有人替他考慮得這么周到。
過關后,他一路轉乘,風塵仆仆抵達寧波,家終于近了。他先撥通了大妹的電話。不久,二弟也趕來碼頭。兄妹三人隔著人群認出彼此,一把抱住,抱頭痛哭,仿佛要把幾十年的眼淚一次流盡。
再乘船去沈家門,母親已在碼頭等候。船剛靠岸,他便跳了下去,沖向那瘦小卻熟悉的身影,撲通一聲跪下:“阿媽,我回來了!”母親全身一震,扶住他,聲音顫抖:“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最后一站,是岱山,他曾在這里被擄走,如今回來,是為了見父親。那一刻,他走進家門,父親已經白發蒼蒼。兩人對望無言,姜思章沖過去抱住父親,泣不成聲。三十年,苦盡甘來。
他回來了。消息在村里炸開。那些年一起被抓走的,還有不少人。許多村民上門打聽親人消息。姜思章講述著當年真相,那些被掩蓋、被遺忘、被誤解的過往,才終于被重新拼湊出來。
1987年5月,姜思章寫下一張傳單:《我們已沉默了40年》。開頭一句——“難道我們沒有父母?他們是生是死,我們不知道?!毕褚话训?,刺破沉默。30萬份傳單,5月10日飄滿臺北街頭。十幾名老兵舉著橫幅:“捉我來當兵,送我回家去?!本鞗_上前,沖突爆發,媒體嘩然。
姜思章沒停,又寫了一張傳單:《想家了,怎么辦?》簡單六個字,卻刺穿所有老兵的心。6月28日,五萬老兵擠滿大禮堂。當《母親你在何方》響起,全場跟唱,無人不哭。
兩個月后,臺灣當局終于松口,開放老兵赴大陸探親。臺北紅十字會門口排起長隊,老兵抱著遺像、拿著老照片,只求一個“回家”。當年他們離開時是青年,再回來,已滿頭白發。但那一天,他們終于成了“兒子”。
姜思章一次次返鄉,陪父母到老送別。他把余生用在一件事上:幫更多人回家。后來他說:“我再也不會做想家的夢了,因為,我已經回來了?!边@條回家的路,他走了40年,也為無數人走通了。但他知道,還有一件事沒完。家可以回了,國家還沒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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