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聯酋印度餐廳
在國外旅行的時候,除了當地美食,我還喜歡兩個菜系——「格魯吉亞菜」和「印度菜」。不但可以體驗「異國的異國風情」,還能近距離觀察當地的社會狀態。格魯吉亞菜雖好,但過于小眾,基本上只分布在前蘇聯地區。印度菜就像印度的移民,涌向全世界,遍地開花。
我本來對印度菜也是敬而遠之,但上次的阿聯酋之行,改變了我的看法。
我第一次去阿聯酋,住在阿布扎比市中心,那是一個非常大的南亞社區,空氣里都彌漫著咖喱味。打開Google地圖,周圍評分高的,都是印度餐廳。而離我最近的中餐館,在2公里之外,如果步行去,中東的烈日可以把我烤成人肉干,如果打車去,來回車費比餐費還貴好幾倍。
問題來了,印度菜,吃?還是不吃?
不吃,只能餓肚子!吃,那可是印度菜?。∫幌氲侥峭咙S色的印度糊糊,我就菊花一緊,腦海閃過「夜襲廁所」的痛苦場面。
但在饑餓的壓力下,人總能找到說服自己的理由。
我轉念一想,阿聯酋的人均GDP為5萬美元,妥妥的富裕國家,當地治安良好,社會治理水平超越歐美,食品安全應該有保障。阿聯酋的移民管理非常嚴格,如果出現食品安全問題,后果非常嚴重,所以,當地的印度人應該謹小慎微,不至于用恒河水勾兌咖喱。
于是,我硬著頭皮,在阿聯酋連續吃了5天的印度菜,居然沒有拉肚子,而且越吃越上癮。
我喜歡印度菜的原因很簡單,就是香料!
我查了一下,(正規)印度餐廳的基礎香料有:姜黃、孜然、香菜籽、黑胡椒、小豆蔻、肉桂、丁香、芥末籽、阿魏、辣椒、葫蘆巴、番紅花、肉豆蔻、月桂葉、茴香籽、姜、大蒜、洋蔥籽、羅望子……
相比印度人,我們漢人(尤其是沿海地區)并不那么熱衷香料。傳統上,我們講究食材的原汁原味,工業化后,味精迅速普及,在不知不覺中,人們的味蕾隨之改變。
溫州米面
舉個例子,作為一個對味精比較敏感的溫州人,我在外地待久了才能體會到,溫州餐廳的味精使用量是多么高。溫州的各種面食,簡直就是一碗高濃度的味精湯,吃完之后,嘴巴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干澀。我不認為味精有害健康,但味精營造出的鮮味,不自然,可以少放,不能濫用。
我最喜歡的溫州小吃就是米面,每次回去都要吃。有一次,我特意跟老板說,少放味精,結果端上來的米面還是放了大量味精。我不認為老板是在故意為難我,味精用習慣了,臨時的大腦干預,很難改變強大的肌肉記憶。就像在四川下館子,明明跟老板說了,不要放辣,結果端上來還是辣的。
我們的小店濫用味精,并不能說明美食本身不好,而是價格的問題,普通小店競爭激烈,價格必須便宜,味道必須勾人,味精是最廉價的調味品,于是,一家用味精,家家用味精,互相攀比,越放越多。一旦濫用味精成了習慣,就會改變當地人的味蕾,于是,劣幣驅逐良幣,中高端餐廳也跟著遭殃。至少,溫州就是這種情況。
相比之下,(海外發達國家的)印度餐廳,一份套餐,價格很少低于10美元(70人民幣),價格高了,食材自然好一點,調味主要依靠香料,口感更有回味,層次感更強。所以,并不是印度菜就好吃,而是貴的印度菜好吃。
從阿聯酋回來后,我把我的經歷寫成文章,有很多朋友對我說,也喜歡印度菜。根據大家的經驗總結,這個世界上的印度餐廳,可以分為三種。
第一種,印度本國的普通餐廳(包括路邊攤),對初來乍到的外國人來說,約等于瀉藥,也是減肥利器。
第二種,印度本國的高級餐廳,據說還不錯,原因是,印度的有錢人,從來不把自己當印度人,他們與世界無縫接軌,卻與印度格格不入。
第三種,國外的印度餐廳,質量與所在國的發達程度成正比。也就是說,所在國越發達,當地的印度菜越靠譜。
歐洲、美國、海灣國家、日本的印度菜都不錯。舉個例子,烤雞瑪沙拉(Chicken Tikka Masala)在英國非常受歡迎,相當于「麻婆豆腐」在日本的地位,有超越「炸魚薯條」的勢頭,被戲稱為英國的國民菜。
我這次去日本,在8個城市,前后吃了10次印度菜,總結出幾點感受。
首先,數量多到讓我吃驚。
截至2025年5月,日本全國共有4568家印度餐廳,不僅數量多,過去10年,增長了4倍。
以寧波(城區人口360萬)和大阪(城區人口275萬)為例。寧波的印度餐廳我都去過,一共5家(包含3家分店),主要集中于海曙區月湖商圈,且以小型、家庭式經營為主。而大阪,居然有480家印度餐廳,是寧波的100倍。
在大阪,我打開Google地圖,搜「インド料理」,最遠的印度餐廳也在步行10分鐘之內。
其次,更適合中國人的胃口。
日本的印度菜為適應日本人的口味,減少了辛辣程度,增加了甜味。例如,咖喱中常加入蘋果泥、蜂蜜或奶油,使其口感更柔和。
巨大化的烤餅(ナン馕):日本的馕比印度本土的大得多,且更蓬松柔軟,甚至帶甜味,成為日本印度菜的標志性主食。
固定套餐模式:日本的印度餐廳常見“馕+咖喱+沙拉+飲料”的午市套餐,菜單高度標準化,缺乏印度本土的多樣性。
日式前菜:許多日本印度餐廳提供生蔬菜沙拉或日式春卷作為前菜,這在印度本土極為罕見。
再次,日本印度菜價格便宜。
我吃了10頓印度菜,都是裝修比較好的餐廳,最便宜的套餐1200日元(60人民幣),最貴的3000日元(150人民幣),平均每頓80人民幣。相比日本目前的物價水平,這樣的價格還算實惠。
我總結出一個規律,在越高收入的國家,印度菜越實惠,反而在一些窮國,印度餐廳比較貴。我在約旦、印尼、薩爾瓦多都吃過一次印度菜,不但比相同檔次的日本餐廳貴,質量也更差。
最后,經營者幾乎都是尼泊爾人。
日本的印度餐廳,從名字上看,幾乎都是印度風格,但實際上,多數由尼泊爾人經營(稱為“インネパ店”)。我去過10家日本的印度餐廳,其中9家,全都是尼泊爾人,只有一家,老板為印度人,但員工也是尼泊爾人。
尼泊爾籍勞工在日本的數量從2013年的約2萬人,增長到2023年的約12萬人,增長近5倍,是增長最快的國家之一。與此同時,人口更多的印度,卻很少向日本輸送勞工。
一個尼泊爾餐廳老板對我說,這背后有一個上不了臺面的原因。
印度是大國,一旦日本的印度勞工多到一定程度,就會有利益訴求,如果得到母國的支持,對日本來說,就是棘手的外交事件。相比之下,尼泊爾是一個弱小的國家,日本有絕對的力量優勢,發生意外也比較好處理。所以,日本有意排斥印度外勞,而更歡迎尼泊爾人。
▲ 福岡街頭的南亞人
有一次,我在福岡,午飯后散步,身后飄來一股濃烈的香水味道,不久,一群深膚色的人從我身邊走過,霎那間,有置身于南亞的幻覺。原來,他們是去參加一個南亞勞工集會,正是所謂的campaign,為了維護自身權益。
這批人,以尼泊爾人居多,還有斯里蘭卡人、孟加拉人,也有少部分印度人。如果他們都來自同一個國家,背后有本國政府撐腰,對日本來說,一定更加麻煩。
寫在最后
根據厚生勞動省的數據,2015年,日本的外籍勞動者總數約為90.8萬人,而到2024年10月,日本的外籍勞工總數已達約230萬人,創歷史新高。不到十年,就增加了150%,而且,這個增長趨勢還在加速中。
日本面臨嚴重的少子化與老齡化問題,2024年人口減少約89萬,相當于香川縣的人口規模。勞動力短缺已成為經濟發展的瓶頸,促使日本當局考慮擴大外國人勞動者的接收。
十年前來日本,我很少看到深膚色的人,疫情后來日本,東南亞和南亞的外勞,肉眼可見增多,便利店的收銀員、餐廳的服務員、酒店的清潔工,這一類底層體力勞動者,被大量深膚色的外勞代替。
大量外勞涌入日本,異域文化也隨之而來,印度餐廳遍地開花就是最好的例子。根據我的觀察,日本印度餐廳的顧客,以日本年輕人居多,他們常來常往,也許有一天,與店里的尼泊爾人擦出火花,結婚生子都有可能。將來的日本社會,說好聽一點,是更加多元,說難聽一點,是更加復雜。
對日本來說,人口危機,既是危,也是機。
一方面,大量海外勞工進入日本,增加了社會的復雜性,社會表面平靜,但各種矛盾暗流涌動。最明顯的例子是,日本大城市的衛生條件,肉眼可見變差了。
另一方面,海外勞工不僅給日本創造大量財富,還能替日本填補醫保虧空。舉個例子,按照日本的規定,外勞都要像本國人一樣,買醫療保險。但外勞都是年輕人,使用醫療保險的概率最低,等他們過了40歲,簽證就會越來越難。也就是說,外勞繳納的醫保,轉移支付給日本老年人看病。
絕大多數外勞,都很難獲得永居(綠卡),他們在日本變賣自己的青春,一旦人老體衰,就會被無情拋棄。日本的(移民)套路,其實比大多數歐美發達國家更刻薄。
日本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也許,我們應該未雨綢繆,積極應對將來的人口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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