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輯：

《斗破蒼穹》為何長久被人懷念

假如一定要選一本書，能夠代表大多數人心目中的“網絡文學”或者“網絡小說”，那么《斗破蒼穹》可能是其中最沒有爭議的那本。

在大眾的視野里，《斗破蒼穹》符合了網絡小說的大多數特點：爽，情節快，文筆小白，但就是能讓人讀起來停不下手。

江湖永遠有人十八歲，《斗破蒼穹》也已經是十幾年前的“老書”。

在這本書之前，不乏《悟空傳》《第一次親密接觸》《鬼吹燈》甚至《斗羅大陸》這樣的神作。

在這本書之后，《全職高手》《詭秘之主》《凡人修仙傳》這種也是名作輩出，但再也沒有一本作品，可以這樣旗幟鮮明地定義網絡小說，進而形成現象級的仿寫狂潮。

正如巴爾扎克之于現實主義文學，《太陽照常升起》之于“迷茫的一代”，《斗破蒼穹》對于網絡文學的意義，可能會隨著網絡文學史的研究而不斷被人們挖掘。

如果時光能重來，你會用什么回憶青春？

對于有些人來說，那大概是在第一次讀《斗破蒼穹》的時候，在蕭炎退婚納蘭嫣然的那個下午。

起點中文網《斗破蒼穹》

前些天抽了點時間，打開了天蠶土豆的新作（其實也寫了挺久了，但我一直懶得翻）《萬相之王》，看了大概一百多章的內容。

我得承認，我去看《萬相之王》其實有很強的目的性在里面，因為網絡文學史不寫天蠶土豆或者《斗破蒼穹》顯然是不完整的。

而天蠶土豆這些年來一直被詬病的就是反復拿著《斗破蒼穹》的路子來回抄自己，整個鍵盤除了主角的名字換一換之外只剩下Ctrl+C和Ctrl+V了。

但既然是寫書評，那就得嚴謹一點，畢竟誰也保不齊老土豆萬一鐵樹開花，來個改頭換面突破自我。

天蠶土豆直播碼字

不得不說，天蠶土豆這文筆真是十幾年如一日的穩定。

《萬相之王》開頭第一章就寫了少年主角擱那和人比武，第二章直接在標題中出現了“退婚”，隨后第四章出現了主角老媽留下的東西，緊跟著就是主角開始搞修煉材料和自我升級，捎帶著自己的小家族開始在小城市里拼搏。

剩下的都不用看了，和《斗破蒼穹》不能說是相差仿佛，只能說是一模一樣。

可越是如此，越顯得當年的《斗破蒼穹》是如何可貴。

在2010年神作輩出的時候，《斗破蒼穹》成為了那匹最大的黑馬，伴隨著那句“斗之氣，三段”，來到了讀者的眼前。

《斗破蒼穹》實體書

對于網絡文學史來說，《斗破蒼穹》不是文學層面上任何一個“第一”：

“穿越流”或者“魂傳流”在那之前就已經爆火了，也出現了像《回到明朝當王爺》或者《慶余年》等各種“魂穿流”名作。

實際上，“穿越”這個寫法應該是當年天蠶土豆寫作“趕時髦”的一個敗筆，因為整本書其實壓根沒有體現多少“穿越”的元素在里面。

主人公蕭炎壓根沒有任何穿越思維，所以后面估計天蠶土豆自己都寫著別扭，在“抄”第二本《武動乾坤》的時候，干脆取消了這個設定。

天蠶土豆《武動乾坤》系列（部分）

同時，《斗破蒼穹》也不是什么“異界架空流”的鼻祖。

從最早的《張三豐異界游》，再到珠玉在前的《斗羅大陸》，其實異界架空在2009年之前就已經非常成熟了。

甚至《斗破蒼穹》里“斗氣”的這個設定都是一個有些過時的概念，直接取材于已經成熟的玄幻體系，只不過傳統玄幻一般主打魔法，而這里則是把“斗氣”的概念專門拿出來寫。

這其實也是天蠶土豆的一個特點，異界修煉體系總能搞點創新出來，只不過名詞新鮮感過去之后也就那么回事，因為寫來寫去戰斗場面都是差不多的感覺。

甚至即使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廢柴退婚流”，也很難說在《斗破蒼穹》之前沒有類似的情節，只不過可能女頻出的更多一點。

早期的天蠶土豆

可就是這些元素加在一起，造就了《斗破蒼穹》這本大作的無數個“第一”：

第一本“億盟”書，2010年的起點年度第一。

這也讓天蠶土豆在20歲的年紀上成就了最年輕的白金作家。

時代有時候就是這么奇妙，站在最高峰的那位，不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也不是最后一個吃螃蟹的，而是最會吃螃蟹的。

天蠶土豆，太了解這只名叫“爽文”的螃蟹了。

斗破蒼穹真正定義的，其實是“爽文”的概念。

什么叫“爽文”，最簡單的含義就是看著爽。只是做到這一點并不容易，就像不能僅僅用“碳酸飲料的刺激感”來解釋可口可樂的商業帝國一樣。

在傳統文學的構架里，往往會用很長的一段文字，去堆砌一個大的燃點。這種寫法其實在08年之前的網文也比比皆是，因為小說寫到最后就是這樣，有高潮有低谷。

但這其實并不適應網絡文學的節奏，因為網絡文學的核心其實是碎片化的文字流，今天公交車上，看的五千字章節，一天之后可能就開始模糊了，倆星期之上估計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網絡文學

這就需要作者在兩三天更新的幾章之內出現一個小的高潮點，這個高潮點可以是情節，也可以是畫面，看完之后讓讀者爽一下，有代入感，然后才會看第二天的更新。

這也就是為什么“學院流”或者“比武流”能夠在當年甚至現在大行其道的原因，因為除了學院和比武，很難設置什么其他的大情節讓小說每天都有燃點，但《斗破蒼穹》打破了這種套路。

《斗破蒼穹》首先在人設上就有看點。

人物都是所謂的“小人物”，這樣很容易出現“以下克上”的路子，這時候再配上金手指，就容易出現“越級挑戰”的說法。

然后就是大的背景設置，這也是天蠶土豆在那個年代能顯得拔尖的重要原因。

天蠶土豆

假如我們把“異界玄幻”看作是一個大的網文分類，那么在2009年，這個分類顯然是處在一個剛剛起步的階段。

“打怪升級”的前提是，得有一個宏大且成熟的世界背景，和一個足夠寬廣的世界地圖。

換句話說，就是有怪可打，有級可升。

這方面《斗破蒼穹》做得非常好，甚至還要好于現在一般的網文。

主人公蕭炎溜達著從加瑪帝國的小縣城最后來到地圖中心“中州” ，整個世界地圖構建非常清晰，甚至在2014年就被做成網游進行開發。

《斗破蒼穹》手游界面

修煉體系也堪稱經典，那句“斗宗強者恐怖如斯”現在已經被當成段子在網絡上流傳了。

雖然后續斗尊和斗圣部分有點亂，不過至少在斗宗之前框架是很嚴謹的。

比起很多寫著寫著體系寫崩然后主角開始穿越異世界的玄幻小說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靠著這種嚴謹的等級系統，就很容易搭建整本小說的框架。

這時候還得有一個大的情節，驅動著主角往前走，“廢柴被退婚”當然是一個很好的理由，但實際上真正撐起這本書的，還是“復仇”的主線索。

從復仇云嵐宗到挑戰魂殿救父親，整個大劇情說起來如“基督山伯爵”一樣俗套，寫起來卻讓人熱血沸騰。

在反派們“桀桀桀桀桀”的怪笑中，打怪升級不斷前進，這是復仇文最大的爽點。

蕭炎動漫形象

天蠶土豆很強的一個點是，他能設計各種“復仇”的段子然后套起來，整個《斗破蒼穹》看上去只有兩個大BOSS（云嵐宗和魂殿），中間卻穿插了像是“韓楓”等無數小BOSS，前后絕不矛盾甚至相輔相成。

這些小的反派既能提供戰斗場景，同時“戰利品”又能讓主角進一步升級，一來一回等于讀者爽兩遍，屬實是贏麻了。

后面的《武動乾坤》也是這個路子，其實《武動乾坤》的文筆要比《斗破蒼穹》來得更成熟一些，無論是大戰林瑯天還是道宗復仇，基本上都是燃爆了的劇情。

“好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簡單的烹飪”，其實好的小說也是這樣，復仇+以下克上+金手指+熱血戰斗場面，再配上主角的隱藏背景等一系列元素，很簡單的組合就能讓一本網絡小說爆火。

在《斗破蒼穹》成為一部現象級作品之前，這是很多寫網文的人所不能想象的。

《斗破蒼穹》在起點中文網點擊破億

《斗破蒼穹》的意義不在于其文筆，也許在這本書里的很多東西都曾出現在其他之前的小說中，但這已經不再重要。

它告訴所有人，一個近乎于公式的寫作思路已經擺在了這里，你能寫多好，這是文筆天賦問題，可以決定你的上限。

可你要寫什么，怎么寫，下限是什么，將由這個公式來決定。

在這個背景下，以“中原五白”（唐家三少、我吃西紅柿、天蠶土豆、辰東、夢入神機）為首的作家群體如傳奇般崛起，風凌天下、耳根、忘語等緊隨其后。

《斗破蒼穹》并不是這批作家或作品的開始，卻鑄就了它們的巔峰，新的網絡文學風格開始伴隨著他們發生改變。

起點八大神

2014年那會兒，千幻冰云（百度文學的副總裁）去北大講了一節網文課，在里面他講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故事。

百度文學當時有一本書叫《至尊邪神》，當時點擊量很不錯，結果作者得肝癌去世了，那這本書是不是就到此為止了呢？并沒有。

這個作者有個弟弟，公司派人去培訓了他弟弟兩個月，其實都是一些很基礎的東西，列大綱，然后注意什么什么不能寫，最后他弟弟接著寫，“一個月收入也有兩萬塊”。

這其實是一個很驚悚的事情，一個不懂文學或者不懂網絡文學的人，靠著公式化的套路和積攢的流量，就可以寫出讓很大一部分讀者愿意看下去的東西，這種現象，很難說是好或者不好。

網絡文學

你可以說網絡文學中的“文學”在某一刻蕩然無存，只剩下預制菜一樣的東西鋪天蓋地的泛濫在各個主流文學網站上，宛如肯德基和華萊士開遍大街小巷；

你當然也可以說，從此之后，文學不再是曲高寡和，門檻無限放低，誰都有機會在網絡文學上證明一下自己。

歷史總是讓人糾結的東西，亞當吃下伊甸園的蘋果，普林西普扣動了他的扳機，誰也不知道后續會是更好或是更壞的時代。

一個名叫“爽文”的時代，在《斗破蒼穹》寫完之后，徹底地降臨了。

往期回顧（點擊藍字）：

策劃：翟晨旭 夏夜飛行

排版/編輯： 洛溪 夏夜飛行

作者后記：

我很想把《斗破蒼穹》這一章寫得很好，但最后還是沒有做到。

我大概圍繞《斗破蒼穹》寫了幾篇論文，所以導致我現在下筆都是一種學術風格。

我覺得一定需要一本書，去定義2008—2014年的網文，那就只能《斗破蒼穹》?，F在我們看著多如牛毛的爽文短劇，會覺得其實網絡文學好像十幾年了還是那樣。

這樣是好的或者是對的嗎，沒有人說得清楚。

只是直到今天，我們都在等下一本《斗破蒼穹》。

文學雜志小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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