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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短劇市場規模攀升至504億元,用戶規模達6.62億人。市場一片火熱,但在光鮮之下,眾多短劇作品卻深陷于各種各樣的侵權爭議。
比如,前幾日哇唧唧哇與晉江就《偷偷藏不住》改編的短劇《偷偷藏不住之許你》發生版權糾紛。聲稱持有該IP的所有改編權,晉江則否認曾授權網絡微短劇版權。雙方在微博用公告大戰300個回合后,該短劇最終下架,這場版權爭議以晉江堅守版權立場并取得勝利而告終。
誠然,晉江在此次事件中證明了維權的重要性。但相比于擁有更多維權途徑和資源的大平臺,還有更多網文小作者的作品頻頻遭遇短劇抄襲,卻往往投訴無門、維權艱難。
被賣了?被抄了!
其實針對作品被抄襲的情況,出自互聯網大廠的網文平臺往往有自己的反盜版監測系統,可以通過大數據抓取及時地發現侵權作品,并移交法務部門處理。
比如知乎旗下鹽言故事設有「知天監」反盜版中心,番茄小說也開通了官方抄襲舉報通道,均致力于保障原創作者權益。與此同時,短劇制作方對版權的重視程度也在提升。日前,短劇廠牌聽花島發布維權聲明,指控《歪出一片煙火人間》抄襲其版權作品《家里家外》,并通過9處截圖對比,指出兩部短劇的高度相似。
然而,獨立網文作者的處境則截然不同。他們發現作品被抄襲的時間存在滯后性,待到察覺時,侵權短劇已成獲得平臺推流的爆款。其獲知途徑也頗為被動——要么是自己偶然刷到,要么是由小說讀者告知。
小白就表示,她是在小紅書偶然刷到某部短劇后,才發現其設定與自己的小說作品高度雷同:“那部短劇與我完本的古言小說高度相似,主線劇情大多未改,只有人物全員換名和小部分劇情變動,當時下意識以為是作品被改編了。但那本書簽約的網站一旦有作品改編便會公布改編名單和版權費,改編公告中卻沒有我的作品,所以是被短劇抄襲了,這件事讓我心情低落了一陣子。”
另一位作者小黑,也數次遭遇類似的情況。從“我的作品是不是被賣掉了”的喜悅,到編輯證實“沒有賣掉,就是被抄了”的震驚與憤怒,她的心情可謂大起大落。而讓她尤為氣憤的,主要有三點。
一是源于對抄襲行為本身的憤怒及事后未獲署名的不甘。改編知名長篇IP的短劇通常會在片頭注明來源(如“改編自晉江文學城”),“但侵權短劇哪怕維權后,也從未承認劇本源自我的原創小說。短劇對小說的反哺沒有形成,很讓人寒心。”
二是在于侵權方憑借抄襲作品獲利豐厚。“我能發現第一部抄襲短劇,正是因為它的熱度,目前播放量超4000萬,熱力值超1500萬。”小黑強調,這類短劇的收入動輒“以萬計”,但若作者未能及時發現,就只能徒然為他人作嫁衣裳,自身卻顆粒無收。
三是短劇呈現效果嚴重背離作者創作初衷。“短劇拍攝導致劇情更抽象,甚至有觀眾批評‘劇情弱智’,很生氣,也很無奈。且短劇的服化道、女主的選角都不符合我的預期。”作者在憤怒之外更感無力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被改得面目全非。
并且,一位作者的作品可能會被多次抄襲。
小黑表示:“我創作的短篇小說數量龐大,至今已寫了近80本。經常出現的情況是:一本小說火了,就會引來大量短劇抄襲。比如我最近的一本小說已經被改編成兩個版本的短劇,但如果我沒發現,抄襲者就無需承擔任何代價。加上短劇的推廣投放有時效性,我自己能刷到的侵權短劇只是少數。”
業內熟知法律對版權的保護是有限制的。法律不保護創意概念,只保護創意的具體表達形式——即主要情節、故事架構、人物關系等。如果短劇“精明地借鑒”,那么小說作者的維權難度將會只增不減。作者日夜耕耘的心血,最終卻既無名也無利,個中心酸只有自己知曉。
維權路漫漫
在小紅書、微博等社交平臺搜索“短劇抄襲”,會發現大量網文作者遭遇侵權,幾乎每周都有新的維權信息出現。被控侵權的短劇不僅上線于主流短劇平臺,涉事主體甚至包括一些知名短劇制作廠牌。
然而,在眾多發聲控訴的作者中,真正付諸行動維權的卻寥寥無幾。維權意愿低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高昂的時間、經濟成本,證明抄襲行為的難度本身也很大。
作者小白解釋了自己放棄維權的原因:“原著小說沒火,而抄襲劇情的短劇卻火了。這時如果拿出調色盤(對比作品相似度的證據)去維權,一方面擔心平臺不作為,雖然個別小說平臺會協助維權,但更多時候會和稀泥、最終不了了之;另一方面也怕劇方和劇粉反咬一口,污蔑我碰瓷、蹭熱度,甚至招致網絡暴力。”
另一位作者則遇到了更“高明”的抄襲手法,增加了維權難度:“短劇會對小說臺詞進行微調,核心情節和梗概依然照搬。但臺詞一般是做調色盤的關鍵證據,這種改動將其弱化,大大增加了我們證明抄襲的難度。”
從某種程度上講,短劇抄襲方就是在賭小說作者和網文平臺不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盡管如此,仍有作者選擇為自己的著作權奮力一搏,小黑便是其中之一。“我最初嘗試聯系編輯,由編輯去溝通短劇方,但對方通常直接否認抄襲。”這種態度反而激發了小黑的決心,她意識到,唯一的辦法就是親自動手制作調色盤,詳細對比兩部作品的相似之處。
作者將調色盤提交給短劇公司后,通常會面臨三種結果。
要么短劇方完全否認抄襲指控,迫使作者只能選擇耗時漫長的訴訟程序;要么短劇方將作品下架,隨后告知作者自己沒有盈利空間從而拒絕賠償。“他們的侵權行為已成事實,理應賠償,卻還能理直氣壯地說‘你去告吧’。”小黑憤慨道。
還有部分公司會選擇“補償”作者,小黑和大部分作者都有這樣的經歷:“提交調色盤后,對方依然否認抄襲,但提出可以補簽一份作品授權合同。”這令她十分困惑:“既然堅稱沒抄,那為何還要簽授權合同呢?”
在小紅書上,最終無奈簽下這類“授權合同”的作者不在少數,他們大多心有不甘,卻又別無選擇。
簽訂授權合同后,作者便會收到版權費。但這依然存在分利不均的問題:“短劇方是與小說網站簽訂授權合同,網站次月將費用轉給我,短篇的授權費通常在3000至5000元之間。”這個價格往往遠低于作者預期,但除了接受,他們幾乎沒有議價能力。
“授權合同(即改編合同)通常包含保底和收益分成條款。但問題在于,我那部被侵權的短劇2月份上線后,熱力值高達1700萬,意味著產生了上千萬流水。然而,劇方從未將超出保底部分的收益分給我。”短劇方慣用的理由是“充值流水雖高,但成本巨大,并未盈利”,在小黑看來,這種說法極其荒謬。
整體來看,這些所謂的“解決方案”,不過是侵權者為平息事端而設下的的退路。
抄襲司空見慣
我們聯系了眾多遭遇短劇侵權的網文作者,但絕大多數選擇保持沉默。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作者向骨朵坦言:“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過去就讓它過去吧,不想再消耗情緒。之前打過欠稿費的官司,沉沒成本和精力消耗太大。權衡下來,這點損失不值得影響心情,現在只能無奈看開了。”
許多作者對短劇抄襲的根源了解得十分深刻,小白認為原因很簡單:“省下版權費就有了改編素材,且事后追責存在不確定性。短劇本身投入低、回報快,即便日后被原著方追責,賠償金額也往往不高。再者,部分短劇方會直接否認抄襲和賠償,原作者走法律途徑也未必穩贏。這些都助長了抄襲風氣。主觀上,有時版權方報價過高導致與劇方談判破裂,結果劇方要么放棄改編,要么抄襲核心內容再加入原創形成劇本。”
網文作者維權之路除了核心的舉證難題,還常被外部因素掣肘。
小黑發現被侵權后曾想自行聯系短劇公司,卻被網文平臺編輯阻止。“網文圈子太小,作者不僅代表個人,也關聯著網站形象。網站與短劇公司未來還有合作可能,如果作者自行發聲,可能影響雙方關系。”
也并非所有平臺編輯都會支持維權,“編輯工作本就繁重,要審稿、安排上架,管理大量作者。一旦作者決定起訴,編輯就得協調法務發律師函、準備訴訟,周期長、成本高。維權對他們來說是額外負擔,投入產出比太低。網站核心收入還是靠小說本身,自然不太愿意支持這類維權,往往只是轉達對方回應,讓作者自己看著辦。”
放眼整個短劇行業,侵權現象已呈蔓延之勢。不僅網文頻遭“毒手”,國產乙游、熱門長劇甚至韓劇劇情都成為短劇“偷師”的對象,連宣傳海報都出現過對長劇的一比一復刻。
更有甚者,抄襲在短劇行業內甚至呈現出某種合理化趨勢。屢被抄襲的小說作者轉行做短劇編劇后才發現,圈內對此早已習以為常:“甚至有人問我接不接‘定制本’——就是把兩部短劇劇情融合。我質疑這樣是否侵權,對方答曰:‘多數短劇都建立在別人作品基礎上。’整個短劇劇本市場仿佛在進行一種抄襲迭代,先‘借鑒’市場反應好的作品,再進行‘升級’。”
面對如此困境,作者們也在尋求自保與改變。小白痛定思痛后建議:“如果早知道會被抄,我一定在小說完結后立即申請版權注冊。提醒同行們,無論作品簽約與否,完本后務必注冊版權。你眼中的‘撲街’作品,被劇方抄襲融梗后,可能變成爆款搖錢樹,而作者不僅分文未得,十有八九還維權無門,版權注冊是基礎防線。”
她也表達了復雜心情:“很高興自己的故事能被拍成短劇并受觀眾喜愛,但也非常遺憾劇方繞過了版權和我本人。要盡快遏制短劇抄襲網文的現象,關鍵在于網文平臺對版權的嚴格監管及其維護作者權益的堅定立場。只有平臺展現出強硬態度并切實支持維權,作者才更有勇氣和底氣去抗爭。”
盡管短劇市場的火爆是事實,然而行業若想長久健康發展,必須從根源上尊重并保護創作者的智慧結晶。走捷徑,終將透支行業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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