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突然了!
知名教育學者、歷史學者、作家傅國涌,于2025年7月7日凌晨在杭州打鐵關家中,因突發心梗去世,年僅59歲。
傅國涌兒子傅陽向都市快報證實了這一消息,他透露,當時半夜他就在家中,陪在傅國涌老師身邊,心梗發生非常突然。
家中一時難以接受這個消息,傅陽在電話那頭哽咽:“我媽媽最難接受,她現在已經被送進醫院急救......”
昨天,傅國涌老師還在更新自己的朋友圈,宣傳自己即將重版的《尋找語文之美》。
逝世消息來得太突然,今天他的文化圈朋友第一反應都是震驚,不可思議!
大家紛紛在朋友圈緬懷起學者傅國涌先生——
知名評論家徐迅雷發圈:“英年早逝,令人痛惜!”
出版家老六張立憲曬出自己珍藏的傅國涌著作:“老傅此生著述甚豐,育人無數!”
詩人孫昌建回憶老友傅國涌:“去年初拿到傅老師托人轉給我的一套老六策劃的‘大商人’系列,再加一本《與景凱旋先生同行》,當時細讀了《與》,兩周前在南通想到回家要讀一讀傅老師寫的張騫.....”
誰知,噩耗傳來!
傅國涌1966年出生于浙江溫州樂清,后來定居杭州。
他主要關注中國近代史,特別是百年言論史和知識分子問題等。傅國涌已出版的主要著作有《金庸傳》《百年尋夢》《葉公超傳》《追尋失去的傳統》《發現廿八都》等。
2017年,歷史學家傅國涌回歸母語教育,在杭州創辦“國語書塾”,實踐以母語為中心的人文教育,為少年們鋪就一生的人文根基,將他們帶進一個更遼闊的世界。
他的國語書塾,一位難求,全國各地重視母語教育的學子家庭都慕名來到杭州,求跟著傅老師上課。
《尋找母語之美》
文/傅國涌
我少年時喜歡讀游記,從《徐霞客游記》到《郁達夫游記》都曾是我的枕邊書。十七八歲時,我甚至想寫一本《中國旅游史》。可以說,那是我足不出戶而神游華夏的時代。成年以后,我的足跡所到之處,也幾乎都是我早已在書中熟悉的地方。每次到一個新的地方,心中想起的總是少年時的閱讀記憶,某一個作家,某一篇文章,或某一本書給我的印象。讀萬卷書,就像是我行萬里路的指南,我循著紙上的線索,不斷地丈量自己腳下的世界。
英國哲學家培根說,對于年輕人,旅行是一種學習的方式。中國科學家、教育家竺可楨干脆說,旅行是最好的教育。他想到了孔子、孟子周游列國,司馬遷遍覽名山大川,顧炎武周游南北,還有亞里士多德、達爾文等人的經歷,認為在交通便利的現代,旅行更成人們教育的利器。
自2017 年以來,我和國語書塾的童子們一起到過不少地方,從近在咫尺的西湖、富春江,到遙遠的雅典衛城、比薩斜塔、盧浮宮,接下來《少年日知錄》將沿著我們走過的足跡,和大家一同去尋找中國之美和世界之美。我想把中國部分稱為“少年江山萬里圖”,世界部分稱為“少年海國圖志”。
我常常想,遠方并不在遠不可及的遠方,遠方就是腳下,遠方就在心中。行萬里路也是從讀萬卷書開始的,由神游而身游,才能真正領略到遠方最美的風景。我第一次到日本東京的上野公園,卻一點兒也不感到陌生,因為魯迅先生的那一句“上野的櫻花爛漫的時節”,我在心中已念叨過千百遍。我第一次到俄羅斯托爾斯泰的莊園,見到那些樹林、草地、鮮花,就好像早就來過似的,尤其那個青草覆蓋的墓地,在我少年讀茨威格的文章時,就已深深地留在了記憶中。
我十七歲才第一次出遠門,第一站到的是杭州,而西湖從小就已在我的夢里徘徊,那些關于西湖的詩歌、連環畫、民間故事,使我心里早有了一個西湖,不僅是空間上的,更是時間中的,讓少年的我無限向往。《少年日知錄》之《萬里路》就將從西湖開始,然后一步步走向中國、走向世界。
我曾經從事歷史研究和寫作二十年,現在是一位兒童母語教育的踐行者,我更看重“童子師”這個身份。
2017 年10 月7 日, 我創立了小小的國語書塾童子班,與“童子六七人”一起讀世界。我的課是立足于母語的“與世界對話課”,我們與草木蟲魚對話,與日月山水對話,與四季對話,與人物對話……我們讀萬卷書,不僅僅日誦古文、古詩,而且閱讀中外經典。我們行萬里路,在富春江釣臺與嚴子陵、黃公望對話,在蘭亭與王羲之對話,在三味書屋、百草園與少年魯迅對話,在白馬湖與朱自清、豐子愷對話……我們也去雅典與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對話,到佛羅倫薩與達·芬奇、米開朗基羅、拉斐爾對話,在比薩斜塔下與伽利略對話;我們在希臘古老的圓形劇場朗誦《被縛的普羅米修斯》,在奧林匹克運動會遺址朗誦荷馬史詩,在但丁家門口背誦《神曲》選篇,在威尼斯演繹莎翁的《威尼斯商人》……我們的課堂無處不在,我們沿《詩經》順流而下,在母語的河流里自由游弋,但我并不把母語局限在古老的中文經典里,一切古今中外經過時間考驗的真善美的作品,一旦進入中文世界,也都轉化成了母語的一部分。
我想把我和童子們一起讀世界的經驗分享給更多熱愛母語、渴望熟練掌握母語的童子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盼望我和童子們一同在母語的天空中自由地飛啊飛,在母語的大地上走啊走,踏踏實實,留下一個一個腳印,大的和小的;我們一起尋找母語的美,日復一日,日積月累,讓古老的《日知錄》變成童子們的《少年日知錄》。
母語毫無疑問是美的,寫出來的母語是美的。“一日不見,如三秋兮”“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兩千五百年來,《詩經》中的這些句子不斷地打動一代又一代的中國人,你能說這樣的母語不美嗎?“秋水共長天一色,落霞與孤鶩齊飛”“黃鶴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你能說這樣的母語不美嗎?“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你能說這樣的母語不美嗎?文言是美的,白話也是美的。“我們各人住在各人的衣服里”“今天的云抄襲昨天的云”“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我們的庭院里有金錢草/ 我想用它買下整個春天”……最后這一句是一個九歲的童子寫的,你能說這樣的母語不美嗎?
母語的美是可以寫出來的,也是可以說出來的,你讀兩千五百年前的《論語》,遇到“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這樣的母語難道不美嗎?三十多年前,一個名叫顧城的中國詩人到巴黎去參加詩歌會,一開口就說:“世界上只有難看的人,沒有難看的樹。樹也會痛苦,但痛苦的樹仍然是美的。” 這樣的母語難道不美嗎?
作為一個中國人,掌握自己的母語,能夠將母語美美地說出來,美美地寫出來,這是一件何等美的事,每一位童子終將成為美的人。這是一個多么美好的稱呼,它高于一切的成功,勝過世上一切的財富。“清風朗月不用一錢買”,美是最高的評價,它是任何東西都換不來的。我又想起了《論語》中那個經典的對話,只比孔子小六歲的弟子曾點說:“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嘆曰:“吾與點也。”
這是多美的一幅畫面啊,每次想起都令我感動。美當中包含了善和真,美國作家愛默生認為它們是三位一體,美是中心,甚至說“宇宙的存在只是為了滿足人類靈魂上愛美的欲望”。德國文豪歌德曾說:“美是神秘自然法則的顯現。”美國詩人龐德曾說:“時間不能占有美,美是永恒的現在。”我講的“美”的母語是兼容并包的,不是狹隘的,我們不排斥不同文明創造出來的最美的遺產,我們將吸納自荷馬史詩以來人類一切最美好的精神資源,我們在莎士比亞、雨果、博爾赫斯的作品中呼吸,也在托爾斯泰、泰戈爾和紀伯倫的作品中呼吸,來自東西方不同民族、不同語言的創造都將成為我們的養分。我們感謝一代代的翻譯家們將另外一種語言的經典變成了我們母語的一部分。
我們將一起尋找母語的美,享受母語的美,共度美好的時光。我想起了三百六十多年前的《日知錄》,那是大學者顧炎武先生歷時三十年日復一日累積撰寫的傳世之作。“從一滴水開始的知識革命”,這是我在國語書塾童子班2018 年秋季開班時的致辭。一滴水,很不起眼,每天五分鐘,微不足道,但是每天一滴水,日復一日,水滴可以石穿。我們今天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停留在今天,而是為了達成美的目標,在美當中享受我們在世界上的每一天。
《少年日知錄》就是日復一日的積累,月復一月的積累,腳踏實地的積累。我們一起讀書,一起背誦,一起思考,一起寫作,一起成長,我們一起慢慢地飛,飛得穩、飛得遠、飛得高,一直飛到母語的浩瀚天空去。親愛的童子,愿你們都有一對會飛的翅膀,一對會飛的美的翅膀。
橙柿互動·都市快報 記者潘卓盈
(來源:橙柿互動·都市快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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