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董福祥,有人會想起大馬金刀、指點江山,也有人會咂舌他那股狠勁——到了西寧,為什么下手如此決絕,仿佛只有趕盡殺絕,才算一勞永逸?
剿撫兼施這種常見套路,他卻總是猶豫,甚至幾乎不用。但話又說回來,如果只看董福祥鎮壓西寧回亂那段血雨腥風,其實挺難用“簡單粗暴”這四個字解釋。
這一仗,不僅僅是兵與兵、城與城的對抗。西北那年頭,天干地旱、饑荒不斷,活著本身都挺難。可偏偏,河湟之亂、回民起事、各路清軍“進剿”,全攪在一起,一時誰是官、誰是匪、誰是真正的苦主,外人未必分得清楚。
而董福祥,就是在這種亂局中登場的。土里土氣的苦農出身,草莽氣息重,打仗全靠一股狠勁。最早起兵時,拉的是自家苦兄弟,后來混成半官半匪的地頭蛇,見風使舵。
等左宗棠來西北收拾局面,董福祥干脆投奔湘軍,被收編成“董字三營”。他混進了體制,手里的槍卻還是那幫老兄弟握著,野性一丁點沒丟。等熬出頭當了提督,真正讓他威名大震的,是回到甘青,平定那場轟轟烈烈的西寧回亂。
如果要說董福祥鎮壓回亂為什么如此狠辣,不妨先把時間軸拉回到1895年的河湟事變。那年初夏,河州、湟水一帶的回民教派之爭徹底爆發,短短幾個月,地方官軍被沖得七零八落。叛軍節節勝利,漢人城池危在旦夕,官軍潰敗一波接一波。
清廷這才真正慌了手腳——甘肅提督一換再換,左宗棠一走,鎮場子的硬茬不多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董福祥受命“督辦甘肅軍務”,陜甘提督都要聽他號令。
董福祥當時的心情,其實很復雜。手下兄弟都是一路打出來的,回族叛軍、流寇土匪、綠營老卒、地主豪紳,各自有盤算。董福祥自己最明白,官府這碗飯,說到底還是得靠“立功”吃飯。而且這次他帶的是新裝備——德國毛瑟槍、開花炮,火力算得上全西北最硬的一支隊伍。清廷給的壓力也大,“務必平亂,不可手軟”。話說到這份上,董福祥還有什么好含糊的?
其實一開局,他還是走了幾步“剿撫兼施”的棋。比如用回民裨將馬安良去勸降、用馬福祿誘降馬永琳、馬永瑞兄弟,試圖分化回軍。但很快他發現,這種溫吞水對大局根本沒用——一邊勸降,另一邊對方人頭攢動,隨時可能反噬。
在康家崖那一仗,董福祥終于下定決心,放棄溫情。憑借火力優勢,一口氣打下回堡,據史料記載“殲敵三千余”。打完之后,沒有招撫、沒有收編,直接大開殺戒。抓到的回軍頭目,全是凌遲、斬首,尸體掛在柳樹上示眾,氣氛之殘酷,連清軍老兵都覺得毛骨悚然。
很多人問,為何董福祥后來幾乎徹底放棄“剿撫兼施”?其實道理很現實。
這場回亂不是單一族群的起事,背后有教派之爭,有土地矛盾,還有數年饑荒、各路豪強渾水摸魚。董福祥說白了,根本沒法“分清敵我”,所謂“撫”,就算撫下來,誰也不知道明天會不會再反。他心里很清楚,“今天安撫、明天造反”的事,甘青這片地太多見了。
從清廷的角度,這次平亂是“立威”,而不是溫和綏靖。此前數次官軍進剿屢屢失敗,搞得各地漢民惶惶不可終日。董福祥要是像左宗棠那樣還搞“分化瓦解”,恐怕根本壓不住局勢。清廷盼的,就是一個鐵血人物來“殺雞儆猴”。
再者,董福祥手里的兵,也不是那種紀律嚴明的精兵悍將。這些人多半出身草寇、饑民、亡命之徒,平時就靠燒殺搶掠混飯吃。一旦放他們上陣,不燒殺幾家,反倒“抑制不住”。董福祥如果一味寬容,不僅安撫不了叛軍,反而有可能被自家兄弟“看輕”。
所以,剿撫兼施這四個字,到董福祥手里,最后只剩下“剿”——趕盡殺絕,殺得叛軍膽寒,地方一時清凈,軍心才不會散。
當然了,這種做法的后果也極其嚴重。1895年下半年,董福祥大軍解圍河州,趁勝追擊西寧,一路上屠殺無數。史書里寫得很直接:“董軍作戰勇猛,軍紀極壞,燒殺劫掠,危害之大,甚至過于回軍。”
“善后”階段更讓人心驚。董福祥離開西寧回永登后,還想回頭再殺一波沒死絕的“頭目”。據《甘肅文史資料選輯》記載,馬安良、馬福祿在河州“善后”時,屠殺回民約五百余人,還榨取罰銀四十五萬兩。到了青海馬營一帶,每天殺人上百,血流成河,村里小孩夜哭都拿馬福祿嚇唬。
這種“趕盡殺絕”的政策,并不是董福祥一個人的狠毒。實際上,清末西北多次回亂,每次官軍來剿,都是屠殺先行。清廷的邏輯其實很簡單——“養寇自重”已經夠頭疼了,不能再留尾巴。而且,西北地方軍閥勢力錯綜復雜,一旦留活口,轉眼就可能反撲。
更別說,地方漢民受害極深,董福祥本來就要借“清君側”“報民怨”來立威。這層層壓力之下,他想走溫和路線,幾乎不可能。
再往深里說,董福祥的選擇,和他自身成長經歷息息相關。土匪出身的將領,最不信任“招撫”這種軟招。他相信拳頭、相信槍炮,也明白在這片苦寒之地,只有“狠”才能讓人服氣。
而且,董福祥早年也吃過“招撫”的虧。當年投奔左宗棠,能保住性命,實屬僥幸。可回頭看看身邊多少同類,剛投降沒兩年又被清廷處置,或被流放、或被砍頭。久而久之,這幫人對官府的承諾早就沒什么信心。董福祥自己打仗,全靠一群生死兄弟,如果一不留神,今天放過敵人,明天可能就被反噬。
你說董福祥心里沒有矛盾嗎?其實肯定有。有些老部下也曾勸他“撫降一批,收編點人馬”,這樣能壯大自己。可每次剛有這想法,前方就有被俘投降的回軍趁機造反,偷襲營地。那時候他就下定決心,寧愿挨罵狠辣,也不能再留活口。
說到底,董福祥“趕盡殺絕”的做法,不能簡單歸結為“天性殘暴”,也不能用“清廷下令”一句話糊弄過去。
但歷史總有反復。河湟之亂之后,清廷不是沒想過“寬大處理”。尤其到了“善后”階段,朝中有人覺得“太殺傷和氣”。可一層層上報,地方上又出現新一輪騷亂。最后連總督陶模都無奈,干脆把董福祥的黃馬褂褫奪,意思是“殺得差不多就行了”。但到了這一地步,已經是尸骨成山、血淚難收。
更有諷刺意味的是,董福祥后來的甘軍,其實就是靠著鎮壓回亂發跡。等到民國初年,西北馬家軍崛起,這些人馬又成了新一代地方割據的種子。當初趕盡殺絕、壓服地方,換來的其實是“割據自重”的種子。歷史繞了一圈,似乎又回到了起點。
很多人會追問,董福祥如果當初多用一點“剿撫兼施”,是不是后面的屠殺和混亂可以避免?
其實放到今天來看,答案并不樂觀。
晚清西北的社會結構、族群關系、軍閥割據,遠比想象中復雜。官軍人手有限、信任鏈條脆弱,哪怕有心撫降,也沒人能“收得住”地方勢力。一旦招降,明天又造反,軍心民心全亂套。加上董福祥手下根本沒有“紀律隊伍”,一味寬容只會縱容屠殺、搶劫的蔓延。
也正是因為這樣,董福祥那種“趕盡殺絕”的冷酷,才成了西北一帶的“經驗法則”。即便有人說“太殘忍”,但只要亂局一開,終歸還是靠刀槍解決問題。
河湟之亂期間,西寧、河州、循化一帶,誰都想穩一穩,誰都希望明天不要再死人。可最后的現實是:不殺不行,殺了也沒完。
董福祥鎮壓回亂,留下無數爭議。后人評價他,有說是“草莽梟雄”,也有說是“民族劊子手”。可在那個年代,天災人禍、族群撕裂、軍閥混戰,誰敢說自己就有更高明的辦法?
很多時候,“剿撫兼施”只是勝利者書里的理想化詞匯。而董福祥,只是照著自己能掌控的那一套,把局面收拾到能向上交差、手下兄弟能活下去的程度。
至于人心、和解、長遠之治,留給后來的歷史學家、評論家慢慢評說吧。
參考文獻:
《甘肅文史資料選輯》第二輯
《甘寧青史略正編》
鐵馬讀史頭條號公開歷史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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