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我決定了,一個月之后,就去南羌游學?!?br/>楚雪枝一襲白色襖裙站在書案前,肩上挎了一個小藥箱,手上捏著幾張陳情表。
她的父親楚恒——太醫院院首,聞言將自己的思緒從卷宗里拉出來,抬起頭看她。
楚雪枝向前走了半步,將陳清表放在父親的桌上。
楚恒擱下筆,執起她的陳情表細細看了一番,又忍不住望向她。
“你可想好了?南羌地處偏遠,此去經年,你不知要何時才能回來了?!?br/>嘴上的胡須隨著楚恒的話抖了抖,他放下手中纖薄的紙,神情認真地看著楚雪枝。
楚雪枝閉上了眼睛,一段被記憶珍藏的畫面浮上眼前。
三年前的宮宴,夏侯璟戍邊歸來,帶著滿身血氣立在殿外,月光照著他身上銀白色的鎧甲,俊美如神祗。
他推脫了皇帝要賞給他的黃金白銀、錦羅綢緞,單膝跪在雪中,嗓音低沉如洪鐘——
“陛下圣德如天,臣斗膽懇請天恩,愿聘太醫院楚院首千金為妻。”
殿內亮如白晝的明燈映照著他的面龐,少年將軍豐神俊朗,讓楚雪枝從此失了心神。
可想到近日……
楚雪枝五指不由得攥緊成拳,心中抽痛,深呼出一口氣,隨后睜開雙眼,眼神堅定。
“是,我想好了,去南羌。”
楚恒看著她的神情,默默嘆了口氣。
前幾日偶然上街,他撞見夏侯璟已經回了京,卻和崔盈盈成雙入對,但想起此前女兒因為憂心夏侯璟而食不下咽的樣子,又不忍心告訴她真相。
此刻見女兒這樣肯定,楚恒不想猜到什么,也說不出什么勸阻的話。
他斂去眸中情緒,給陳情表批了通過,遞還給楚雪枝。
楚雪枝將紙拾掇進藥箱,向父親道了聲謝。
父親一早就勸她去南羌游歷研學醫術,那的醫術雖不如大周成體系,但得益于得天獨厚的地勢條件和人文風俗,發展出了許多遺世獨立的醫術理論,百年間,甚至走出了三個天下聞名的巫醫。
但楚雪枝一開始并沒有同意去,要說原因,夏侯璟得占大半。
不過她現在突然改變主意,夏侯璟也得占大半原因。
她和夏侯璟從小是“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的關系,夏侯璟的姑母是她的母親。
夏侯璟是鎮北侯世子,而她是太醫院院首的嫡女,她的父親娶了長公主,兩家門當戶對。
三年前,夏侯璟求陛下為他們二人指婚,甚至是親上加親。
定好婚期的第二年,夏侯璟再次奉命戍邊,兩年未歸。
楚雪枝抱著夏侯璟贈與她的金絲繡鴛鴦香囊一刻不停地守著他,香囊里裝的是他慣用的沉水香,她日夜嗅聞著,好像夏侯璟就在身邊。
她記得自己曾對父親說,若是她去了南羌,等夏侯璟回來尋不到她了怎么辦。
可沒想到,就在三日前,她偶然起夜,回房途中卻聽見小廝們在廊下嚼舌根——
“哎,你聽說了沒?德福說,夏侯小將軍半年前就回京了,卻從來沒來過咱們府上!”
“前兒個我出門采買,在街上瞧見一個背影,和小將軍的身量氣度神似!可再一細看,他竟和崔家那位走在一處,可把我膈應壞了!”
“呸!那崔盈盈,整日里裝得跟朵白蓮花似的,誰不知道她什么心思?”
“就是!若那人真是世子殿下……唉,咱們小姐可怎么辦?這些年,小姐為他熬了多少夜、配了多少藥?如今倒好,人家轉頭就跟旁人卿卿我我去了!”
“噓——小聲些!這話若傳到小姐耳朵里,小姐還不得傷心死……”
楚雪枝隔著院墻靜靜地聽著,寒風送來冰冷的話語,她的心好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
他……半年前就回來了?
可是為何,他從未來找過自己……
就連、崔盈盈,現在都比她要離他更進一步……
楚雪枝不愿再想下去,她只能希望是小廝看錯了,崔盈盈身邊那人一定不是夏侯璟。
快步走回房里,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只能起身,攥著香囊生生在床頭坐了一夜。
熬到清晨,天光微亮,她披起紫貂裘,想去鎮北侯府看一看。
走到侯府偏側,有小廝正在灑掃,見她來了,扶著笤帚對她行了一禮,眼神有些奇怪。
拐過院角,走到正門,一輛馬車就停在侯府門口。
她本想走過去看,卻見馬車上伸出一只手,搭在丫鬟的手臂上。
那人秀氣的臉從車廂里探出來,遠遠一眼,她就能分辨出,那是崔盈盈。
心中一驚,但還沒等她細想,侯府正門就走出來一個人。
熟悉的金線云紋玄色暖靴,一下就證實了她昨夜聽到的流言,不給她留半分喘息的機會。
靴底帶起的細雪落在石階上,踩下的每一步都帶著主人的沉穩和貴氣。
但也一步一步地,像踩死可憐的螞蟻一樣,踩在楚雪枝的心上。
那張自侯府而出的俊逸臉龐,正是夏侯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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