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的沙灘還浸在墨色里，我裹著毛毯踩過微涼的沙粒，每一步都陷進(jìn)細(xì)密的凹陷，像是踏入了未被驚擾的夢境。遠(yuǎn)處的海平面與夜空縫合在一起，只在最邊緣處透著一絲極淡的灰，像是誰用指尖輕輕劃開了一道縫。礁石上早已坐了三三兩兩的人，手電筒的光束偶爾刺破黑暗，在海面投下晃動的光斑，隨即又被更深的夜色吞沒。

海風(fēng)帶著潮氣掠過耳畔，夾著遠(yuǎn)處漁船隱約的馬達(dá)聲。我找了塊平整的礁石坐下，毛毯下擺很快被露水浸得發(fā)沉。身旁的老人正調(diào)試相機(jī)，鏡頭對準(zhǔn)東方的海面，三腳架在沙地上扎出三個淺坑。“再等半小時，好戲就開場了。” 他調(diào)試著快門速度，語氣里藏著熟稔的期待，“上個月有天出了火燒云，那顏色，一輩子忘不了。”

天空漸漸泛起魚肚白，像是宣紙上暈開的淡墨。最先蘇醒的是海鳥，幾只海鷗貼著海面低飛，翅膀劃破晨霧的聲音清晰可聞，留下細(xì)碎的漣漪在水中擴(kuò)散。遠(yuǎn)處的燈塔不知何時熄了燈，原本在黑暗中格外醒目的光束消失后，海面反而顯得更加開闊，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屏息等待。沙灘上的人多了起來，腳步聲、低語聲混在海風(fēng)里，卻奇異地透著一種默契的安靜，誰都不愿打破這黎明前的肅穆。

忽然有人低呼一聲，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東方的海平面已染上一抹橘紅。那顏色起初像害羞的胭脂，只在天際線暈開淺淺的一圈，轉(zhuǎn)瞬就變得濃烈起來，像潑灑的熔金在云層間流動。海浪此刻也換了模樣，原本墨色的浪尖被鍍上金邊，隨著起伏的節(jié)奏閃爍，像是無數(shù)條金色的魚在水中躍動。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看著那片橘紅中漸漸拱起一道弧線，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亮。

太陽露出小半張臉時，海面突然沸騰起來。金紅色的光芒穿透云層，在波浪上織出一張巨大的網(wǎng)，每一道波紋都成了閃爍的金線。沙灘上的人影被拉得老長，投在濕漉漉的沙地上，隨著光線變化慢慢縮短、變形。老人的相機(jī)快門聲此起彼伏，卻蓋不過海浪拍岸的聲響 —— 此刻的浪像是被注入了活力，涌上岸時帶著明快的節(jié)奏，退去時又拖曳著細(xì)碎的金輝，仿佛在為這壯麗的登場鼓掌。

當(dāng)太陽完全躍出海面，天地間突然被潑上了一層滾燙的金。光線刺得人睜不開眼，卻又忍不住透過指縫去看，只見那輪紅日懸在海平面上，像一顆燃燒的寶石，將海水、沙灘、礁石都染成了同樣的色調(diào)。礁石上的海草舒展著葉片，沾著的露珠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沙灘上的貝殼也蘇醒過來，白色的外殼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像是被陽光喚醒的星辰。

人群中響起稀疏的掌聲，隨即匯成一片歡笑。有人舉起手機(jī)自拍，想把自己和朝陽框在一起；有人張開雙臂迎著海風(fēng)，任金色的光線漫過臉頰。我站起身，踩著被陽光曬得微暖的沙粒往海邊走，浪花漫過腳踝時帶著微涼的觸感，與臉上的暖意形成奇妙的對比。低頭時看見水中的倒影，自己的輪廓被鑲上了一道金邊，和遠(yuǎn)處的漁船、飛翔的海鷗一起，成了這幅金色畫卷里的一筆。

太陽升高了些，熱度漸漸透過毛毯滲進(jìn)來。沙灘上的人開始散去，有人提著鞋往回走，腳印在沙上留下兩行深色的軌跡；有人還在礁石旁流連，對著海面出神。我坐在水邊的沙地上，看陽光在浪尖跳躍，像無數(shù)碎鉆在流動。遠(yuǎn)處的漁船已經(jīng)開始作業(yè)，桅桿在陽光下劃出細(xì)長的影子，漁網(wǎng)撒入海中時，濺起的水珠在光束中劃出短暫的弧線。

潮水慢慢漲上來，舔舐著剛才留下的腳印，將那些深淺不一的痕跡一一撫平。我想起老人說的火燒云，雖然今天沒能遇見，卻在這純粹的金色里，感受到了另一種震撼。原來日出的魅力從不在驚艷的色彩，而在那從黑暗到光明的蛻變，在那天地間被喚醒的生機(jī)，在那每一道光線里藏著的、對新一天的無限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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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我裹著毛毯往回走時，陽光已經(jīng)變得熾熱。沙灘上的露水早已蒸發(fā)，只留下些許白色的鹽粒，像撒落的細(xì)雪。回頭望時，太陽正懸在湛藍(lán)的天空中，海面恢復(fù)了尋常的藍(lán)，只有粼粼的波光還在訴說著清晨的壯麗。這場海邊日出，像是大自然上演的一場默劇，沒有臺詞，卻在每個人的心里刻下了永恒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