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博客cover;作 者:里昂;編輯: 孤鴿
陳思誠是懂流量的。
這些年, 他 不論是以導演、編劇還是監制身份,創作了一批緊跟社會話題、滿足觀眾情緒宣泄的電影,都取得了不俗的票房成績。
最近上映的電影《惡意》,同屬于這一流水線上的產品,作為該片編劇、監制的陳思誠,以一起墜樓案為線索,直指流量時代碎片化信息拼湊出的所謂 “真相”,試圖剖析網絡暴力對個體的“惡意”。
不過,這一次作為電影 “產品經理”的陳思誠失靈了。電影上映之后,口碑不佳,“太難看了,比周冬雨那部《熱搜》還難看”,雖然目前豆瓣還未開分,但 結果 應該不會 多好 。
口碑還在其次,陳思誠這次失去的是他之前最引以為傲的市場和觀眾。電影《惡意》上映以來,一直被《侏羅紀世界:重生》《 F1:狂飆飛車》《名偵探柯南:獨眼的殘像》三部外片壓制,周末兩天收獲7542萬 元 票房,其中有 3352萬 元 來自之前的點映。
目前, 該片在貓眼的預測 總 票房為 2.7億 元 , 相比 陳思誠 的以往戰績落差頗大。
在之前的采訪中,陳思誠說: “這個故事里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反派,但可能每一個人都是反派 。 ”這里的“每一個人”也包括銀幕前的觀眾,當創作者把目標受眾當做故事的反派,槍口朝向他們的時候, 對觀眾來說,是一種冒犯 。
“為反轉而反轉”的陷阱
電影《惡意》的開篇其實挺驚艷的 —— 張小斐飾演的記者葉攀在一次演講中拋出了一個極具沖擊力的話題:如果點贊超過 100萬,這個罪犯就會死,那你點不點?
接著 ,現 實中發生了一起雙人墜樓案, 故事 圍繞著 “誰是兇手”的懸念鋪開 。 葉攀在流量與良知間的搖擺,梅婷飾演的母親尤茜從 “慈母”到“惡婦”的輿論反轉,都精準踩中了社會的痛處。
針對 “誰是兇手”的疑問,《惡意》采用了“羅生門式”的敘事來解剖網絡暴力 。 然而,當故事推進依靠不斷堆砌反轉時,人物的動機 便 逐漸失真,削弱了這個嚴肅的社會話題。
片中深陷網絡風暴的三位女性角色,每一次身份調轉、每一次動機顛覆,固然在分秒間為觀眾制造了廉價的顱內高潮,卻也抽干了故事本該擁有的血肉溫度。
失去女兒的尤茜將兇手的帽子扣在護士李悅頭上,李悅隨后被網友扒出過往歷史:抽煙喝酒文身,還插足別人家庭,從而遭受網絡暴力。但之后,案件真相大白,李悅是被冤枉的。
為什么尤茜惡意編造李悅推女兒墜樓的謊言?很顯然,尤茜的人物動機沒有說服力,更多的是服務于故事反轉。
影片結尾,葉攀以“犧牲自己”的方式引火自焚,將輿論引導到自己身上,作為解決這場網暴的終極方案,這種反轉廉價且生硬。而李庚希飾演的實習記者晨晨,通過惡意剪輯視頻實現“復仇”計劃,這種人物的“黑化”更是對觀眾智商的一種侮辱。
最后,惡意剪輯制造網暴的人,以新生力量轉正進入媒體平臺,這與電影所批判的網絡暴力和媒體亂象構成一種強烈的諷刺。這種價值混亂徹底暴露了影片內核的空洞與虛偽。
《惡意》的技術層面或許無可指摘,視聽語言、敘事節奏達到了工業水準線上的合格。但正是這種“合格”,讓它在“為反轉而反轉”的陷阱中沉淪而不易被察覺。當創作者沉迷于敘事詭計的炫技,以層出不窮的反轉堆砌迷宮時,其初衷關注的社會問題反而被輕描淡寫。
電影對“網絡暴力”的所謂批判,在反轉的狂歡中亦淪為背景板,故事情節與人物邏輯的連貫性更是支離破碎,人物在密集的反轉奇觀中,淪落為服務于情節的工具人。
這幾年,觀眾對“反轉”這一敘事技巧已深懷疲倦。《惡意》這部電影,其實懸念感很弱,稍微有些閱片量的觀眾,很早就能摸清敘事套路,猜到墜樓案的真相,所以電影中的層層反轉就失去了意義,也就不會帶來驚喜了。
陳思誠的創作慣性,如同一個熟練工匠對單一模具的執著。從“唐探”系列的懸疑喜劇,到《誤殺》系列的翻拍重構,再到如今的《惡意》,對“反轉”這一敘事猶如興奮劑般的高度依賴,已成為他鮮明的作者標簽。
然而,當這種嫻熟的“反轉”模式被不加反思地套用于嚴肅現實題材時,其內在的局限與危險便暴露無遺——它抽空了題材的厚重感,讓本該沉潛的社會觀察淪為一場智力雜耍。
當敘事技巧的“套路化”觸碰到觀眾的認知極限,其引發的不僅是審美疲勞,更是對創作者表達真誠度的深度懷疑。
電影《惡意》那反復堆疊的故事轉折,未嘗不是對網絡暴力這一傳播怪象的另一種形式的畸形模仿:兩者皆漠視復雜人性與真實世界的內在紋理,只顧著編造奪人眼球的情節。當電影作品陷入“為反轉而反轉”的邏輯怪圈時,所謂網絡暴力的社會批判終將變得懸浮而空洞。
借用電影《惡意》中一位路人的臺詞:“你天天反轉來反轉去,不累嗎?”
喜劇演員與嚴肅題材的錯位
這幾年,觀眾可以看到演員張小斐在戲路上的清晰轉變。
自《你好,李煥英》之后,她就跳脫出溫婉形象,在《熱辣滾燙》里出演了一個霸道強勢的妹妹,通過《拯救嫌疑人》闖進犯罪懸疑片賽道,成功擺脫了喜劇人標簽。
而在《惡意》中,她飾演的媒體人葉攀,角色復雜,游走在新聞媒體的灰色地帶中,可惜受困于劇本,沒有給她足夠的縱深發揮機會,最終的自毀式救贖更像是一場倉促的自我感動。
梅婷飾演的尤茜同樣被符號化,角色空間止步于“瘋母”的刻板印象,沒有觸及到更復雜的社會性反思。而黃軒飾演的警察梁關更是毫無存在感,唯一的敘事功能是通過塔吊上的攝像頭,找到墜樓案的視頻錄像。至于他和葉攀之間被硬生生套上的夫妻關系,顯得莫名其妙。
如果說幾位主角的表演空間受限是劇本缺陷所致,那么配角的集體失控則完全是選角失敗造成的。
影片集結了龐大的喜劇陣容:相聲演員孫越,脫口秀演員何廣智、王冕,喜劇大賽演員土豆、呂嚴、詹鑫、雷淞然、張祐維、李逗逗、酷酷的滕等,他們猶如喜劇人“團建”,分散在影片中充當自媒體人、直播達人,成為這場輿論狂歡的其中一個劊子手。電影試圖揭示普通人如何成為網暴幫兇,但喜劇演員的加入讓網民群像變成一場狂歡。
影片對于自媒體以及網暴推手的形象塑造呈現出一種刻板印象,并以極具戲劇性的方式加以夸大。所以,電影對于網絡暴力的呈現也就是虛假的、口號式的、符號化的。
當一群以逗樂觀眾為業的喜劇演員,一起涌向鏡頭前,那種滑稽的腔調與浮夸的形體,一定程度上消解了這個相對嚴肅的主題。喜劇演員與嚴肅題材的致命錯位,讓這場本應沉重的社會批判淪為一場尷尬的類型混搭實驗。
比如,當葉攀被誣陷為“殺人記者”時,本該令人脊背發涼的輿論倒戈,因配角夸張的漫畫式表演顯得兒戲,消解了對群體惡意的深刻反思。
尤茜在現實中的原型是武漢跳樓媽媽(喪子后因妝容遭網暴跳樓),天臺戲的絕望感與悲劇感穿過銀幕,直戳觀眾心窩,然而,下一個鏡頭中自媒體人的插科打諢,讓這份沉重突然切換頻道,觀眾剛剛積聚的共情被喜劇化的表演瓦解殆盡,社會痛點的呈現變得支離破碎。
同時,一眾演員各演各的,再拼貼起來,表演風格便四分五裂。原本應統一于凝重現實的整體氛圍,在喜劇演員登場后逐漸破碎,觀眾眼前仿佛同時放映兩部不同質地的電影——一場是墜樓死亡的殘酷默哀,另一場是一幕幕夸張輕浮的短劇。
銀幕被割裂為黑白二景,悲劇與喜劇輪番上演,十分撕裂。
這種撕裂最終導致影片既未達成商業爽片的娛樂效果,也未完成對網暴背后的深刻解剖。選角的失衡直接拖垮影片的核心表達,它消解的不僅是表演,更是社會批判力度。用類型片糖衣包裹尖銳議題,終究是場安全的商業計算。
當觀眾成了“反派”
這些年,陳思誠因為眼光毒辣,懂得觀眾想要什么,對功利主義的應用達到了極致,被冠上電影“產品經理”的稱號。《誤殺》系列、《消失的她》、《三大隊》等,每一部作品都踩在觀眾的情緒點上,也都能引發強烈的社會話題效應,點燃電影市場。
改編成熟作品是陳思誠的法寶之一。《誤殺》改編自印度電影《誤殺瞞天記》,《誤殺2》改編自美國電影《迫在眉梢》,《消失的她》改編自前蘇聯電影《為單身漢設下的陷阱》,《三大隊》改編自紀實文學《請轉告局長,三大隊任務完成了》。
《惡意》則改編自2019年韓寒發起的“故事大爆炸”征文大賽的年度評委會一等獎作品《惡女阿尤》。但片名更容易讓人聯想到日本推理大師東野圭吾的同名小說,其實兩者沒有任何關系,這也可以看出陳思誠精明的算計。
陳思誠總是能夠找到勾起觀眾興趣的話題,他喜歡強沖突、高概念的故事,這就導致很多網友看過類似電影之后,都玩起了“千萬別讓陳思誠看到系列”的梗。
實際上,《惡意》的故事完全可以放進陳思誠的《誤殺》IP譜系,做成《誤殺4》,也毫無違和感。陳思誠團隊顯然想復制《誤殺》系列的成功公式:犯罪懸疑類型+社會議題。
不同的是,這次他對于《惡意》的算計“失敗”了。
究其原因,是敘事的策略問題。以往陳思誠的電影中都有一個明確的反派對象,要么是渣男,要么是特權階層或制度,觀眾能跟隨主人公有一個代入視角,從而達到共情,這種情緒最終點燃票房。然而,《惡意》中并沒有一個明確的反派角色,每個角色都帶有灰色氣質。
就像影片中李庚希飾演的晨晨有句臺詞:“被網絡放大鏡檢驗過后,沒有誰是一塵不染的。”這句話的言外之意便是,在碎片化信息下做出的斷章取義,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惡意的推手,網絡暴力的同謀。銀幕前的觀眾,都有可能是故事的反派。
當觀眾的注意力被“誰是真兇”這類謎題牢牢吸附,電影便自動放棄了對網暴深層邏輯,比如群體非理性、平臺責任缺失、法律倫理困境等進行嚴肅叩問的機會。
電影忽視了社會結構性問題,將網絡暴力的矛頭指向個體身上,對觀眾來說是一種冒犯,而觀眾又是“衣食父母”,這無疑造成了創作者和受眾的某種對立。
同一天上映的《無名之輩:否極泰來》,其境遇和《惡意》很是相似,堪稱“難兄難弟”。前者也是通過層層反轉敘事,為觀眾制造了一個“楚門的世界”式的故事,主人公在這個真人秀游戲中接受審判、愚弄,最后觀眾發現自己也被戲弄了,小丑原來是自己。
今年暑期檔已來襲,眾星云集的《醬園弄·懸案》口碑潰敗,已成強弩之末。被寄予厚望的種子選手《惡意》也沒有達到預期,《無名之輩:否極泰來》票房更是疲軟……
究竟誰能點燃暑期檔的第一把火?這把火還能燒起來嗎?我們只能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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