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三年,山東青州府地界上出了件奇事。那是個悶熱的六月天,益都縣趙家莊的趙老實扛著鋤頭下地干活,剛走到自家地頭就愣住了——田中央憑空多了個土包,活像個小墳頭。
"怪了,昨兒個還沒見著啊?"趙老實五十出頭,是個本分莊稼漢。他圍著土包轉了三圈,忽然聽見"咔嚓"一聲,土包裂開道縫,露出個圓滾滾的物件。趙老實壯著膽子扒開浮土,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土里竟埋著個三尺來高的彌勒佛像,泥塑的身子被雨水泡得發脹,可那張笑臉卻格外鮮亮,在晨光里泛著金燦燦的光。
"了不得!佛祖顯靈啦!"趙老實連滾帶爬往村里跑,褲腿沾滿泥巴都顧不得拍。
不到晌午,趙家地里出了尊彌勒佛的消息就傳遍了十里八鄉。男女老少擠在田埂上指指點點,有跪下磕頭的,有往佛像前扔銅錢的,還有嚷嚷著要搭棚子供奉的。
"這佛爺笑得怪,你們瞧他眼睛,活像在笑話誰似的。"村里最年長的七叔公拄著拐棍說。他這話引得眾人細看,果然發現那佛像眉眼彎彎,嘴角卻帶著幾分譏誚。正熱鬧著,村口傳來鳴鑼開道聲。一頂藍呢官轎晃晃悠悠過來,轎簾一掀,鉆出個穿七品鵪鶉補服的清瘦官員。正是新任益都知縣周明理,赴任途中聽說此事,特意繞道來看。
"都讓讓!縣太爺到!"衙役高聲吆喝。人群嘩啦啦跪倒一片,只有那彌勒佛依舊笑呵呵地立在原地。
周明理三十出頭,生得眉清目秀。他湊近佛像細看,忽然"咦"了一聲,伸手在佛肚子上摸了摸。師爺湊過來問:"老爺,可有什么不妥?"
"你瞧這泥胎。"周明理屈指輕叩佛像腹部,"尋常泥塑中空,聲響該發悶,這個卻脆生生的。"他繞著佛像轉了兩圈,突然對趙老實說:"老丈,這佛像在你家地里現世,本縣要征用查案,你可愿意?"
趙老實哪敢說不,連連點頭。周明理當即命人用草繩捆了佛像,八個壯漢喊著號子往縣衙抬。說來也怪,那佛像看著不大,卻沉得出奇,壓得扁擔都彎了。
當夜二更天,縣衙后堂燈火通明。周明理脫了官服,挽著袖子親自操持。他讓人取來細毛刷,一點點清理佛像表面的泥垢。刷到佛肚臍眼時,忽然露出個黃豆大的小孔。
"拿鐵絲來!"周明理眼睛發亮。師爺遞上繡花用的細鐵絲,只見縣太爺小心翼翼探入小孔,輕輕攪動。"咔嗒"一聲脆響,佛像后背突然裂開道縫。
"我的娘哎!"師爺驚得倒退三步。那佛像肚子里竟塞滿白花花的銀錠,整整齊齊碼成小山,最上頭還壓著本藍皮賬簿。
周明理取出賬簿翻看,臉色越來越沉。上面密密麻麻記著某年某月某日,收某鄉紳賄銀多少兩,某年某月某日,分給知府大人多少兩。落款赫然是前任知縣劉德海的私印!
"好個'泥菩薩過江'!"周明理冷笑。原來那劉德海在任三年,與當地豪紳勾結貪污賑災銀兩。聽聞朝廷要查賬,便想出這瞞天過海的法子——把贓銀熔鑄后裹上泥胎,扮作佛像藏于野地。誰知今年夏天暴雨沖垮河堤,竟把這"彌勒佛"沖到了趙老實地里。
次日升堂,周明理發簽拿人。那劉德海還在濟南府等著升官呢,被逮個正著。衙役從他住處搜出更多賬冊,牽扯出大小官員十二人。最絕的是,那尊彌勒佛的泥胎里外兩層,外層是普通黃泥,內層竟摻了香灰——敢情劉德海還去廟里求過菩薩保佑!
案子轟動全省。周明理將佛像里的官銀悉數入庫,重修河堤,賑濟災民。至于那尊彌勒佛,他請來工匠重塑金身,供奉在縣衙門口的戒石亭旁。說也奇怪,新佛像還是那副笑模樣,可怎么看都覺得慈悲了許多。
后來有游方和尚路過,盯著佛像看了半天,突然拍手笑道:"好個彌勒菩薩!貪官把你當幌子,你倒借他的貪心行善事。這一笑,笑盡了天下腌臜勾當!"
如今青州府的老人們講故事,總愛說那句:"彌勒笑貪官,天理自昭彰。"那尊金佛至今還在益都縣衙門口坐著,香火不斷。有細心人說,每逢陰雨天,佛像的眼睛格外亮,活像在盯著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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