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虎嗅青年文化組

作者 | 黃瓜汽水

編輯、題圖 | 渣渣郡

本文首發于虎嗅年輕內容公眾號“那個NG”（ID：huxiu4youth）。在這里，我們呈現當下年輕人的面貌、故事和態度。

每當你以為東北人沉寂了的時候，他們總會以另一種方式強勢歸來。

這個賽季，東北依舊強得可怕。一個東北人想在互聯網起號，如同呼吸般自然。

現在他們擁有了一個全新代號：弗雷爾卓德。

火車過了山海關，你就必須遵守“弗雷爾卓德規則怪談”。

對于打游戲的朋友來說，“弗雷爾卓德”這個名詞并不陌生。在《英雄聯盟》的官方介紹里，弗雷爾卓德地區偏遠苦寒，當地居民尚武勇猛。

弗雷爾卓德是一片環境惡劣、殘酷無情的土地。這里的人們個個都是天生的武士，必須在絕境中謀求生存。弗雷爾卓德境內的諸多部族都有強烈的自豪感和獨立意識，在瓦洛蘭大陸上與他們接壤的鄰邦則會對他們有偏見。

好巧不巧，這些地緣特點全都和東三省對上了。于是，“弗雷爾卓德”梗正式在互聯網世界扎根。

圖源：網絡

在東北這片土地上，流傳過四種大眾文學范式。

第一階段，是舊社會的響馬匪幫文化。第二階段，是以老工業基地為榮的共和國長子。第三階段，是破敗蕭索的工人傷痛文學。目前我們共同走向了第四階段，雜糅以上三種文化的“正能量社會人文化”。

就像這次把“弗雷爾卓德”發揚光大的，是一群東北“混的人”。

幾個在遼寧省大連市拍攝正能量短視頻的社會人博主，從今年3月份開始拍攝“瓶蓋子”系列短劇，他們徹底將東北地區的“弗雷爾卓德”梗引入大眾視野。

所謂的“瓶蓋子”系列短劇，劇情俗套簡單，放在五年前可能都沒人樂意看。

開場，是東北飯館里的兩桌社會人。A用筷子開啤酒瓶，瓶蓋子飛入了后桌B的盤子里。

B大怒，向A發難：“不是哥們，這飯店就你一個人吃飯??？”

A遂感抱歉，謙卑致意：“不好意思啊哥們，我再給你點一盤啊。”

當你以為要迎來一次血戰的時候，他們立刻來了一招喜劇創作理論中的“預期違背”。

B發出一套和諧社會連招：“你要這態度還說啥了，我拿出來就完事兒了。”

轉第二幕，B抽煙而不得，詢問NPC服務員是否能幫忙買煙，被拒絕。

A上演竊聽風云，安排同行人去自己車里后備箱取一條煙，向B送上。

B抱拳作揖感謝：“這多不好意思啊，你太性情了哥們?！?/p>

飯畢，A欲買單，服務員告知，單已經被B買過了。A頓感焦急，拍大腿表示遺憾：“你說這扯不扯”。

結尾AB二人互相道謝，雙手合十表達江湖最高禮儀。

慢動作循環，周華健的《風雨無阻》降速抒情版BGM響起：“提著昨日種種千辛萬苦，向明天換一些美滿和幸福?！?/p>

短短1分37秒，正能量味兒拉滿了。沒有尋釁滋事，沒有酒瓶互毆，沒有我們刻板印象中的“瞅你咋地”，只有兩個東北紋身大漢笑靨如花，展現偽人般的團結友愛。

此事在《遼東童話》中亦有記載，據說東三省孩子們每晚睡前都聽著這段溫馨故事入睡。

《正道的光》至少還會創作新故事，而弗雷爾卓德暖心小劇場只有這一個敘事條線。

他們不僅逮著一套劇本拍，而且一拍就是復制粘貼幾十個視頻，跟無限流繁殖一樣。

細心的朋友立刻總結了劇本公式，甚至把公式寫成一套基礎底層代碼：

極速版弗雷爾卓德暖心小劇場劇情，用幾個emoji就演完了

由小劇場的暖心故事，衍生出一套標準的《弗雷爾卓德規則怪談》。

在東北，“兄弟”二字的含金量不亞于和平獎，哪怕是天大的國際沖突，也可以用一句“兄弟”擺平。

這套規則怪談比電影《黑社會》里的洪門幫規制定得還嚴謹——

1. 在餐廳用餐時，若有人將瓶蓋丟進料理里，即可獲得1條香煙。

2. 無論發生何事，若對方以“兄弟”相稱道歉，必須原諒對方。

3. 瓶子需放置在道路正中央，若被人踢到，你需替對方結賬。

4. 聽到“兄弟”一詞時，雙方必須成為朋友。

5. 用餐時若被對方稱為“兄弟”，你必須買單。

6. 若被指責“不講義氣”，對方需支付數十萬元。

7. 當聽到“提著昨日種種千辛萬苦，向明日換一些幸福與美滿”這句歌詞時，意味著你正在經歷的怪談即將結束。

8. 兄弟求助時，必須先斥責他，再給予金錢，不可直接幫助。

這時候就有朋友要問了，東北特產短劇《正道的光》早就涼透了，同賽道視頻為何還能卷土重來？

答案就是倆字：抽象。

一開始，觀眾也會吐槽弗雷爾卓德系列的劇情太假了，觀感接近鬼打墻。

明明飯店里就兩桌人，服務員還要按照劇本說“太忙了走不開”；每次在視頻結尾出現的那兩條煙，都快熬成老戲骨了，包裝紙都磨掉了。

還有人吐槽：東北人拍正能量短劇是不是有政府補貼啊？

玩別人的梗也許會收到律師函，但玩東北人的梗，他只會跟你一起玩。

這些來自全國網友的吐槽，最后都被主創編排到了視頻內容里，他們甚至學會了“打破第四堵墻”。

劇中角色演到高潮處，主角會冷不丁加一句吐槽——

“你這兩條煙都是老演員了”

“咱這么拍好像沒有補貼啊”

最離譜的是一期視頻里面，雙方結算時忘記了雙手抱拳致意，A方陣營直接在飯店門口搭了個帳篷，睡了一宿，等到B方買單出門后，抱拳儀式舉行完畢才回家。

別問為什么，因為只有這么拍才能領到補貼。

他們不僅逮著一個劇本薅出了幾十個視頻，還會互換角色重新演一遍。不為別的，純粹就是兩位老藝術家戲癮太大了。

兩個男主角一個叫大龍，一個叫楊辰，你可能根本分不清這兩個紋身壯漢，但這并不重要——因為每一次拍視頻，他們都會互換角色出演兩個版本，不斷上演“攻守之勢異也”。

我們都知道，無論是科學家還是運動員，都要遵循“一萬小時定律”，不經過反復錘煉，就無法達成偉大的事業。正能量短劇也遵守同樣的道理。

兩位男主在幾個月的時間里，一共拍攝了一百多條視頻，并且每一條視頻都要融入新的創意點，比內娛拍電視劇還刻苦認真。

目前弗雷爾卓德小劇場已經完成了多條世界線收束，硬核程度直逼《瓶蓋子的多元宇宙》，這倆紋身男比奇異博士還會玩平行世界。

我建議市面上的影視公司也別研究什么雙男主劇情片了，都送去弗雷爾卓德進修一下，這才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藝術作品。

大伙評論得越多，哥幾個演的越興奮，后來直接改成私人訂制了。

你想讓劇情怎么拍，就直接私信主創，他們只要答應你了就一定會拍出來。同一文本下的多重宇宙，連劉慈欣看了都要撓頭。

速通版：在30秒內演完所有劇情，省略所有角色的臺詞。

鬼片版：不出現任何人物，由一個懸空的瓶蓋演完全場。

通貨膨脹版：之前一個瓶蓋子可以兌換兩條煊赫門，現在匯率浮動，一個瓶蓋子可以兌換100條玉溪，再加一句“哥們”，對面直接把房產證和路虎全送你了。

你說這扯不扯。

經過大眾口口相傳，瓶蓋子目前已經變成了東北地區的比特幣，是最強的硬通貨。

去東北，你可以不帶錢，但不能不帶幾百個瓶蓋子。

有個游戲IP叫《輻射》，描述的是冷戰期間美國被人打碎了，生活在輻射區的美國人拿瓶蓋子當貨幣。弗雷爾卓德藝術家們的創作，竟然在冥冥之中呼應了游戲里的末世危機。

老藝術家的眼里沒有對庫里南碎片的渴望，只有對殿堂級表演和藝術創造力的極致追求。

從一個瓶蓋，到十幾個瓶蓋，最后干脆不上菜了，盤子裝的也是瓶蓋子，主角A甚至被瓶蓋子的汪洋大海淹沒，需要主角B將其打撈上來。

主創團隊已經快把抖音當成創意工坊的草稿箱了。多離譜的腦回路都能拍出來，恐怕要吊打哪吒2的票房。

開瓶蓋環節，也變成兩位主演展示舞臺基本功的技能。

如果你有幸去過沈陽的東方斯卡拉，那你一定明白，“開啤酒瓶”是東北孩子成人禮的第一課。

磚頭、菜單、筷子、打火機、運動鞋——開瓶器可能在東北是一級違禁品，一個合格的東北人，必須學會使用開瓶器之外的任何物體打開啤酒。

雖然劇本是包漿的，但不代表主創團隊沒有創新。

除了表演開酒瓶，他們還發明了瓶蓋貼腦門的“萬磁王”環節。

最后不僅臉上粘滿了瓶蓋子，連嘴里的飯菜也變成了瓶蓋子。

這么低級且無厘頭的情節，上一次看還是90年代的周星馳電影。

這幾位弗雷爾卓德表演藝術家的評論區，也變成了各路網友舌燦蓮花的寶地，東北貨幣徹底通貨膨脹。

“上次叫了東北人一聲兄弟，直接把東三省劃給我了。”

“上次對東北人笑了一下，直接給我轉了20萬?！?/p>

“上次給東北人遞了根煙，直接把銀河系送我了。”

“在東北被判死刑了，我跟法官說對不住了兄弟，法官直接給我無罪釋放了?！?/p>

弗雷爾卓德暖心小劇場，還衍生出了一系列相關劇情DLC。

有《英雄聯盟》之弗雷爾卓德劇場版：

有《惡搞之家》美國版之《讓瓶蓋飛》：

有朦朧唯美韓劇版之《來自弗雷爾卓德的瓶蓋》：

不僅是劇情演繹的致敬，弗雷爾卓德暖心小劇場還激發了廣大群眾的創作表演激情。

經典臺詞“這扯不扯”響徹在你能想象到的每一個場景里。

無論是高中食堂、大學校園、健身房還是公共廁所，有男人的地方，就有弗雷爾卓德傳說中的古道熱腸與江湖豪情。

最可貴的是，弗雷爾卓德的主創團隊歡迎全國人民加入這場正能量玩梗運動。

其實拍短劇并非他們的主業，男主角楊辰在遼寧省大連市甘井子區經營了一家紋身店，現在搖身一變，紋身店已經變成弗雷爾卓德辦事處了，特意歡迎全國朋友來遼寧面簽。

據我推測，這一景點將取代沈陽的好果汁大街，成為東北最新的朝圣打卡勝地。

倆人再這么拍下去，弗雷爾卓德東北神話很可能要比肩諾蘭的《盜夢空間》。

東北這個賽季可謂文武雙全。不僅有溫馨的遼寧瓶蓋童話，還有震懾互聯網的東北講武堂。

你要問東北講武堂是什么，那我先口述一段文字——

“你xx個三角簍子的，伊朗這個導彈撲騰一下直接精準定位，把以色列401裝甲旅旅長的褲衩子都崩飛了，可以說炸了個五馬分尸，萬朵桃花開啊?！?/p>

東北有善口技者，能使大帥不早朝。這段名留青史的現代說書，正是東北講武堂的扛鼎之作，語出著名東北民間軍事評論家“小月說天下”。

現在這段昂揚爆破的語音，目前已經變成了時下最流行的bgm，以色列401裝甲旅旅長的褲衩子一天要被崩飛幾萬次。

極簡速通版

只要在短視頻平臺上檢索一番，你就能捅到東北軍事說書人的老巢里?？芍^仙之人兮列如麻，弗雷爾卓德有自己的《百家講壇》和《軍情觀察室》。

他們一起手就是“出大事了家人們”“老美又干起來了”“S3馬上就開干了”“美國徹底完犢子了”。

接下來，導彈與褲衩起飛，軍艦共魚雷一色。好像在遙遠的中東，即將要有300枚核彈激情對轟了。

世界任何地區的沖突，都是因為美國和俄羅斯“急眼了”。任何地緣政治矛盾，都可以被三角簍子囊括，簡稱“三角簍行動”。

東北講武堂連續講一年都不帶涉政的，但三句話離不了涉黃。

聊起各國官員三句不離下三路，起手就是國粹nmd，特朗普和普京好像每天都緊捏核彈按鈕，在電話里問候對方祖宗十八代，感覺他倆實際上就隔了兩條街，每天都要去路口約一架。

最經典的，是每一個直播間里都配備一個大哥大電話道具，盡顯普通百姓對政客手眼通天的終極幻想。

主播們身臨其境，甚至還有配備玩具機關槍的直播間，說到興起，直接對著鏡頭一頓掃射。

“喂，是老特嗎，聽說你小子要干我啊”

“大哥，聽說老美要干我，你說咋整吧”

“我今天給你摟了，咋地吧，你是不是得卑服的”

“誰阻止我運石油，我今天就干死誰”

“也門胡塞武裝當時就說了，你美國是個der啊”

“小日本子，你今天是真有點賽臉了”

東北講武堂選段出名到什么程度？

連峰哥都致敬過經典片段：“啟動俄羅斯死亡之手?！?/p>

死亡之手是啥？其實就是俄羅斯的核反擊系統，在東北講武堂直播間，這相當于大磚頭，誰瞅他一眼他就要給誰一板磚。

人民群眾可能理解不了什么是地區沖突，但是他們能理解什么叫“打得褲衩子都崩飛了”。

在他們嘴里，所謂的國際政治博弈，不過是打電話搖人的過程，炸彈是像竄天猴一樣的玩具，主播們恨不得拿“洲際彈道導彈”當標點符號用。

到了東北講武堂的直播間里，就別細究這些軍事段子的真實性了。

雖然每個主播一張嘴就是“老鐵，我一點不扒瞎”，實際上的內容沒有一個不扒瞎的。

這氣勢給人感覺地球每天至少要起飛幾十個終極武器，華盛頓的白宮已經被炸飛邊子了。好像馬克龍和俄羅斯開會的時候互相瞅了對方一眼，一句“瞅你咋地”，兩個國家就要開始打了。

每個領導人在東北講武堂都有自己的專屬昵稱。

特朗普是老特，澤連斯基是小澤連，內塔尼亞胡是大尿壺，美國國防部長是大黑驢。

就算你把這些人代入單田芳的《隋唐演義》，也不會產生一點違和感。

普京也是出息了，經常游走在東北講武堂扮演赤膽英雄，動輒就要怒斥一聲“烏拉”，就差把青龍偃月刀請來了——

“我要不給你老美干死，今天我立刻下臺。24小時之內，給我踏平波蘭首都華沙?！?/p>

“他打了一個電話，給我接通前線格拉西莫夫，我告訴你，必須在3月份之前拿下頓巴斯?！?/p>

他說沒說過這話不得而知，但是屏幕外的老鐵們肯定是當真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位哥現實生活中經常在燒烤攤喝啤酒，平時樂意吃點尖椒干豆腐。

已經有MV了

仔細一看你會發現，這些講武堂選段，其實用的都是同一套腳本，字都懶得改，甚至有可能師出同一家MCN公司。

但沒辦法，攔不住人民群眾愛聽啊。當復雜的國際局勢變成路口社會人互砍，誰不想湊過去聽一耳朵？

講武堂的精妙之處在于，他們將中國打造成“神秘的東方大哥”，讓普京扮演孤膽英雄，美帝國主義盡顯狡詐之能事，日本則是見風使舵的陰險小人。

這一套民族主義敘事串聯起來，就是人民群眾最愛聽的現代賽博軍事說書。既能抒發愛國情懷，還能消滅敵人氣焰。神秘的東方大龍一出手，大伙激動得嗷嗷哭。

在東北，這套敘事也被戲稱為“力工嗑”：搬了一天磚的老力工，在燒烤攤上喝點散簍子白酒，一邊喝一邊聽，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

有意思的是，這些直播間也不是公益說書。

在直播間右下方的小黃車里，會掛出一系列專供中老年人的智商稅產品。

能夠逆轉電表的售價599元的“節電寶”，能根除風濕關節炎的床墊子，能緩解腦血栓的魔力小藥丸，能壯陽補腎的神奇蝎子油，還有售價99元6瓶的國藏鉑金版不知名兌水乙醇。

也算是精準篩選潛在客戶了。

甭管你是教授博士還是青年學者，只要打開東北民間軍事頻道，沒有一個人能忍住不看完的。

治大國如攤大餅。所謂的地緣政治，不就是兩個人看不對眼，在燒烤攤上互掄酒瓶子打起來了嗎。

國家人格化，才是大多數人民群眾能夠理解的國際關系理論。

你讓一個村里的老頭看軍事專家正襟危坐分析國際局勢，他肯定看兩分鐘就睡著了。但你打開“x哥說天下”，他能聽一宿都不帶停的，扭頭告訴你馬上要S3了。

況且北方的酒桌上，情到濃時，男性長輩們都會掀開肚皮，指點江山，國際局勢盡在掌握中，東北講武堂直播間傳授的知識點，夠你三舅在酒桌上吹一晚上了。

這才叫新聞學的魅力啊。

每當人民群眾缺少樂子的時候，東北人都會主動或被動地站出來。

東北的處境，也從體制內的小品，走向了體制外的直播間。

人們常說，東北人起號如呼吸般簡單，說得大約是一種“哪怕再無聊的事也能描述得繪聲繪色”的天賦和能力。

起初，“弗雷爾卓德”是一個略帶貶義的“黑稱”，是其他地區網友對東北人的一種冒犯。

由于我國人民群眾常年在“地圖炮”這一賽道上碾壓級的才華，東北人民也長久被困在幾個地域黑的段子里。

早年那段“餃子倒在飯桌上吃”的桌餃視頻，讓多少東北朋友直不起腰來。再加上喊麥直播文化這十年來的蓬勃發展，愣是把共和國長子干成了直播間鐵子，東北重工業這幾年徹底轉型為短視頻。

然而，就像只有黑人才能使用禁忌詞“nigger”一樣，當一個東北人自稱弗雷爾卓德人的時候，事情就變得有趣起來。

“弗雷爾卓德”這個梗，被東北人內部消化，變成他們自己的標簽?，F在再去搜索“弗雷爾卓德”詞條，出現的竟然是大龍和楊辰打造的“東三省創造101”，團隊的群演和攝像，名字前面都會加上“弗雷爾卓德”的標簽。

甚至連東北地區的飯店都開始自嘲，拍攝新菜系“涼拌麻辣瓶蓋子”的美食教學，東北人的網感就像開了金手指一樣靈敏。

他們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消解了這個詞最初的地域歧視。那些在短劇里虛構的正能量，在現實生活中以另一種迂回的方式達成。

不管是弗雷爾卓德小劇場，還是胡編亂造的東北講武堂，他們的核心要義都是“既要和諧愛國又要兄弟義氣”的“東北匪幫精神”。

在東北可以沒錢，可以沒工作，但是不能沒有仁義。只要你說出了“哥們”“義氣”“干就完了”，你就能觸發弗雷爾卓德人的底層代碼，不管是燒烤攤上的糾紛，還是國際地緣政治的矛盾。

在楊辰和大龍拍攝弗雷爾卓德系列之前，他們也拍攝了其他東北正能量江湖短劇。劇情無非是“兄弟在我落魄時伸出援手，未來我報答兄弟路虎大G”的樸素江湖社會價值觀。

在短視頻流變中，這套價值觀逐漸變成一個關于東北的思想鋼印——仁義。

你很難解釋“仁義”到底是什么，但如果你隨便問一個東北大哥，他會回答你，就是敞亮、講義氣、性情。幾乎就是一個完美東北人的自我要求。

也有人討論，除了短視頻，東北到底有沒有體面一點的振興方式？

這真的不好說。

在沈陽街頭走一走，你會發現這座城市離不開兩樣東西，一是洗浴，二是直播。

如果你再深入到東北的四線城市，你會發現這里的早市有20年前的物價，但與此同時，整座城市的街景也維持著20年前的樣貌，就像所有人都咽下了時間膠囊一樣，靜止了。

但話又說回來，如果未來AI取代了人類的一切生產活動，那么只有“取悅同類”是AI都無法代替的工種。

從這個角度看，東北早就掌握了最終的版本答案。

他們可以調侃自己逗笑全國人，就算你調侃了他們，他們也并不會真的生氣，甚至會拍出更多段子逗笑你。

因為從上個世紀到現在，東北人沒辦法不樂觀。再不樂觀就真沒招了。

我曾經看過一個介紹東北口頭禪視頻。東北人格外喜歡說“享福”：生前過得好的人去世了，是在這邊享完福上那邊接著享福；生前過得差的人去世了，是在這邊沒享著福上那邊享福去了；就算嘎吧一下死在街上了，也是享福，沒遭罪。

一切豁達的起點是悲觀。

就是因為真正遭遇過苦難和嚴寒，所以他們格外會開導所有人。一輩子沒見過圓月的人，對著殘缺的月亮畫了一輩子圓月。

就算天塌了，東北人也只會懊惱地說一句——

你說這扯不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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