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六月,驕陽似火。
當母親做完數字減影血管造影,被確診為煙霧病的那一天,我和大姐的心情是無比沉重的。
等二姐和外甥女從廣東和南昌分別趕過來,母親已經做完DSA,躺在床上休息。
確診那天傍晚,我正在醫院的樓梯口徘徊,剛好任主任走過,便跟我講述了母親的診斷結果。
可以看得出,她眼中流露出的一絲無奈,聽到她話語中一串艱澀陌生的病名,我的心陡然沉了下來。
她說目前無任何藥物,只能通過手術時,我第一反應是不可能,更不想母親遭受更大的痛苦和傷害。
于是,我明確跟她說,希望保守治療!她進一步解釋,這個病目前世界上無任何特效藥。
我一時失語,不知所措。
過后,她說了什么,我似乎沒聽清,末了,看著她離開,仿佛天空也陰沉了下來。
許久,我回到病房,克制著情緒,跟父親和母親笑著說,醫生說了,沒什么大事。
然后,我的心情很難平復,便對父母說,我下樓去買瓶水,口有點干了,然后悄悄走了出去。
來到外面,喝完了一整瓶水,無端地望著天空,眼眶不禁濕潤。
當晚,我和兩個姐姐都已商定,母親轉院,希望有更好的治療。
那一晚,我有些木然,不敢把事情跟父母說,很晚了,才一個人開車回去。
回到家里,勉強打起精神,繼續給女兒填志愿,也最終形成了確定版。
一切來得猝不及防,很難接受。
我一直告訴自己,堅強點,不是還有手術嗎?
于是,完成自己的工作后,我便一整夜查了這個病的相關資料。
基本上,北京和上海的確是有專門治這個病的醫生,而且效果很好。
但很快,我就發現一個事情,好像查的案例中,大多集中于兒童和成年人,對于70歲以上的老年人,臨床案例太少。
那一刻,我的心情也變得沉重,在母親有基礎病的情況下,手術的風險太大了,她的身體能耐受嗎?
懷著種種疑慮和擔心,我幾乎沒睡,同樣地,大姐和二姐也幾乎沒睡,外甥女也是一直貼身照顧,我們都很擔心。
第二天剛天亮,我便趕去了醫院。
這次,我再次跟母親提出,趕緊轉大醫院,但很自然地,母親不愿意,情緒也比較激動。
那時,母親并不知道自己的病情,還一度責怪醫生護士,說來幾天了,連個頭痛也治不好,這讓他們無言以對。
那天,母親的血壓也一度升到180左右,波動明顯,我也不好繼續轉院。
不久,姨媽們和表哥過來了,這也是他們第二次探望。
期間,姐姐給我拿來了血管造影的結果,并按照之前的決定,去地區醫院聯合會診。
我將結果放好,然后陪姨媽們聊天,還特地喊表哥去外面,請他幫忙勸母親轉院。
很快,表哥就回病房跟母親說了,建議轉院,說那邊的治療要好些,姨媽們的意見也一致。
母親點頭。
當時,我心想,母親總算答應了,一切都迎來轉機。
更重要的是,一直最關心我們的表哥,不久也過來了,而表姐之前來過,但當天又打了電話,說轉院她會找人安排床位。
父親和表哥說了話,他也勸母親趕緊轉院,說在那里內心才有底,母親聽了他的話,也連連點頭。
那時,好像大家心里都有了一點安全感,可能這就是血脈親情帶來的踏實感吧。
也因此,接下來,我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去地區醫院。
原以為,一切都會朝好的方向發展。
萬萬沒想到,當我和姐姐見到神經外科的陳華主任時,他的一席話,將我們所有的希望全部打碎。
02
當天下午三點左右,我和二姐在第一住院樓12樓神外科(介入),見到了陳主任。
他得知我們的來意,大致問了情況,以及母親的基礎病,很快給出建議:這個不建議手術了,風險太大。
我和姐姐不解,他繼續說,目前常德地區同種病例只做了兩例手術,而且兩例手術雖然成功,但后期都有并發癥,全都走了。
接著,他將我帶的結果,放入電腦,和另一個醫生一起查看,確診無誤,更加確定地說不用手術了,言下之意就是保守治療。
可是,我提出讓母親轉過來時,他很無奈地說:“轉過來也沒用啊,我又沒有特效藥給你,都是一樣的。”
過后,他又詳細跟我們說了之前做過的兩例手術情況,然后再跟我們說了一句:“如果你們要求手術,也可以做,但看你們敢不敢賭了?”
我一聽,當即失望,在沒有任何把握之前,是不可能這樣做的,我必須對母親負責。
后面說了什么,我都沒怎么聽進去,一直到離開,心情都是低落的,很沉重。
回去后,我和姐姐把情況跟父親說了,也決定跟母親坦白,這樣一家人共同商量,看看有沒有別的辦法。
畢竟,我不甘心,難道就沒有治療方法了嗎?
那一刻,我心里已想好,親自去長沙,看更高一級別的醫院,會不會有轉機。
那天,母親得知了自己的病情,顯得很豁達,但我們都看得出來,她是一直強忍著的。
母親的臉上,一直帶著笑,還開玩笑說以后家里的事情,就交給兒媳了,以后要辛苦她了。
我們也在一旁說笑,大家表面上都很開心,但每個人內心里都帶著一縷不易察覺的憂傷。
那一晚,母親一夜未眠,姐姐、外甥女一直陪在身邊,內心擔心,卻又無可奈何。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大姨媽家,跟她聊了母親的病情,以及目前所遭遇的困境。
姨媽一直安慰我,壓抑已久的沉重心情,讓我一度崩潰,在她面前哭了。
我也跟姨媽說了要去上海的事情,但她不太建議,主要是怕母親長途勞累,身體受不住。
其實,我何嘗不知道,但要是能真的治好,我也想嘗試,我太想母親快點治好了。
和姨媽聊了很久,心情稍微有點緩和,然后就離開了。
再次來到醫院,母親的情緒比較平穩,父親一直在旁邊,看得出來心情很沉重。
而且,我也分明地感覺到,父親心里,多少有些怪我和姐姐沒有給母親轉院,沒有讓母親得到更好的治療的意思。
尤其是父親很不認同陳主任的說辭,也對為什么兒童和成年人手術風險和并發癥風險小,而對于高齡老人的風險和并發癥卻很大,感到不解。
姐姐一直解釋,但父親聽不進去,我想,他依然在責怪我們,看到他發脾氣,甚至流淚,我們都很難過。
那一刻,堅定了我去長沙的決心,不管結果如何,我也要去。
那天下午,我對母親說,我提前回家,說工作還沒做完,她點頭,說讓我別急著來,把工作做好。
我回去后,便跟姐姐決定了,立即去長沙。
回到家里,我趕緊約號,湖南省人民醫院和湘雅醫院。
過后,我趕緊處理未完成的工作,然后就休息,決定第二天凌晨四點出發。
期間,大姨媽打電話過來,除了安慰我以外,也建議去長沙。
我告訴她,我和姐姐們早就商定好了,也安排好了,明天凌晨過去。
過后,我和姨媽聊了幾句,她非常關心我,讓我很感動。
03
凌晨四點半,我帶著母親的診斷結果,開車去了長沙。
提前到達后,我苦等了三個多小時,才見到了省院的余杰主任。
這個醫生真的很好,那天早上臨時有急診,他來晚了,期間給我打了電話,我以為是騙子,直接掛了。
然后,他又和分診臺的醫生聯系,之后才急沖沖跑過來,見到我的時候,滿頭大汗。
我跟他說了母親的情況,他認真聽完后,沒想到也給出了建議:“不建議手術,風險很大,可能做手術后的效果,還不如現在。”
那一刻,我的心情跌入谷底。
不過,余主任過后也跟我說了,保守治療并不是等于放任不管,可以按照當地醫院預防卒中和目前的病癥,對癥治療。
而且,他還說:“一點小梗沒事的,老年人病病痛痛在所難免,保持好心態,別太悲觀。”
我問:“是所有的醫院都有共識嗎?(因為之前我已經在電腦上查過,這個病中國專家有共識)”
他說:“基本上是這樣的,要是兒童或成年人,那肯定百分百手術,但你母親的情況風險高了,你拿結果去湘雅,那邊也不會貿然進行手術,當然,你多問幾個醫院也是可以的。”
然后,他可能看出我心情很沉重,便聊了一下給我打電話的情景,說第一次有人敢掛他電話。
我聽了,終于笑了起來,并連連對他道歉。
他擺手說沒事,然后叮囑我,回去以后多注意母親的情況,發現不對勁就要及時就診,避免耽誤治療和搶救。
我道謝,懷著感激的心情,離開了省院。
然后,我一刻也不敢耽誤,便去了湘雅。
到了之后,我同樣等了近兩個多小時,直到十一點多鐘,才見到了主任醫生。
相比于省院,他沒那么熱情,只是例行問了母親的情況,我一一如實回答。
然后,他給出了這個病的治療方法,以及做手術的非必要性,說母親的手術沒有達到最優先級。
由于母親處于腦梗的治療期,這個就是非必要了,也就是說目前仍然不建議手術。
他也給出了專業的解釋,這個不能在腦梗或腦出血的急性期進行,不屬于急診手術,一般是在卒中發生后一到三個月左右,再評估,需要全面醫學影像檢查,看身體耐受情況,達到手術指癥,才能進行。
而且,這個對老年人也有風險,基本上是6.6%的風險。
過后,我想問有沒有更多的藥物治療,他說按當地就行了,這個沒有特效藥控制或逆轉。
等我還想問的時候,快下班了,后面還有患者,他沒太多的時間,我只得退了出來。
長舒了一口氣,心情持續悲傷。
在湘雅逗留了一會兒,吃了點東西,我幾乎是一無所獲,不得不返程。
04
一直到下午快四點鐘,我才回到母親身邊。
她看到我以后,一度怪我到處跑,說沒有必要,她不接受手術。
而且,母親也安慰我,她的心態很好,也不會怪我沒有去治,而是這個沒辦法去治了,都放寬心。
我聽了,心里特別難過。
過后,我們說說笑笑,聊了點別的事情,或許大家都是有意轉移話題。
晚上,父親決定先回去,說家里的田要管理,跟母親交代之后,我帶著父親回了家。
當天,我很累,本想給姨媽打電話,但最后還是給表哥發了消息,讓他轉告。
表哥也安慰我,我說沒事,我們一家人都很好,不用太擔心。
回到老家,父親的心思仍然很重,一直為母親擔心。
我們時常聊天,談了很多,或許某些時候,對生老病死也看淡一些了。
兩天后,醫生告知母親,可以出院了。
那天,我剛來到醫院,母親就一直盯著我問:“兒子,我就可以出院了嗎?”
那一刻,我真的想哭,但還是忍住了。
我說:“媽,不用擔心,可以出院了。”
出院之前,任主任找父親談過話,也告知了往后的情況,可能會越來越差,都需要做好心理準備。
父親很憂慮,看得出來對母親真的很心疼,很多個瞬間,看到他輕聲和母親說話,想做什么卻又不知道該做什么,眼里全是疼惜,才知道他對母親的感情有多深。
出院當天,我們在大姐店里吃了飯,然后聊了一會兒后,就直接回家了。
這期間,除了我和兩個姐姐還有父親以外,最忙碌的是妻子。
她把老家樓上樓下,全都整理了一遍,打掃得干干凈凈,她沒有太多的言語,但卻在無數個細微之處,給了我們溫暖和支撐。
母親回到家后,第一次跟我說話,就是說以后要辛苦兒媳了,沒讓她享到福,心里不好過。
我安慰說,妻子很能干,我也會幫忙做家務,不用擔心,也不會讓她受苦。
母親聽了,笑著說,是要幫著做,不能讓她一個人做。
我想,一個家,雖然不富裕,但有溫暖和真情,比什么都好。
岳父母也一直擔心,母親出院的第二天,他就親自過來了,甚至他還親自查了很多資料,看有沒有更多對病情有好處的藥......
還有遠在千里之外的姐夫,也打來電話,發來消息,特別關心。但我當時正在忙工作,沒有和他細聊,不過,我們之間無需多言,一句話足夠了。
此外,從小玩到大的兄弟也一直擔心,雖相隔千里,但關注從不間斷,尤其是他母親來過好幾次,一直陪母親說話,特別好。
很多個,這些溫暖的時刻,也讓我們有了更多的信念。
05
如今,母親出院一個多星期了,病情相對穩定,或好或壞。
這次病情,是我們家長久以來,所經歷的第一次大病,卻又是如此無可奈何。
不過,我們都擺正了心態,縱使被命運暫時按倒在地,我們的脊梁也從未真正彎曲。
病魔的陰影,并非籠罩生命的幕布,而是生命之火,在暗夜中灼燒時,投下的深刻輪廓。
我們終將以傷痕為墨,以堅韌為筆,在命運的紙頁上寫下“活著”的宣言。
人生如負重行于長夜。
我們肩上壓著無形的擔子——或許是生計的辛勞,或許是理想的幻滅,或許是至親病痛帶來的鈍痛。
有時候,這擔子如此沉重,但我們依然踉蹌前行,這行走本身,就是活著的常態。
所以,不必畏懼肩上重擔,不必苛求刀槍不入。
只要還能在生活中,感知一絲暖意,我們都將化悲痛為力量,立于塵世,無懼無悔。
感謝所有關心母親病情的親戚朋友,以及一切提供幫助的人!
往后余生,做好自己,珍惜身邊人,活在當下,如此便好。
這里是【葉飛飛情感屋】,一個專屬于你我的情感樹洞,希望用有溫度的文字,給你帶來一些心靈上的慰藉。惟愿你我在此相識相知,喜歡就請關注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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