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4月29日晚,太原南郊】“彭總,給您敬酒!”鄭維山端碗,話不多,卻把屋里所有目光吸過來。徐向前擺手示意眾人落座,笑著補一句:“一碗酒,三千里,得先說好目的地——西北。”爐火噼啪,酒香混著硝煙味,把人拉回半月前的前線。
三周前,太原東南的大路上塵土飛揚。徐向前剛從病榻上撐起身,被冷風吹得直咳嗽,仍堅持站在村口。參謀攔他,他只淡淡一句:“十多年了,再等幾分鐘算什么?!辈痪?,馬蹄聲由遠及近,鄭維山翻身下馬,沒來得及敬禮就被徐向前攬了個結實。兩人隔著風沙寒暄,四五句便談到戰事,好像離別的十二年只是一場午睡。
鄭維山是徐向前在河西走廊的老兵。西路軍失利后,活著回來的干部屈指可數,那場苦難像一根倒刺,嵌在徐向前心頭。有人說他記性好,其實是忘不了——忘不了祁連山冰雪里倒下的身影。此番再見鄭維山,他決定把這位曾經的“悍將”推到新的風口浪尖。
太原城不同于石家莊。國民黨在城外修了兩道暗堡,城墻本身又是“三層套”,高炮、機槍口密得像馬蜂窩。攻堅難度不亞于當年晉中會戰,卻容不得遲疑。徐向前在作戰室鋪開地圖,用小旗標出九個軍的陣地,說到東南方向時,一抬頭,“這里,交給你們六十三軍。”
鄭維山思索片刻,只拋下一句:“明白?!彼懒娙藬挡徽純瀯?,得用老辦法——集中火力打要害,拔掉釘子后開口子。一夜之間,兵力部署調整完畢;通信兵的電報機嗒嗒作響,傳出的都是“首義門”“雙塔寺”“鐘鼓街”這些太原人耳熟能詳的地名。
4月20日凌晨,炮火把天空燒得通紅。雙塔寺方向率先突破,鄭維山親臨前沿,甚至拉過一個火箭筒自己試射。子彈打碎塔檐的磚,碎渣砸在盔上火辣辣,他卻只顧觀察敵火點。三個小時后,首義門缺口被撕開,六十三軍從鐘鼓街一路推進,直插省政府舊址。徐向前在指揮所聽到這一進度,咳得更厲害,語氣卻極輕松:“鄭維山上城了,城就塌半邊。”
24日午后,太原守敵主力大部被殲。六天之后,大同守軍棄械,山西全境易幟。夜里,徐向前捧來一壺酒,對鄭維山說:“我請你喝一碗,替西路軍的兄弟。”鄭維山愣住,低聲回了那句:“您又想起西路軍了?”兩人都沒再多說,酒一口口下肚,風吹燈影搖晃,像河西走廊殘余的篝火。
緊接著,中央軍委電令:十八、十九兵團劃歸第一野戰軍,整訓后西進。彭德懷抵達太原不久,見到鄭維山,隨口問:“三面高山一面惡水的堡子,敢不敢啃?”鄭維山站得筆挺:“指到哪兒,打到哪兒。”一句回答,換來彭德懷豪爽一笑:“好,我用酒替炮聲,敬你這一句硬話!”
整編期間,六十三軍駐太谷、祁縣。彈藥補給、傷員收攏、地方秩序,事務繁雜,但鄭維山天天往工兵連跑,盯著新式爆破筒的改裝;空閑時就和參謀討論蘭州城墻的弱點,草圖換了一摞又一摞。有人問他為何如此著急,他只是撩起軍衣袖口,露出舊傷疤:“這條縫,是西路軍時留下的,得找地方討利息。”
八月,部隊西渡黃河,踏進風沙滾滾的隴東高原。夜幕里,狼煙遠遠沖起,偶爾傳來騾馬嘶鳴。鄭維山握著望遠鏡,朝遠方祁連山的方向輕聲說:“老首長,我記得,咱們說過要回去?!鄙砼孕卤鴽]聽懂,追問什么話,他擺擺手,“等打完這仗,你就明白。”
太原飯局早已散去,酒碗空了,柴火也滅了,可爐膛里余燼未冷。幾個人的目光越過黃河,落在漫漫戈壁和祁連群山,那是一筆舊賬,也是一條必走的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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