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宇琛
2025年7月8日,大連工業大學在官網上掛出了一份公告,準備送給一個姓李的同學。
公告寫得很正式,說李同學在去年12月有不當行為,造成了惡劣影響,擬開除學籍。
送達方式也很特別,叫:
公告送達。
整個互聯網都成了它的郵差。
這份公告,把一位服裝設計系的學生,和另一個宏大的詞綁在了一起:
國格。
學校引用的校規是《大連工業大學學生違紀處分規定》第十九條第六款。這條規定說:
與外國人不正當交往,有損國格、校譽的,視情節給予記過及以上處分。
這位女同學和烏克蘭退役電競選手Zeus,確實發生了關系。那時她有異地男友,Zeus據說也已婚。
但把這段關系捅到全世界的,不是這位女同學。是Zeus。
他把兩人的親密影像發到粉絲群,配上了一句洋洋得意的評語,說中國女孩:
“easy girl”。
很快,視頻和照片傳遍全球,瀏覽量輕松破億。有人統計,相關視頻轉發量約2.3億次。
于是,大連工業大學認為,這位女同學的行為,有損國格。
Zeus,37歲,烏克蘭人。李同學,21歲,中國人。
Zeus拍攝且傳播了私密影像,這是違法的。
Zeus用侮辱性詞匯評價中國女性,這是羞辱。
但Zeus遠在烏克蘭,學校管不著,警察似乎也夠不著。
他甚至在事發半年后,才不痛不癢地發了個道歉聲明,說自己當時是單身,還說如果能幫上忙,他很樂意:
然后他就向前看了。
這位女同學被人肉了。她的姓名、學校、照片、視頻,像病毒一樣在網上擴散。她成了全民道德審判的主角。
從去年12月事發,到今年7月學校公告,中間大半年時間,她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學校說,各種方式都聯系不上她。
一個被偷拍、被泄露隱私、被網暴的受害者,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學校找不到她,也可能沒想過她為何沉默。
然后,她的母校,決定為她補上一刀:
將她開除。
理由是她與外國人不正當交往:
一個拍視頻、傳視頻、侮辱人的外國人,安然無恙。
一個被偷拍、被泄露、被網暴的本國學生,被開除了。
這邏輯就像,你家被人偷了,警察抓不到小偷,就把你家門給封了,說你防盜不力,影響了整個小區的聲譽。
大學的規定,有時候比法律還威嚴。
大連工業大學的校規,帶著一種舊時代的體溫。除了“與外國人交往”這一條,還有:
未婚性行為記過之類的條款。
它試圖教會學生,身體和靈魂,都必須純潔。
他們找到了懲罰這位女同學的完美依據。
但人們總愛比較。
幾年前,浙江大學有個學生犯了強奸罪,被法院判了緩刑。學校的處理決定是:
留校察看。
當時通報里,連名字都隱去了,用“努某某”代替。
香港某大學,有個男生用AI技術合成了大量女性同學的不雅照。最終的處理結果是:
口頭警告。
這位女同學沒有犯罪,也沒有害人。她只是犯了一個私德上的錯誤,然后被一個渣男坑害,成了一場全球網絡狂歡的犧牲品。
她得到的懲罰,是開除學籍,是實名通報,是社會性死亡。
有人說,這位女同學讓中國女性在國際上蒙羞了。所以,開除她,是為了捍衛國格。
國格原來這么脆弱,需要靠開除一個被傷害的年輕女孩來維護。
它不是靠科技、文化、國民素養和制度自信來支撐的,而是系于一個21歲女孩的身上。
事件發酵后,一些媒體一邊把她的全名公之于眾,賺足了流量;一邊又開始呼吁:
要理智,要反對網絡暴力。
它們左右開弓,吃了兩碗飯,還打了個飽嗝。
真正應該被追責的Zeus,在道歉信里說,他沒想到會傷害到別人:
他確實沒怎么被傷害到。
真正該反思的校規,依然白紙黑字地印在學生手冊里,隨時可以被再次啟用,對準下一個“有損校譽”的學生。
那位李同學向家人、男友、學校道歉,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懊悔。
她沒做錯什么嗎?或許她錯了。
但不該由她,來背負“有損國格”這么沉重的十字架。
一個國家、一所大學的品格,恰恰體現在它如何對待自己犯錯的、受傷的孩子。
是拉她一把,還是推下懸崖。
是告訴她,這里是你的后盾;還是告訴她,為了我們的面子,你必須:
消失。
大連工業大學選擇了后者。他們用一種極為公開的方式,進行了一場切割,一場:
獻祭。
一場全民參與的獵巫,用一個女孩的未來,捍衛了一份虛無縹緲的國格。
真劃算。
寫于2025年7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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