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茅草屋里,40個學生擠在上下鋪上,被臭蟲虱子咬得難以入睡,卻走出了兩位諾獎得主和174位院士。
1941年的某個深夜,昆明一家茶館里,蠟燭搖曳。三個年輕人就著花生米和茶水,激烈爭論著“哥本哈根學派”的量子理論。電燈早已熄滅,他們卻渾然不覺,直到茶館打烊才收起那本翻爛的《量子力學的意義》。
多年后,這三個年輕人分別成為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楊振寧、中國半導體物理奠基人黃昆和美國普渡大學教授張守廉。而他們共同的精神家園——西南聯大,這所僅存8年11個月的大學,創造了中國教育史上最璀璨的奇跡:
培養出2位諾貝爾獎得主、8位“兩彈一星”元勛、5位國家最高科技獎得主、174位兩院院士。
01 自由學風:大師云集的“學術江湖”
走進聯大校園,鐵皮屋頂的教室在雨中叮咚作響,茅草宿舍里臭蟲橫行。師生們啃著發霉的“八寶飯”(混雜砂石稗子的糙米),卻孕育了中國現代學術的黃金時代。
“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校長梅貽琦這句名言,成為聯大精神的精髓。他放棄校長專車步行上班,讓子女把補助金留給更貧困的同學,自己夫人則在街頭叫賣米糕維生。
教授間的“擂臺賽”蔚然成風。《楚辭》課同時由聞一多、游國恩、羅庸三位大師開講,各自亮出絕活。聞一多的古代神話課轟動全校,工學院學生不惜穿越整座昆明城趕來聽講。汪曾祺感嘆:“聽聞先生講課讓人感到一種美,思想的美、邏輯的美、才華的美。穿一座城,也值得。”
自由不等于放縱。聯大八年錄取近8000學生,僅3800人畢業,淘汰率驚人。理學院實驗中,數據誤差直接扣50%分數,方法錯誤即判零分。朱自清教授雖有助教,卻堅持親自批改每篇作文,在貧病交加中每年開設新課。
02 通識根基:文理兼修的“全人鍛造”
聯大課程表上,理工生必修《中國通史》,文法生必學自然科學。通識教育被置于專業訓練之上,梅貽琦在《大學一解》中直言:“通識為本,專識為末”。
國文課成為精神熔爐。朱自清、羅庸等大師耗時四年編撰的《西南聯合大學國文選》,選篇顛覆傳統:開篇《論語》不選綱常倫理,獨取“浴乎沂,風乎舞雩”的瀟灑境界;李清照詞不選婉約愁緒,專挑《金石錄后序》的坦蕩人生。
汪曾祺對此感慨:“聯大的‘大一國文’是我走上文學道路的啟蒙書。這種重個性,輕利祿的人生態度,讓聯大學生為人處世不俗。” 翻譯家許淵沖晚年仍難忘懷:“那年國文課真是精彩,聞一多講《詩經》,陳夢家講《論語》......每人授課兩周,百花齊放。”
外文系課程設計中,國文與英文學分持平,學生必須精通母語才能駕馭外語。歷史系吳宓教授翻譯19世紀英文作品時,特意選用清代文言對應,實現文體穿越的奇妙契合。
03 烽火淬煉:苦難鑄就的“剛毅堅卓”
校訓“剛毅堅卓”四字,成為聯大人的精神圖騰。日軍轟炸昆明142次,師生們將課表改為“朝七晚十”,警報一響就夾著書本奔向北山。
教授們掙扎在生存線上。聞一多白天授課,夜間刻章賣錢;朱自清體重暴跌至38.8公斤;吳晗被迫變賣16箱藏書抵債。1943年教授月薪僅相當于戰前8.3銀元,法律系費青教授含淚典當視為生命的藏書。
最震撼的一幕發生在1942年。25位系主任聯名拒絕教育部發放的特別辦公費,寧可繼續忍受貧困。請愿書字字泣血:“同人等昔已為涸轍之魚,今更將入枯魚之肆矣......惟望每月薪津得依生活指數......俾仰事俯畜,免于饑寒。”
戰爭陰云反成實踐契機。外文系學生加入“戰地服務團譯練班”,為飛虎隊擔任翻譯。許淵沖因精準翻譯日軍空襲情報,獲陳納德親授“飛虎章”。物理系“三劍客”在茶館燭光下碰撞思想,成就學術傳奇。
昆明郊外的墳場上,鐵皮教室在暴雨中咚咚作響,教授提高嗓門繼續講課;茅草屋里,鄧稼先借著月光抄寫物理教材,楊振寧把珍貴的課本遞給他:“看完別還,留著用”。
聯大解散前刻下的紀念碑文至今鏗鏘:“內樹學術自由之規模,外來民主堡壘之稱號,違千夫之諾諾,作一士之諤諤”。
八十年后,當我們的大學擁有恒溫圖書館和千萬科研經費時,西南聯大那盞用墨水瓶制作的油燈依然閃爍:真正的教育高地不在設備精良的實驗室,而在兼容并包的學術胸懷;不在高樓廣廈的校園,而在教授推拒津貼時的那句“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梅貽琦曾問:“所謂大學者,有大師之謂也。”試看今日神州高校,可還有讓學生甘愿穿越整座城也要聆聽的課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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