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城南二十里,有個(gè)楊家莊。莊里有個(gè)劉老漢,年近六十,孤身一人,靠幾畝薄田和一頭老黃牛過活。他住的土坯房后,有片荒坡,長滿了野蒿草。入夏時(shí),老黃牛食量見長,劉老漢便常去坡上扯草。
那天日頭偏西,劉老漢扛著竹筐到了荒坡。他蹲下身,攥住一叢長勢旺盛的蒿草,用力一扯。草是扯下來了,可草根帶起的泥土里,竟露出塊花花綠綠的布角。
他心里犯疑,用手里的鐮刀扒拉泥土。扒著扒著,一床半舊的棉被露了出來。那被面是紅底碎花布,邊角磨得發(fā)白,卻洗得干凈。大夏天的,誰會(huì)在荒坡埋棉被?
劉老漢掀開棉被,更奇的事來了——被下一尺深的土坑里,竟躺著個(gè)瓷壇子。壇子沒封口,他探手一摸,觸到硬邦邦的東西。掏出來看,是塊巴掌大的青磚,磚上用朱砂畫著歪歪扭扭的符。
他把青磚揣進(jìn)懷里,又往壇子里摸。這次摸出的是個(gè)油紙包,打開一看,里面竟是對銀鐲子,雕著纏枝蓮紋樣,樣式很是古舊。劉老漢心跳得厲害,趕緊把東西重新包好,塞回壇子,用棉被蓋嚴(yán),又捧土埋上。
他裝作沒事人,扛著草筐回了家。夜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那銀鐲子和朱砂符在眼前直晃。他想起年輕時(shí)聽老人說,荒坡早年是片亂葬崗,莫不是撞著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
第二天天剛亮,劉老漢就去了荒坡。他刨開土坑,把壇子抱回了家。關(guān)緊門窗,他把壇子里的東西全倒在炕上——除了銀鐲子和青磚,還有半幅繡帕,帕子上用金線繡著朵并蒂蓮,針腳細(xì)密,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他盯著繡帕琢磨,忽聽屋外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鄰村的王媒婆。王媒婆擠進(jìn)屋,一眼就看到炕上的銀鐲子,眼睛頓時(shí)亮了:“他劉大哥,哪來的好物件?”
劉老漢心里發(fā)慌,忙說:“撿的,在荒坡?lián)斓摹!蓖趺狡拍闷痂C子細(xì)看,又拿起繡帕,突然“咦”了一聲:“這帕子上的并蒂蓮,看著咋這么眼熟?”
正說著,門外又有人喊:“劉大爺,在家嗎?”劉老漢出去一看,是村里的里正。里正身后還跟著兩個(gè)官差,一臉嚴(yán)肅。
官差進(jìn)了屋,一眼就看到炕上的壇子和物件。為首的官差拿起青磚,眉頭一皺:“這朱砂符,可是城隍廟張道長畫的鎮(zhèn)邪符?”又拿起銀鐲子,“這鐲子,樣式像極了十年前王家小姐丟失的那對。”
劉老漢嚇得腿肚子轉(zhuǎn)筋,結(jié)結(jié)巴巴地把在荒坡扯草挖出棉被和壇子的事說了一遍。官差聽完,對視一眼,說:“走,帶我們?nèi)セ钠驴纯础!?/p>
到了荒坡,官差讓衙役刨開土坑。坑底下果然還有東西——是具用草席裹著的尸骨。尸骨旁散落著幾枚發(fā)簪,還有半塊燒焦的木梳。
里正臉色煞白:“這……這莫不是十年前失蹤的王家小姐?”王媒婆在一旁哭了起來:“我的苦命侄女啊!”
原來,王媒婆有個(gè)侄女叫王秀蓮,是鄰村富戶王員外的獨(dú)生女。十年前,秀蓮年方十八,才貌雙全,卻突然失蹤了。王員外報(bào)了官,找了三年也沒找到,只當(dāng)她是被拐跑了。
官差把尸骨和物件收好,帶著劉老漢和王媒婆回了縣衙。縣令升堂問案,劉老漢把經(jīng)過又說了一遍。縣令拿起繡帕,問王媒婆:“你可認(rèn)得這帕子?”
王媒婆哭著說:“認(rèn)得,這是秀蓮親手繡的,她屋里還有半幅一樣的。”縣令又問:“你侄女可有相好的?”王媒婆一愣,搖頭說:“秀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來的相好?”
正說著,衙役來報(bào),說在秀蓮當(dāng)年的閨房里找到了另半幅繡帕,嚴(yán)絲合縫。縣令點(diǎn)點(diǎn)頭,又問劉老漢:“你扯草的地方,可還記得?”劉老漢說記得,還說那地方長著一叢特別旺的蒿草。
縣令沉吟片刻,讓衙役帶劉老漢先下去,又對王媒婆說:“你侄女失蹤前,可有異常?”王媒婆想了想說:“有次我去看她,見她對著窗外出神,問她咋了,她臉一紅,說沒啥。后來又聽下人說,半夜見過個(gè)黑影在墻外晃。”
縣令眼睛一亮,立刻差人去查十年前王家附近的外來人口。沒過多久,衙役來報(bào),說查到個(gè)叫李秀才的,十年前在王家做過西席先生,教秀蓮讀書,后來突然就不見了。
縣令立刻下令抓捕李秀才。可李秀才家早就人去樓空,鄰居說他十年前就回老家了。縣令又派人去李秀才老家查,卻發(fā)現(xiàn)他根本沒回去過。
案子一時(shí)陷入僵局。劉老漢被放回家,可心里總不踏實(shí),總覺得那銀鐲子和繡帕背后還有事。這天夜里,他睡不著,又想起那床棉被。那被面的花色,他好像在哪見過。
他猛地想起,村東頭的王屠戶家,媳婦孫二娘蓋的被子,花色跟那床差不多。孫二娘是五年前嫁給王屠戶的,據(jù)說之前是個(gè)寡婦,帶著個(gè)兒子。
第二天一早,劉老漢就借口串門,去了王屠戶家。他故意跟孫二娘閑聊,眼睛卻瞟著炕上的被子。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那被面的花色,跟荒坡挖出的那床一模一樣!
孫二娘見他盯著被子看,臉色有點(diǎn)不自然,趕緊把被子疊起來。劉老漢裝作沒看見,閑聊了幾句就走了。他剛出門,就碰到王屠戶從外面回來,醉醺醺的,嘴里罵罵咧咧:“那個(gè)死婆娘,肯定又藏錢了……”
劉老漢心里一動(dòng),趕緊回了家,把這事告訴了里正。里正又報(bào)給了縣令。縣令立刻派人去查孫二娘的底細(xì)。這一查,果然查出了問題。
原來,孫二娘根本不是寡婦,她的真名叫柳氏,十年前是李秀才的相好。李秀才在王家做西席時(shí),跟秀蓮私通,被柳氏撞破。柳氏妒火中燒,就跟李秀才合謀,害死了秀蓮,把尸體埋在了荒坡,又偷走了秀蓮的銀鐲子和繡帕。
后來,李秀才怕事情敗露,就帶著柳氏跑了。兩人在外躲了幾年,錢花光了,李秀才又病死了。柳氏沒辦法,就改頭換面,嫁給了王屠戶。那床棉被,是秀蓮的嫁妝,柳氏覺得好看,就留了下來。
縣令立刻下令抓捕柳氏。柳氏被帶到公堂,起初還狡辯,可當(dāng)縣令拿出那床棉被和半幅繡帕?xí)r,她頓時(shí)癱軟在地,全招了。
原來,當(dāng)年李秀才和秀蓮私通,被柳氏發(fā)現(xiàn)。柳氏假意答應(yīng)幫他們遮掩,卻在一個(gè)夜里,趁秀蓮熟睡,用被子捂死了她。李秀才嚇得魂飛魄散,柳氏卻很鎮(zhèn)定,讓他幫忙把尸體埋在荒坡,又把秀蓮的首飾和嫁妝偷走。
為了掩蓋罪行,柳氏還在埋尸的地方埋了個(gè)畫著鎮(zhèn)邪符的青磚,以為這樣就沒人敢靠近了。沒想到十年后,被劉老漢扯牛草時(shí)無意中挖了出來。
真相大白,柳氏被判處死刑。王屠戶得知真相后,氣得渾身發(fā)抖,當(dāng)場就跟柳氏離了婚。劉老漢因?yàn)榘l(fā)現(xiàn)尸骨有功,縣令賞了他十兩銀子。
從此,滄州城南的荒坡再也沒人敢去了。劉老漢也不再去扯草,他用那十兩銀子買了些好種子,安心種起了地。只是每到夜深人靜時(shí),他總會(huì)想起那床紅底碎花的棉被,還有那對雕著纏枝蓮的銀鐲子。
村里人都說,這真是一樁風(fēng)月案,害了兩條人命,也警醒了世人。做人啊,還是要堂堂正正,不能做那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
特別聲明:以上內(nèi)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nèi))為自媒體平臺“網(wǎng)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wù)。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