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平
一
公元1971年,我8歲,讀三年級。這樣的年齡又長在農村,自然沒見過世面,何止于我,那些年長的人同樣如此。這一年的某一月某一天,學校操坪上迎來了一車的上海知青。他們的打扮足可以讓我們所有人驚奇,甚至有幾個小孩貼近車身去窺探人家的裙子,大人們覺得這是不禮貌的行為,一腳把他們踹翻在地。
上海知青魚貫而下。車身一側貼著標語“向貧下中農學習”,另一側貼著“向上海知青致敬”,真有意思,好像上海知青與貧下中農對話,互表謙虛。他們身上有股城市的味道,搞不清這個味道是從頭發里從衣服上從皮膚上散發出來的還是從身體里散發出來,總之他們是一群完全不一樣的人。
在喧鬧的鑼鼓大鈸聲里,大隊書記把上海知青引到大隊隊部。隊部里有一條長桌,一下子涌進這么人,房間顯得很擁擠,小孩子被擋在門外。
我們擠在窗子下,窗戶是薄膜糊的,有人要掰開窗戶,不小心捅破了薄膜。里面一個大隊干部沖出來,罵著:“哪個短命鬼弄的?”要把我們驅趕走。我們指認肇事者,要趕也是把他趕走,我們是無辜的。大隊干部也沒精力對付我們,警告了一句就進去了。
大隊書記發言。他簡直給我們丟臉,他說的土話,人家聽不懂,更糟糕的是,他竟緊張得發抖,雖然拿著發言稿但卻說得結結巴巴,語無倫次,話沒說完就先鼓掌表示發言到此為止。
接下來是上海知青代表發言。這位代表的發言,我要用最美的詞匯形容它。她的聲音如絲絨拂耳,如翠鳥鳴笛,如小溪流淌。我們都希望她的發言長一些,讓我們聽得過癮一些,直到屋里響起熱烈的掌聲,我們也跟著鼓掌歡呼。這位漂亮的女代表叫黃玉華,后來成了我們的音樂老師。2023年6月的一天,上海知青組團再次來到他們下放的地點,黃老師也在列,此時黃老師已是銀發滿頭,但氣質仍在。
二
已過古稀之年的黃老師在“上海知青下鄉紀念”石碑揭幕儀式上,深情回憶了他們的下鄉生活。她的聲音依舊那么悅耳,只不過現在能聽出聲音里夾雜有軟軟的吳音腔調。
我陪黃老師去尋她曾經居住過的地方,我記得她住在學校一間木房里,隔壁就是我們的教室。路過街道。幾十年前它也是一條街道,兩邊的房屋大多是木板房,現在早已拆除,建了磚房。
“這個位置是縫紉社。”黃老師對我說。
我說,“是的。”
黃老師繼續往前走,我猜想,她的腦海里一定呈現出五十年前街道的景象以及與她有關的生活場景。
上海知青的到來讓村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機械生活有了生機。他們在周末于學校的操場上表演文藝節目。他們跳的舞蹈新穎而有活力,他們中間還有人用樂器演奏節目,在這之前我們都沒有親眼目睹過這些樂器。拉小提琴的是一位下巴瘦削的知青,他把他的尖下巴擱在琴蓋上,邊拉邊晃動腦袋,一副很陶醉的樣子。
他的嫻熟技藝讓我無限佩服,但他還不止于此,他還會拉手風琴。如果比較這兩種樂器,我更喜歡手風琴的聲音,它熱烈夸張,很容易調動人的情緒。村民把這一天當作節日一樣,提早收工,洗完澡吃完飯搬著板凳去操場占位子。
照明的是掛在藍球架上的汽燈,人們安靜下來的時候就能聽到汽燈發出的“嗞磁”聲。每個周末,上演的節目都不相同,而大家最喜歡聽黃老師演唱《紅燈記》里李鐵梅的唱段。如果說大家看其他節目還喜歡聊天,那么,黃老師的表演讓我們屏住呼吸,全身貫注。她讓我想起電影屏幕里的李鐵梅,而且她們兩個竟是那樣相似,只不過黃老師舉起的那盞“礦燈”有點差強人意——那是一盞生了銹的馬燈。
憑著她的一副好嗓子,公社的領導讓她去當我們學校的音樂老師,學校就缺這樣的老師,她也因此不用和她的同伴那樣下到農田干活了。
(未完待續)
供圖謝平(路開文化)
謝平,江西廣昌人,贛南師范大學1980級中文就讀,曾為天津某物流公司總經理,現居廣昌。教育系統工作,散文作品見《廈門文學》《廈門日報》等期(報)刊,贛州路開文化文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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