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腦癌的第二年,林知眷把她的小叔霍聞駁給忘了。
備忘錄里,等待完成的事項只剩下一件——
林知眷,好好修補和小叔的關系吧,別讓你齷齪的愛慕,把最后一個親人也弄丟了。
心口涌上熟悉的痛,可她卻只能想起。
林、霍兩家是世交。
十歲那年,她的父母坐上了一趟永遠不會回來的航班。
之后的十一年,她都跟著小叔霍聞駁住在霍家。
而那些和小叔相處的細節,林知眷一想就頭疼。
這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林知眷看著備注上的夏馬克醫生,按下接聽。
“知眷,天大的好消息,你快去買來德國機票,我已經給你預約到了我們這的腦科專家,半個月后,專家就有時間給你看病了!”
醫生激動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
“只是如果手術成功,你要永久居住在德國,為我們提供活著的病患樣本數據。”
“永居德國嗎?”
林知眷捏緊手機,聲音都在發顫,
不舍的情緒在心里亂撞,腦子里閃過霍聞駁那張冷峻的臉。
她眼眶發酸,躊躇著問:“那如果手術失敗呢?”
聽筒里一瞬間靜謐下來,只剩下夏馬克醫生沉重的呼吸聲。
很久很久,他才嘆息了一聲說:“最近一趟北京飛柏林的航班在七天后,我給你買好了,你調好鬧鐘,別耽誤了航班?!?br/>等夏馬克醫生掛了電話,林知眷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
如果手術失敗,她將會長眠于德國。
所以這七天。
將是她最后留在霍家,最后能和小叔修補關系的時間了。
別墅外的驕陽透過窗落進來,林知眷伸手去撈,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她看向桌上和霍聞駁的合照,不由輕輕呢喃了句:“小叔……”
話音剛落,身后突然傳來一道低沉凌厲的聲音。
“知眷?!?br/>林知眷心口一跳,回頭就看見霍聞駁站在她的房間門口,沒再往前一步。
他在特意和她保持距離。
可明明,這房間里的一切,都是他把林知眷接回家里時,害怕林知眷不適應睡不好,親力親為裝修的。
林知眷大腦一瞬刺痛,被遺忘的過去又翻涌上來。
十歲,霍聞駁把她接回家,親自照顧她的飲食起居。
十一歲,他怕她吃苦,偷偷給學校的教室捐了空調、捐了食堂,所有的支出霍氏一力承擔。
十二歲,她感染了流感,醫生想盡了辦法,她都高燒不退。
也是霍聞駁顧不上大雨磅礴,九千九百九十九個臺階跪上靈隱寺,求釋迦摩尼佛祖。
他說:“求佛祖保佑知眷渡過難關,往后免她驚、免她憂,讓她事事如愿,長命百歲?!?br/>樁樁件件,刻骨銘心……
林知眷怎么能不愛他?
她臉色發白,苦澀的喉嚨滾了滾,想要問小叔,為什么要和她這么生疏?
霍聞駁卻擰著眉,不悅開口質問:“你昨晚為什么沒去和小封吃飯?”
林知眷著才想起來。
霍聞駁給她安排了相親,男方是封家的繼承人封靳年。
因為一年前,她對著他表明了心跡,所以他迫不及待地,要將她嫁出去。
“對不起小叔,我忘了……”
霍聞駁厭煩地別過視線,筆挺地西裝襯地他越發凌厲:“我不想再聽見這些借口?!?br/>“作為賠禮,我今天晚上叫了他來家里吃飯,你和他好好聊聊,如果能定下來,就早點結婚?!?br/>“生了孩子,你的性子也就定下來了。”
霍聞駁抬腕看看時間,道:“封靳年七點到,你還有一個小時換衣服梳洗?!?br/>他說完就走了。
全然沒注意到,他曾精心喂養的小姑娘,此刻已瘦骨嶙峋。
也對。
自從一年前,林知眷向霍聞駁表白后。
她就再也不是他心尖尖上的那個人了。
他拉黑了她的聯系方式,吩咐秘書:“以后林知眷的事情,不必再告訴我。”
保安也攔著她,不讓她再進霍氏,說:“霍總說了,林知眷與狗不得入內?!?br/>甚至只要她出現在霍聞駁的視線內,他都會立即轉身離開。
他晾了她半年。
那一刻,林知眷才意識到,原來這個世界這么大。
大到她明明和小叔還在同一座城市,同一個家,卻硬生生這半年來,連一面都沒見過。
林知眷想起這些,一瞬間頭痛欲裂。
她緩了好久,才打開手機,那條重點標記的記事簿內容做了更改。
我的監護人叫霍聞駁,他是我的小叔,我的親人,我不會再對他有任何念頭。
晚上七點。
林知眷準時梳洗好、化完妝,坐在桌上和封靳年吃飯。
平心而論,封靳年溫和爾雅,進退有度。
與霍聞駁的凌厲、冷淡不同,和封靳年談話,讓人如沐春風。
上菜時,他自然的從管家手中接過那道菜,專注踢掉肉上的香料,才把碟子放到林知眷面前。
見林知眷疑惑,他還特意解釋:“霍先生說你不喜歡吃?!?br/>林知眷怔愣一瞬:“我小叔?”
“來之前我向霍先生問過你的喜好?!?br/>封靳年將手機的備忘錄打開,里面密密麻麻的字,都是他根據霍聞駁的口述做的記錄。
這一瞬。
林知眷仿佛看見了霍聞駁一身西裝坐在書房里,認真在說著她的愛好。
他說:“知眷不能吃番茄,十一歲的時候誤食番茄過敏,渾身都起了疹子。”
他說:“知眷不愛喝牛奶,每次喝都眉頭緊皺?!?br/>他說:“早餐最好給她準備豆漿小籠包,她愛吃這個……”
十二年來,他最了解她。
甚至有時候,她自己都忘記了,她有什么偏向愛好,小叔卻都能清清楚楚地記得。
但現在,小叔卻把這些,事無巨細地告訴了另一個男人。
親自教封靳年怎么討她喜歡,怎么融入她的生活,怎么能盡快和她結婚、生子……
林知眷心臟像是被碾壓了下。
但也或許是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她并沒有很難受。
只是頭又開始痛了,連胃也一抽一抽開始惡心,開始不斷干嘔。
可能是要發病了,林知眷攥緊手指強撐著和封靳年道別:“對不起,我有點不舒服?!?br/>然后匆忙起身,回了房間。
服下一大把特效藥后,腦子里拿刀劈斧鑿的痛才散去。
她躺在床上睡不著,干脆下了樓,坐在花園中央的秋千上賞月。
她現在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時候,能多看一些美好的事物就多看一些。
只是思緒剛放空沒一會,一個熟悉的身影迎面走來,月光落在男人身上,平白為他多添了幾分清冷。
霍聞駁依舊在林知眷兩米外停下,好似她是什么蛇蝎猛獸。
“聽小封說你晚上不太舒服?”
“我是不是和你說過,不要再用裝病來逃避相親和結婚?”
林知眷怔愣一瞬。
她不記得自己以前有沒有裝病了,她只恍惚記得,好像以前小叔最疼她了,要是她傷了痛了、受了委屈。
小叔一定會第一時間關心她,替她出氣。
這么好的親人,她竟然沒有珍惜,反而還覬覦,確實是她的錯。
還好,她還剩下6天可以彌補。
林知眷攥了攥空落落的衣角:“小叔,我不是故意忘了你的叮囑?!?br/>她乖巧揚起笑容,唇邊的酒窩深陷下去:“當時確實有些不舒服,但我和封靳年相處的很愉快。”
“封靳年是個很好的人,如果有機會的話,和他結婚也不錯?!?br/>林知眷說的真心話,也以為自己表了態,小叔會高興一些。
可霍聞駁卻臉色驟沉,眼神狠狠盯著她,似乎要把她剝開,看透。
離開時,更是冷然丟下一句:“你最好這樣想?!?br/>林知眷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不明白小叔為什么又不開心。
她好像永遠都不懂小叔心里在想什么。
不過還好,她很快就要去德國了,小叔心里在想什么,也和自己無關了。
第二天,八點。
鬧鐘剛響,林知眷就醒了。
她腦子空空的,打開備忘錄才知道,距離她離開北京去德國,只剩下6天了。
今天,她的安排是去墓園里,把爸媽的骨灰遷出來,然后帶去德國。
如果自己的病治不好,那到時候就和爸媽合葬。
如果能治好,也能把爸媽葬在德國。
他們一家人,永永遠遠在一起。
出發前,她給小叔發過去信息,“小叔,我今天回墓園看爸媽,您要一起嗎?”
按下發送那一刻,林知眷無比忐忑。
畢竟以前小叔和爸媽的關系很好,爸媽出事之后,也是小叔花了大代價,才從失事的飛機中,找到爸媽的骨灰安葬。
她記得每一年,小叔也雷打不動地來墓園。
而這次,大概是小叔最后一次祭拜他們了。
只是信息發出去后,林知眷等了又等,也沒能等到小叔回信。
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林知眷干脆自己去了。
不想打車去的墓園的時候,車里的電臺正在播放新聞:“霍氏集團總裁霍聞駁與沈家小姐沈稚楚于今日訂婚。”
“霍總也公開表示,與沈小姐的婚禮,將會定在6天后……”
林知眷心口跳停一瞬,拿起手機備忘錄看了看。
6天后,9月21日。
正好是她離開那天……
文章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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