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財政吃緊，各個單位報賬困難，賈為民手里積攢了一大堆飯票，有一小部分是上級檢查時的工作餐，其中大多數是自己“小圈會”的餐費。這些餐費入不了賬，便沒了新的活動資金，沒了活動資金，“小圈會”就只能擱淺。可是，多年養成的習慣，到了飯點兒，嘴巴就抽動個不停，必須用珍饈美味才能治好這個病。

吃慣了別人，又不舍得自己花錢，賈為民只好忍著。一天下午，賈為民的嘴巴抽動得厲害，口水都被甩出去了，像極了鄉村愛情中抽了風的“趙四”。他把會計叫到辦公室。

“你就不能想想辦法？”賈為民一邊用餐巾紙擦淌出來的口水，一邊問道。

會計一臉無奈地回答：“賈局長，您知道的，咱們整體財政吃緊，現在，能把水電費走了賬就不錯了，有的單位，工資都發不下來了。”

“辦公經費能擠出來一點嗎？”賈為民又問。

會計嘆了一口氣，說：“半年多沒給人家錢了，老板昨天還給我說呢，再不給錢就不供貨了。”

賈為民聽了，嘴巴顫抖得更加厲害，整個面部變得猙獰起來。

“賈局長，您沒事吧？”會計問。

賈為民已經說不出話了，騰出手，揮了揮，痛苦地伏在桌子上。

“哎呦——”

會計走后，賈為民往嘴巴里塞了一把茶葉，用勁嚼起來，試圖用茶葉的苦澀壓制翻涌而出的食欲。必須想個辦法了，要是如此下去，非把自己困出病來，賈為民心想。想了整整一上午，賈為民突然靈機一動，想出來一個變通的方法。他馬上把辦公室馬主任叫了過來。

“下午去縣里檢查一下姜有道的工作，”賈為民說，“馬上安排！”

“什么時間去？都需要誰陪同？”馬主任問。

“時間待定，人數八人。通知吧。”賈為民扳著指頭數了數說。

下午，馬主任又詢問了幾次何時出發，賈為民都以不慌將他打發走了。已臨近下班，賈為民這才慢悠悠地從辦公室出來，坐上車走了。

賈為民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姜有道準備極其充分，院子里擺著各種展板，準備一一介紹給賈為民聽。姜有道的開場白剛結束，賈為民的嘴巴又抽動起來，他一手拿著紙巾，等待擦拭呼之欲出的口水，另一只手撫摸著肚皮說：“忙了一天，還真有點餓了。”

“賈局長，要不咱們先就餐？”姜有道早已做好預案，到了飯點兒，即便領導不提吃飯的事兒，自己也得客套地讓一讓。

“那好，先就餐吧。”賈為民當即答道。

姜有道沒有料到如此之快，他愣了一下，不過，馬上回過神來，引著賈為民出了門。

到了門口，賈為民對馬主任說：“你們幾個先回家吧，都挺忙的。”

“別走了，已經定好了，八人臺，正好。”姜有道說。

賈為民擺擺手，說：“讓他們先走，家里老人孩子都等著他們了，怎么忍心讓他們加班呢？”

“那一桌子飯菜豈不浪費了？”姜有道說。

“不浪費，豈能浪費，浪費就是犯罪，咱們可不能犯罪。”賈為民詭秘一笑，“正好我有幾個朋友在這里，咱們一餐多用。”

聽到此，姜有道總算明白了賈為民的真實用意。

晚上，飯桌上，推杯換盞，一晌貪歡。

自那天起，賈為民成了姜有道的常客，隔三差五就來檢查檢查工作，而且總是挑著飯點兒來。賈為民來了，姜有道就不能不請客，請客可不是白請，沒幾次，單位的經費花了個精光。

姜有道犯了難，賈為民是他的直屬領導，即便知道了他是為吃飯來的，知道歸知道，又不能明說，憋在心里著實難受。為此，姜有道沒少和單位會計對腦筋。

一天下午，姜有道又接到了賈為民的檢查通知。聽到這個消息，會計最先提出異議：“姜局長，今天晚上的飯得換個飯店了，一直不結賬，人家讓咱們換地方呢。”

姜有道點了一支煙，沒有吭聲。

“再這樣下去，咱們就該自掏腰包買單可。”會計接著說。

姜有道仍舊沒有回答，待一支煙吸完，他將煙蒂扔進煙灰缸，對會計說：“再安排一次。”

“這——”會計有些為難。

“安排吧，放心吧，沒有下次了。”姜有道說。

聽到姜有道如此說，會計嘆了一口氣，半信半疑地走了。

臨近飯點兒，賈為民來了。這一次，姜有道沒有給賈為民喘息的機會，徑直將他領到會議室。

“賈局長，我們局的領導班子都想向您匯報匯報工作呢，也聽聽您的教誨，提高提高為人民服務的能力。”

聽到此，賈為民只好耐著性子，假裝鎮定地坐下來。

第一個匯報的是辦公室主任李滔。

“尊敬的賈局長，能向您做工作匯報，我感到非常榮幸……”

賈為民心不在焉地聽著，腦子和腸胃早就跑到了飯店。按照賈為民的估算，一個人最多說個三五分鐘，全局領導全講一遍，至多半小時，不影響就餐。誰知道，賈為民失算了，單單李滔一人的工作匯報，已經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按照目前的進度，最少還得一個小時。賈為民也不好打斷，他捂著肚子，如坐針氈。

“你能快點不？太啰嗦了。”姜有道埋怨道。

“不行，我要讓上級領導看看我是如何工作的，說的仔細點，這樣……”說完，李滔又開始滔滔不絕地念起稿子來。

李滔的匯報結束，已經到了九點多，賈為民已經餓過了，沒了食欲。他站起來，晃了晃身體。

眾人以為他要走，紛紛說道：“賈局長，我們還沒有匯報呢，得給我一個機會啊。”

姜有道將辦公室主任叫到跟前，指著鼻子罵道：“這像什么話，一個工作匯報，不抓重點，像是老太太的裹腳布，又臭又長，你怎么審稿子的，就知道談戀愛，還要不要工作了，我看看你，沒了工作，誰跟你談戀愛！”

“我錯了，我改！”辦公室主任低著頭說。

“賈局長，咱們走，不聽了，吃飯去，我準備了幾瓶珍藏的好酒，八幾年的，那口感，絕了！”姜有道饒有興致地說。

“不行，賈局長，你不能偏心啊，聽聽我們的再走！”沒有輪到工作匯報的人喊道。

姜有道板著臉怒斥道：“閉嘴，別匯報了，一個人講兩個小時，十個人得講二十個小時，讓不讓人活了。”

“不行！我們得匯報！”

“下次，下次等賈局長來了，你們挨個匯報！”姜有道說。

會議室吵吵鬧鬧，賈為民的頭都大了，僅有的味覺也被徹底掩蓋起來。

“走吧，賈局長，咱們喝酒去！”姜有道上前一步，掀開門簾說。

賈為民的臉色陰沉，擺了擺手回答：“不吃了，不吃了。”

自此之后，賈為民再也沒有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