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原點可以回去，只能沿著道路向前。”

這是青年作家東來首部長篇《鳳凰籽》中的一句話，而對“怎樣的生活值得一過”的追問貫穿小說的始終。

主人公是一個渴望去往更廣闊的世界的鄉村少年，陰差陽錯下，他參加了一檔“城鄉互換”的真人秀節目，與大城市生活優渥的少年互換了一個月的生活，在短時間體會到堪稱慘烈的城鄉對比后，再也無法回到過去。

然而，節目播出后，他發現自己與家鄉只是拿來展示城鄉差距的獵奇對象，熱點散去，再度無人關心。

小說以戲劇化的結構探討了地理與身份變遷對人的影響，以及我們能否通過“真人秀”獲得對社會的正確認知。

1990年，東來出生于江西中部的宗族村落，和《鳳凰籽》的主人公一樣，她在少年時代，目睹了青壯年離鄉打工，在春節時如候鳥般飛回，除了錢，也帶來了與城市有關的見聞。而東來也與主人公一樣，乘著城市化的浪潮，來到大城市求學、生活，結識了很多來自各地，和自己經歷相仿的朋友。

這種不斷改變地點，不斷遷徙的生活，雖豐富了自己的見聞，卻也時常讓她感到“失重”，產生“自己究竟在何處”的困惑。

東來在序言中誠實地感慨：“我們都是被連根拔起的植物，在陌生土壤里艱難抽芽，一路丟棄方言、生活習慣，甚至記憶，只為換取一張‘現代都市人’的通行證。”

教育是否是一場騙局？

《鳳凰籽》里，既有從小就按照精英教育培養的“天才少年”，也有渴望通過考試逃離，對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能做什么，一片混沌的“做題家”。

從考試、大學專業選擇再到就業，小說通過不同家庭背景的人的成長路徑與人生選擇，探討“小鎮做題家”該往何處去，反思了教育制度、階級差異如何影響個體的思維方式和人生路徑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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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起，小地方成了輸局？

見識過城鄉之間的鴻溝，便再也無法忍受小地方生活的少年；因被指責“當代課老師沒前途”，與家境優渥的好友決裂的“小鎮做題家”；為了融入城市中產，改名換名的咖啡師……他們或時刻擔心下墜，不能留在大城市生活，或巧言令色，如同《貓鼠游戲》中的模仿犯。

主人公一面努力提升學歷，拋棄鄉土的一切，擁入城市的懷抱，提升審美趣味，但又對城市生活患得患失，難以真正融入。

當小鎮的人帶著家鄉賦予的韌性和脆弱闖入都市，完成了前半程的“改命敘事”，如何在異地落地生根，如何在流徙中安頓自我，則是后半程更為復雜的命題。

讓人不禁想問，小地方是從何時起，成了“輸局”？以至于大家都不想輸在這。

“做題家”的目標是成為中產嗎？

主人公的養父母，楊爵和杜麗，一對典型的中產階級的知識分子。家中擺滿書籍和世界各地淘來的紀念品，在飯桌上討論世界各地發生的大事，卻對眼前的苦難不置一詞。

他們曾是主人公艷羨的對象，為了成為這樣的人，主人公改掉說話的口音，提高文學藝術品味，卻始終與城市生活格格不入，而相處越久，越能敏銳地捕捉到中產生活背后的脆弱、虛偽與不堪。

從朝夕相處到冷淡疏離，主人公用肉身撕開他們的謊言，也迫使自己思考“何為良好的生活”。

在“做題家”已成時代標簽的今天，《鳳凰籽》的殘酷在于戳破階層躍遷的幻覺，其溫柔則在于確認裂痕本身的價值。當每個曾奮力逃離的人終于停步回望，或許會懂得：值得一過的生活不在他處——它始于我們對自身傷痕的誠實凝視，成于在破碎處依然不滅的、重建意義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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