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里頭,大伯便是全家最有出息的人。
我的父親一共兄妹四個,他排行老二,上面有一個哥哥,下面有兩個妹妹。
家里頭兩男兩女,負擔還是比較重的,很小的時候我父親和大伯倆人就得去承擔起家里頭種地的責任。
爺爺奶奶很有本事,不光靠著種地供我父親四兄妹讀了初中,還幫助他們都陸續成了家,這在當時我們村里可算是個大戶了,尤其是在我爸他們成年即將面臨結婚的時候家里的門檻都要踩壞了。
我媽常常給我說:
“你爺爺奶奶這一輩是大戶,倆男娃,倆女娃,媒婆也是跑斷了腿,又是給你大伯和你爸介紹媳婦,又是來家里頭給你大姑二姑介紹男人,村里人幾乎都跑過。”
我媽講到以前的這些事情的時候好像回到了那個年代,總會有說不完的話,仿佛往事就在眼前一樣。
后來我爸他們四兄妹陸續都結了婚,這算是了了爺爺奶奶的一樁心事,日子也就慢慢的過上了正軌。
大伯率先成的家,成家的時候爺爺奶奶給他用全部的積蓄,還找人借了錢給他在村西頭蓋了個房子,也算是給大伯成家立業了。
后來我爸結婚的時候都沒有這種待遇,一來是因為沒錢,二來是因為我爸跟我媽那會要出去外面打工,所以蓋房子的事情就暫緩了,乃至于后來我爺奶的房子就給了我爸,算是我爸的婚房了。
我爸當然也不計較。
直到大姑二姑他們都結婚了之后日子也就徹底的過順當了,爺奶沒了負擔,好像輕松了不少,但也好像一下子就老了。
我出生之后沒幾年爺奶就相繼去世了,所以我對他們的印象并不是很深。
但我卻對大伯和兩位姑姑和我爸之間的經歷記憶猶新。
爺奶去世了之后我還年幼,為了讀書,也為了更好的照顧我,我爸媽也就回到了村里生活,恰好那時候村里的發展還不錯,村里有磚廠,我爸媽都去了磚廠工作,日子也過得舒坦。
而那個年代不僅村里人的日子開始過得好了,尤其也讓一小部分有頭腦的人開始富裕了不少。
我大伯就是其中一個。
當時大伯母在村里是婦女主任,自己本身也有一定的知識,還認識不少的城里人,大伯也是個敢想敢做的人,所以他們夫妻倆就通過人脈開始琢磨起了賺錢的路子。
大伯也在這期間弄了一臺榨油機,不僅給村里人榨油,還把榨得油送到了城里買賣,不到兩年的時間他的小作坊就發展成了一個小油廠,賺的錢比村里任何一家人都要多。
后來他又擴大了規模,弄了碾米廠,這下算是糧油全占齊了,生意紅火的不得了,大伯也胖了一大圈,每次見他都是叼著煙,咯吱窩夾著一個黑色的皮包,光看著就知道里面裝了不少錢。
當時他在村里就常常被人稱作“萬元戶”,這可是個了不得的稱呼。
雖然大伯靠著糧油的生意賺了不少錢,但真正讓大伯開始走上更富裕的路還是后來他在城里租了一塊地,簡單的裝修了一下,各種賣菜的,賣魚的,還有其他小物件的,五花八門賣東西的人都可以在他這里買賣,而他只負責收租金。
后來這個小小的菜市場逐漸發展成了本地的一個超市,生意十分的紅火,至于大伯也早已賺得盆滿缽滿了。
一個超市的成功讓他也越來越大膽了,接連在城里四個方位都開了起來,生意越干越大,大伯一家人也搬到了城里生活,在那個年代別人一年都賺不下幾萬的時候大伯早已能買得起十幾萬的小汽車,住上樓房了,好生讓人羨慕。
按理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我爸,還有我的兩位姑姑都應該可以沾了光,跟著大伯一塊干,發點小財的,但事實上我們家里頭的人跟著大伯一塊干活的時候并沒有賺太多,甚至還一度被我媽說成是免費的勞動力。
那時候大伯在城里開第一個菜市場的時候就讓我爸從磚廠出來了,負責去菜市場維持秩序,說的是每天也不用干活,隨便轉一轉就好了,工作輕松,賺的錢也不多,一個月的收入反倒是跟我爸在磚廠賺的錢一般,偶爾大伯會自己多塞點錢給我爸,也就一個月工資左右。
我爸就這么跟著大伯干了三五年,等到菜市場發展成為超市的時候我爸心想著能讓大伯給分配個領導當當,自己也能多拿一點錢的,可當時大伯卻以“超市剛開張,到處都要花錢打點,到處都還沒有步入正軌,讓我爸再等等。”
我爸人也老實,理解大伯的不容易,就這么沒提過了,依舊是在超市里負責倉庫的貨,卸貨,清點,有時候還會去拉貨,送貨,心里頭還是以幫助大伯為主,總是相信大伯將來會多分他一點錢的。
本著“自家生意”,“自家兄弟”,“賺的錢也還不錯”的種種心態,我爸接著跟大伯干了好些年,甚至第二家超市,第三家超市都陸續辦起來的時候我爸也確實沒有賺特別多,是要比打工好些,但始終都沒被大伯提拔成真正的領導人。
至于兩位姑姑早早的就開始在大伯的超市里頭賣貨了,賺得是會比平常打工要多一些,他們其實也挺心安的,但始終男女不同,心態不同,追求也就不同了。
我爸想要多賺錢,也想要有朝一天能夠靠著大伯的幫助自己能去做點小生意,自己也能多賺一點,可惜他沒有機會,一方面也是他自己沒有那么大的魄力,二來也是被大伯“忽悠著”一直都卡在他的崗位上,工資有浮動,但不多,地位始終沒咋變過。
比方說大伯第二家的超市準備開業的時候我爸就信心滿滿的想要去當個總負責人,去給大伯把第二個超市給經營好,他覺得他跟著大伯干了這幾年早已熟絡了大伯每天的任務,早就能夠獨當一面了。
可大伯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理由是第二家超市不敢冒險,想要好好的經營管理,想要做大做強,所以便拒絕了我爸的請求,讓我爸繼續留在了第一家繼續干活。
我爸人也老實,也沒法說什么,只能留下來繼續干了。
后來等到第三家開業的時候我爸又想要去試一試,結果大伯以第三家超市是和別人合伙的,他一個人說了不算,不能讓人抓小尾巴為由,讓我爸又留在了第一家,沒有動彈。
雖說他解釋的很好,說了類似于“不能任人唯親,怕被人說閑話”“不敢開這個頭,怕將來合伙人也這樣做,到時候錢就說不明白了”“第一家是咱自己的,你說你有什么需求,我都能滿足,但這是和別人合伙的,一個人說了不算”等等這些話。
最后我爸也不好多說什么了,但也提出了想要賺錢的想法,讓大伯給指指路,他想要多賺些錢。
大伯確實也給指路了,讓我爸媽去租個小店面,在縣里頭也開個小超市,類似于小賣部那樣的超市,即便是賺不了大錢,但也能賺個小錢,日子肯定也過得不錯。
我爸聽完也確實嘗試了,一直說讓大伯幫忙去挑挑位置,找個好地方,但大伯看完都說不錯,學校門口的租金貴,裝修貴,小區門口的租金便宜,但人流量不大,還有沿街的,各有優勢,也各有劣勢。
明明大伯這時候能夠給做個決定的,他的眼光和認知肯定比我爸要高,能給做個決定租哪個,在哪塊開的,可他就是一直說著“都差不多”的話,讓我爸媽自己做決定,最終選擇了個學校門口的店面。
干了兩年發現賺不了啥錢,和我爸在大伯哪里打工賺的錢差不多,也賺不了大錢,只是圖了個輕松罷了。
后來我爸也念叨了好幾次大伯這人不靠譜,根本不想拉他一把,讓他也發點財,可也只能在背后說一說,根本不會鬧到明面上。
后來這個超市我媽經營了幾年就關了,我爸則是繼續回到了大伯的超市干活,工資和以前一樣,也沒啥太大的變動,這一干就到了退休。
頭幾年的時候大伯母去世了,大伯母的葬禮我們全部都去參加了,別看大伯有錢,但他終歸還是思想比較傳統,大伯母辦葬禮,下葬都還是回到了村里。
此時的他已然年邁,身體上也因為這么多年喝酒而落下了不少的病根,即便是這樣也還是裝作有錢人的模樣,把葬禮辦的風風光光的,那一天的鞭炮聲都沒聽過,而村里他蓋起來的小洋房也連著一周多都一直亮堂著,找他喝酒打牌的人不在少數。
葬禮的事情過去了之后大伯也返回了城里,臨走前還專門來我家里轉了一趟,跟我爸說想要讓我爸去城里超市幫幫他兒子,畢竟自家兄弟總比外人要信得過。
我爸倒也念及親情,況且當時從超市離開也并不是明智的選擇,便答應了下來,只不過他這次在我媽的強烈要求下,跟大伯就提前說了要求:
“不能干重活,頂多就是在倉庫里轉一轉,看一看超市的員工們有沒有好好干活,幫助小飛熟悉這些細小的事情,其余一概不管,工錢可得一個月給五千。”
大伯樂呵呵的點頭了。
其實我們都知道我爸即便是過去了也沒那么大的能耐做那么多事,別說幫我堂哥熟悉了解超市,就說他自己過去頂著個小領導的頭銜估計都沒人聽他的,因為超市發展的太快了,也太大了,我爸也上了年紀了,有些事情他搞不懂,也弄不明白。
但大伯依舊是答應了下來,讓我爸過去了,這一干就是兩年,可并未像大伯所說的那樣,我爸過去之后就是個保安的活,一個月也就只有三千多塊錢,說多吧也不如大伯當時承諾的那樣每個月拿五千,說少吧,也比他平常種地要賺得多,干得輕松。
最后我爸找了會計,找了堂哥,也找了大伯,但最終的結果還是讓我爸繼續留下來了,干了兩年才選擇辭職。
我當時還極力的勸我爸不要辭,回家種地賺不下錢,而且還很累,在那里干著就當是白領工資了。
可我爸嘆著氣說:“拿人手短,算了,這就夠了。”
我本來還不明白這話的意思,直到我去超市找我爸的時候我才看到了他的無奈,說是讓他來幫忙的,實際上他啥事也干不了,倉庫有倉庫管理員,人家比我爸年輕,比我爸專業,送貨有送貨工人,司機,每個人都知道各司其職,就連我堂哥都顧不上理我爸。
可以說我爸就是在那里白領一份比原先較少的錢,替人看看大門的保安,一些老員工又都知道我爸是大伯的親弟弟,啥也不干被人說閑話,干點事情又覺得力不從心,這種別扭的感覺別說我爸了,就連我都替他覺得很難。
就這樣我爸辭了職,回到了村里生活,不過他也快六十了,該歇息歇息了,走之前大伯也沒挽留,多給了我爸一個月工資,就這么讓我爸回去了。
然而在我爸回去沒多久,大伯也回來了,他給了我爸一萬塊錢,讓我爸找點人把他的小洋房收拾收拾,還讓我爸找點人給他小洋房的的院子給隔出來,他說他想要在院子里種地,好收拾。
我爸拿著錢也推諉了幾次,但大伯咬定了要讓我爸干這件事情,最后我爸也只能這樣了,背后還念著大伯的好,可能覺得大伯想要以這樣的方式幫助我們。
然而很快就發覺不對勁了,因為一切都弄好了之后大伯也就回來養老了,回來養老的第一件事不是回他自己家里,而是來到了我家里頭,跟我爸媽說:
“哎呀,我一個人可不會做飯啊,回頭我可頓頓來你家里吃飯了。”
我爸媽聽到這話倒也沒所謂,只不過是多了一雙筷子的事情,不算困難,便答應了。
但很快大伯的要求就讓我爸媽為難了,甚至讓我爸生氣了不少。
大伯敬了我媽一杯酒,然后說:“梅麗(我媽)也不用費力去給人景區掃地了,你天天在太陽底下曬半天也就賺個幾十塊錢,風吹日曬的,干一天,賺一天的錢,真不用費那勁去了,辭了吧。”
我媽笑著說:“我們可比不上你,兜里的存款都夠你花幾十年了,我們不賺錢可將來沒錢養老。”
大伯馬上也是說:“我就說你不用去那干了,以后我月月給你們發工資就行了,你就負責給做飯,平常有什么衣服褲子要洗得你給收拾收拾,打掃打掃衛生就夠了,一個月我給你開三千塊錢就行了,不比你在景區里頭干活來錢輕松?”
“小光(我爸)就天天跟我下下棋,陪我種種地就夠了,也沒啥事,我一個月給你開兩千塊錢,這不也夠了?”
大伯信誓旦旦的說著,絲毫沒估計到我爸媽的感受,我爸一開始還能忍住說:
“算了算了,我們可伺候不了你,你這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人哪能吃得下我們的家常菜,我看你就不該回來,留在城里就挺好的。”
可大伯下一句話卻惹得我爸生氣了,他說:“誰讓你伺候我了,我也就讓梅麗給我做做飯,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屋子啥的就夠了,你能伺候我啥,我每天也不干啥。”
“況且我這給得錢也不少了,就當時我幫你們的,這輩子也沒讓你發了財,現在多給你分點你也能多攢點養老錢。”
我爸當即就生氣了,帶著怒氣說:“我們不掙這錢,你愛找誰找誰去,我倆也快六十了,也不指望發財了,能安穩過日子就行了。”
“我就問你,你住上倆月你嫌不滿意回了城里,到時候梅麗的工資你還發不發,我這工資你還給不給,你說你也是個大老板了,在外頭沒一句實話也就算了,回到家里頭還跟家里人沒實話,啥事都是信口胡說了,根本不管別人的感受。”
大伯也是怒了,非要讓我把舉例,結果也讓我爸生氣了,接連著說出了這么多年的不滿:
“當初我從磚廠去你菜市場幫你,一開始你也難,我也理解,可你那會承當著村里的這糧油廠將來給我,讓我賺點錢,結果你倒好,轉頭超市開起來了就把糧油廠賣給老張了,你說人家給你掏錢買的,讓我不要在意,跟著你去干超市。”
“我是信了你,跟著你在超市干,你倒是一家一家的超市干得挺大,回回找你說給我安排個活,當個領導,或者是負責個什么事情,我也能多賺點,將來說不定還能自己開一家,結果你還是嘴上答應著,回頭就忘了。”
“再說頭兩年讓我去幫小飛打理超市,結果過去了啥事也用不著我,給的錢也不是你一開始承當的那話,人家會計說我的錢就是那么多一點,小飛也說這錢不能亂開,超市不是他一個人說的算,找你你又是張嘴胡咧咧,我能相信你什么?”
“就你現在說得這事,我是不敢承當了,梅麗本來還能少賺點,結果被你一摻和,將來一點錢也賺不上我倆可真沒辦法了。”
大伯被懟得一時間也無話可說,只能給自己找借口了,又是說太忙了,沒顧上,又是說這么多年起家不容易,他一個人說了不算,甚至還笑呵呵的想要扯開話題。
總之大伯的表現用一句話來形容——“嘴里聽不到一句大實話。”
就這樣大伯還是留在村里養老了,至于吃飯的事情我爸媽倒也不介意,只不過讓大伯先掏生活費,一個月一千,也不多,也不少,算是個說法了,誰也不吃虧,大伯也只能接受了。
其實對于我爸媽來說他們并不是不愿意給大伯添一雙筷子,哪怕是免費讓大伯吃都行,但就是這么多年大伯的態度與做法讓人挺不舒服的,尤其是現如今都已經退休了,都需要家里人幫助了,他卻依舊張嘴就來,好聽的話說了半天,但沒一個能落實下來的,早已讓人無奈了。
言語中甚至還有一些看不起人的味道,你們覺得是不是?
我爸也嘗嘗感慨:“是你爺爺奶奶走得太早了,不然你大伯也不會這么疏遠,咱們也明白,人家起家的時候幫不上太多忙,什么喝酒應酬,什么找人借錢,咱家都幫不上,這才讓你大伯發達了也沒有那么出力的去幫咱們,也能理解。”
你們覺得是這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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