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到了遼寧,這幾天在鞍山觀察人類生活。
今天特意去了鞍山博物館。
鞍山沒有共享單車,本來想坐公交車出行,
出發前,打開地圖一看,才2公里多,
以我喜歡city walk的習慣,那必須走著去。
可能是在華北平原生活的太久了,我甚至都忘了遼寧很多城市都有山或者多為丘陵地帶。
所以,我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爬了2.6公里的大上坡。
猝不及防啊,為什么博物館要修在山上……
在去之前,父親就提醒過我,鞍山的歷史沒那么豐富,博物館恐怕可看的內容不多。
但今天打卡鞍山博物館收獲頗豐。
首先,漲了見識,第一次看到展品放在廁所門口。
走過這么多城市的博物館,這是第一次遇到。
其次,鞍山博物館正對著白宮,沒錯,就是美國首都大巴黎的華盛頓白宮。
最重要的是,我遇到了一位幾乎把我歷史觀聊到崩塌的鞍山本地大哥。
鞍山博物館的文物,在地級市博物館里屬于不太起眼的那種,所以,看的時候,我確實有些不專心。
無意中聽到一個大哥說話,我的注意力完全就從欣賞展品轉移到他對歷史“獨到解說”里。
我聽到大哥的第一句話,是他對一件展品的評價。
(以下內容,如果用鞍山話腦補,服用效果更佳)
大哥指著一件元代的瓷器,自信地說:這玩意是袁崇煥那時候的。
與他同行的女孩說:怎么可能呢?
大哥說:這不寫著元代嘛 ,元代不就是袁崇煥那時候的嘛。
女孩無奈地說:那你說說,袁崇煥是啥時候的?
大哥自信地說:袁崇煥就是忽必烈那時候的啊。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么獨具想法的“歷史觀”,隨即轉過頭,瞻仰下這歷史大神的尊容。
一男一女,從年齡上看,大概是父女。
女孩長相算得上清秀,大約可能上高中或者高考結束,臉上還寫滿少年人的青澀和稚嫩。
盲猜是她父親的這位大哥,相貌上跟女孩沒什么相似的地方,不過,也許是我匆忙一瞥,觀察的不夠仔細。
但他長得很像一位演員,我特意查了下,這位演員叫王驍。
“王驍大哥”的穿著打扮,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脖子上戴著一串念珠、走步八字腳、一步一駝背,兩步一探頭,步伐有些神似張嘉譯。
女孩可能早就習慣了他如此不講套路的歷史觀,只是淡淡的反駁:忽必烈怎么跟袁崇煥能扯上關系。
大哥繼續滔滔不絕:忽必烈是袁崇煥的部將啊,后來反叛了,自己跑去打江山,半道生了個好兒子,叫鐵木真,跟著他一起打,打來打去,孫子也出生了,后來孫子成吉思汗統一了中國。
我在旁邊聽著聽著,不禁開始點頭,這乍一聽,邏輯上沒什么問題。
大哥看女孩沒什么反應,得意洋洋的說:你知道為什么起名叫元朝嗎?
就是因為忽必烈他們一家子自始至終,還是非常忌憚袁崇煥一家子,怕他的后人起兵來跟他們奪江山;
行了,這下咱家打下的江山都跟你家姓,天下是咱家的,也你家的。
當時,我對大哥的崇拜之情幾乎溢于言表。
這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就算把我吊起來,皮鞭子蘸涼水,連續抽72個小時,我也想象不出來。
就這史詩級的想象力和對于歷史“嚴謹到極致”的程度,
什么劉慈欣馬伯庸,你們哥倆一起去漆黑的廁所里,一邊聽著滴答水聲,一邊面壁思過罰站吧。
我決定不看展品了,就偷摸跟著他倆,聽賊話。
大哥繼續指著元代的瓷器給女孩“普及”:
忽必烈一開始是袁崇煥的部將,幫他一起守過興城。
你知道興城那時候叫什么嗎(女孩說了句話,我沒聽清楚)?對嘍,叫寧遠城。
當時,袁崇煥用大炮打死努爾哈赤的功勞沒分給忽必烈嘛,所以,人家就不樂意了,自己各造反打天下去了。
我在旁邊開始懷疑,大哥有可能是從平行世界穿越過來的。
看似他說的可笑,極有可能說的就是平行世界里發生的真實歷史。
因為,在邏輯上,嚴謹的簡直可怕。
我怎么就沒想到忽必烈其實是袁崇煥的部將;元朝的建立,起源于沒分到打死努爾哈赤的軍功……
相信馬伯庸也決計不可能想象的到,有幸借助大哥的這套邏輯推理,我的歷史水平勉強已經跟馬親王不分上下。
我跟著他倆繼續慢悠悠的往前逛,他倆在一幅展板前面停住腳步。
大哥自言自語道:遼是啥時候的?忽必烈時候的還是啥時候的?要不就是鐵木真時候的?
他看了眼女孩,發現女孩沒有搭理他的意思,他就強行解釋:(遼代的皇帝)總得有個人吧,嗯嗯……應該是完顏忽必烈。
我本來以為就是一幅展板,大哥應該走馬觀花看完,結果大哥還較上勁了。
大哥指著展板,突然聲音放大:
哎,這是金塔啊……
那怎么還寫著遼代呢,這么大個博物館,這老簡單的知識點,咋還能寫錯呢……
咱現在趕緊出去,得告訴工作人員一聲,博物館可是咱鞍山的臉面,一天多少外地人來這看,多丟咱鞍山人的臉啊。
大哥說到一半,真的要出去找工作人員“好心提醒”,女孩死命的拽住他,好歹把他拽住。
被拽住的大哥,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仍舊在仔細的“考證”,難得的扭頭問女孩:
哎,金代啥時候的?唐宋元明清,這也沒有金代啊,不對呀,這里好像也沒有遼代啊。
女孩明顯已經對這種沒有任何章法的歷史觀習以為常,冷靜地說到:遼金跟宋朝是同時期并列存在的。
這下,大哥馬上又激動起來,馬上就不樂意了:
那更不對了,那應該叫宋塔,怎么能叫金塔呢,他們得聽咱們大宋的,他們不能自己瞎起名。
我一度認為大哥說的非常對,不過轉過頭來一想,似乎哪里又有些不合理,
鞍山地處東北,無論南宋北宋,宋朝都實在夠不著啊。
也許,大哥有著一顆“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南歸的心。
“突突”完元代,大哥又開始“蹂躪”大明了。
大哥指著一件文物叨咕:嗯……明正德年間,不就朱元璋那時候嘛。
女孩臉上有些不耐煩,道:人家寫了正德年間,怎么會是朱元璋。
大哥不厭其煩地解釋:朱元璋不就是字正德嘛。
今天在歷史普及類知識里,我完全被大哥無情地碾壓。
朱元璋,姓朱名元璋,字正德,關鍵我心里默念了好幾遍,怎么讀怎么合理啊。
倆人繼續溜達,大哥又指著一件文物,說道:你看,大清宣德年間……
女孩明顯不耐煩了,有點粗暴打斷道:這不寫的是宣統嘛。
大哥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打斷,也是愣了一下,表情有些驚訝,大概兩秒鐘后才恢復,解釋道:
對啊……一開始確實是宣德,后來不是讓人家給趕下臺,退位了嘛,他覺得自己沒有德,不就改宣統了嘛,宣統小皇上嘛。
可能是怕自己的解釋沒有說服力,突然扭頭問我:老弟,我說的對吧?
正“聽賊話”聽的過癮的我,被這突然一句發問,問的一激靈,我下意識的答道:對,對對……
大哥對我這句雪中送炭的回答非常滿意,轉身對女孩得意的說:
我老弟都說對,怎么樣,2:1……你得聽大人的話,我天天看歷史書,能比你這小孩牙子知道的少嗎?
小女孩沒說話,沖大哥翻白眼的同時,順便也撇了我一眼,對我如此“助紂為虐”非常不滿。
我今天終于明白,什么叫盡信書,不如無書。
大哥的歷史觀絕對自成一派,我的整個歷史觀幾乎要崩塌。
這個小插曲的出現,女孩好像有些察覺我在“聽賊話”,每次我試圖湊近的時候,她都會拉著大哥走。
所以,非常可惜,后來完整的聽到的不多,只零星聽到,
“萬歷年間好啊,風調雨順,一統天下的……”
“你看,乾隆時候的這大瓶子,都100多年的東西了,一點沒損壞,怎么就沒磕沒碰的,一直這么锃亮,天天有人來擦是咋滴,要能擱咱家里,放個雞毛撣子多好……”
最后,兩人在一對盤龍大碗前駐足很久,還時不時討論。
我借著他倆討論熱烈之際,又湊了上去。
就聽大哥說道:你看,這黃色的碗,上面全是龍,這都是以前皇上才能用的,老百姓不讓用。
哪個老百姓敢用,馬上全家都抓到午門外砍頭,哎呀,那血流成河的……
祖墳都得被刨了,刨出來凡是有囫圇個腦袋的,尸體都得被拉到午門外,重新砍一遍頭。
我感覺女孩已經有些哭笑不得了,她無奈說道:你擱哪兒看的,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一聽“亂七八糟”四個字,大哥不樂意,提高嗓音繼續說:
什么叫亂七八糟的,這都書上寫的,歷史書上寫的,你們上課課本肯定不待寫這些,不能讓你們小孩知道,太血腥了。
以我這個自媒體文字博主兼搭訕視頻博主的社交習慣,
換平時,我絕對會去搭訕大哥,不僅加個聯系方式,甚至會約他吃飯,好好聊聊。
但今天,我慫了,徹底慫了,絲毫不敢去搭訕,不僅慫,還非常自卑,
我覺得自己根本不配跟大哥聊天交朋友。
唯一能打敗國寶幫的,是專家團;
唯一能碾壓專家團的,肯定是大哥。
出了博物館,在下山的路上,我一直反復感嘆:
賣鴨綠江大橋的丹東人算什么,
賣皮草的鞍山人才是行業內最頂級的Top sa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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