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提前等在了上學路上。
在看見沈南初出現的時候,我連忙拿出自己昨天的課堂筆記遞到她面前。
“你昨天下午沒去上課,這是我給你整理好的筆記。”
沈南初腳步一頓,伸手接過。
我見她愿意接受,心中頓時松了口氣。
但緊接著,我就看見沈南初就拿出打火機點燃筆記本的一角!
很快,火光一瞬竄起。
她如丟垃圾一樣,將筆記本丟在了地上。
沈南初看著我,滿是嘲弄:“你以為,我現在還想跟你考同一所大學嗎?”
我身形僵住。
我和她曾經約定過以后還要同一所大學,所以直到在出事之前,向來不愛學習的沈南初都還在為這個目標努力。
可現在,這些約定竟已恍如隔世。
我壓下心口的刺痛,解釋:“我只是想著,就算是為了你媽媽,你好好學習……”
我話說到一半,在對上沈南初冷諷的視線后,再沒了聲。
沈南初點燃一支香煙,在煙霧繚繞間笑了出來。
“我媽?我媽現在在精神病院,每天渾渾噩噩,不肯接受我爸死了的現實,顧逾白,你說這是誰造成的?”
她語氣輕飄飄的,可每一個字都像刀子狠狠扎在了我的心上。
我臉色慘白:“對不起……”
我知道,就算案件能重審,能還她爸爸清白。
可我欠她,欠他們家的,這一輩子都還不清。
沈南初沒再理我,跨過地上被燒成灰的筆記本,徑直離開。
回到學校的時候。
沈南初的座位空蕩蕩的,她又逃課了。
有同學冷聲嘲諷我:“沈南初就是不想在學校看見你才不想來上學的吧,害死了她爸,還要天天在她面前晃悠,真惡心。”
一句話,讓我如雷轟頂。
我甚至忍不住想,或許他們說得對,我不該來學校。
畢竟,我本就沒有未來了。
課間休息時,我給沈南初發送了消息:你如果不想看見我,我以后不會出現在你面前,只求你,別拿自己的未來賭氣。
沈南初依舊沒有回我。
直到下午,學校組織所有高三學生拍畢業照。
沈南初卻出現了。
隔著人群,我看著她臉上又帶著傷,但好歹算是松了口氣。
拍集體照的時候,我下意識想和沈南初站在一起,又生生止住腳步。
幼兒園、小學、初中,我和她每個時期都是站在一起的。
曾經沈南初還大言不慚說過:“顧逾白,以后不管是高中還是大學,還有你未來的每一張照片上,我都一定會站在你身邊!”
可此刻,我站在第一排最左邊,沈南初站在最后一排最右邊。
我們一左一右,隔著全班最遠的距離。
而這張畢業照,也將是我和沈南初的最后一張合照了。
拍完集體照后,沈南初被眾多同學圍著要合照。
我沒有上前去自討沒趣。
因為我知道,自己早就沒有了跟沈南初合照的資格。
我等到一名攝影師空閑下來后,才走過去,輕聲問:“叔叔你好,可不可以……幫我單獨拍張照?”
我記起來,自己還沒有一張合適的遺照。
得知我活不過一個月后,我也曾跟媽媽提過要去拍遺照,可媽媽生了好大的氣,說不吉利。
可我想,還是拍一張吧,至少自己現在的樣子看起來還不那么糟糕。
攝像師答應了。
等攝像師拍完,我選了一張滿意的照片:“叔叔,這張幫我洗出來,要12寸的。”
聽見這話,攝影師一愣:“小伙子,這個尺寸不太吉利,都是遺照才這個尺寸。”
我扯了抹蒼白的笑:“是啊,我就是用來當遺照的。”
話音才落,身后卻傳來沈南初冰冷的聲音——
“你又在胡說什么?什么遺照?”
我轉頭,就看見沈南初臉色黑沉盯著我。
我心一揪,沉默片刻后回答:“因為我馬上就會死了。”
四周安靜了下來。
誰料,我鼓起勇氣的坦誠,換來的是沈南初諷刺的笑:“我沒記錯的話,這句話你從幼兒園就開始跟我說了,現在你還說不膩嗎?”
我臉色泛白,卻無話可反駁。
很小的時候,我就躺在手術臺上無數回,因此也遠比同齡人更早知道‘死亡’的含義。
我跟沈南初在幼兒園認識時,她要帶我去玩滑滑梯。
我拒絕了:“玩了我會死的。”
五歲的沈南初還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但卻隱隱約約察覺那是一件很嚴重的事。
她嚇得將所有的糖果都給我:“我不玩滑滑梯了,你不要死!以后我做你的不死騎士,你別死好不好?”
可現在,我聽見我十七歲的不死騎士對我說——
“顧逾白,你真要死,就記得死遠點,別到了九泉下還要礙我爸的眼!”
話落,沈南初毫不猶豫踏步離開。
樹下忽地起了風。
炎炎夏日,那微風卻像淬了寒意,生生從我的心貫穿而過。
痛意讓我不得不捂住了心口。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我的手被媽媽送的項鏈按出了血痕,我才咽下苦楚,輕聲回應:“好,我記得的。”
等我死了后,我會記得離沈叔叔遠遠的。
回到教室的時候,每個人的桌上放了一張志愿擬填表。
班主任站在講臺上,揚聲說:“高考就剩最后18天了,你們的未來,就看這最后一戰!這張志愿擬填表,雖然是模擬,但都要認真填!”
教室里,頓時七嘴八舌討論起來。
班主任走后,我看見隔壁班的陸以時就拿著志愿表來找沈南初了:“南初,你準備報考哪所大學?”
在一片起哄聲中。
我聽見沈南初淡淡開口:“去京市,學醫。”
陸以時又問:“你為什么想當醫生?”
沈南初的視線往前方掠過,回答:“為了治好我媽。”
所有人一下安靜了下來。
我捏緊了手里的筆,心口發緊。
我記起來,15歲的沈南初跟我說:“我以后一定要去學醫,專治你這顆脆弱的小心臟!”
那時,我剛做完一場手術。
那也是沈南初親眼看見我被推進手術室搶救。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聽說在手術室外哭著求了老天爺一夜。
如今,沈南初是為了她媽媽,還是想當醫生。
我暗暗又松了口氣。
不管怎么樣,沈南初沒有放棄她的未來。
這時,陸以時便笑著說:“那我也去京市,跟你一樣。”
氣氛重新恢復歡愉。
有同學打趣:“喲,這以后你們兩個在一起了,那可是醫生世家!”
陸以時笑著,而沈南初竟也沒有阻止。
我聽著,心口突突得疼。
無人知道,全班人只有我的那張擬定志愿書上,是空白。
……
這天過后,我的身體急速變差了。
當又一次從搶救室出來后,我對媽媽說的第一句話是:“媽媽,幫我申請休學吧,我不參加高考了。”
我不想去學校了。
只有我不去學校,沈南初或許才能安心復習。
媽媽紅著眼眶,不住擦眼淚:“好,你不想去,咱們就不去了。”
當天,媽媽就給我辦理好了休學手續。
我也開始在醫院住下來了,住的是臨終病區。
在住進臨終病房的第三天,沈南初主動給我打來了電話。
那串熟悉的號碼再度跳躍在屏幕時,我險些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我顫抖著手按下接聽,耳邊響起了女孩清冷的質問。
“顧逾白,你為什么要放棄高考?”
文章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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