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羅庚
“心靈相通,彼此相惜,歲月如歌,愛如繁星?!?br/>
1949年深秋,北平城的銀杏葉鋪滿長安街,新中國的曙光正穿透硝煙,照在百廢待興的土地上。
當時的中國,像一張亟待落筆的藍圖,有人執槍戟拓土開疆,有人握筆硯丈量山河。
在這幅壯闊畫卷中,兩個身影逐漸清晰,一個是剛從西北戰場卸甲的將軍,軍裝的褶皺里還裹著戈壁的風沙;一個是剛從美國歸來的學者,西裝口袋里裝著寫滿公式的稿紙。
王震與華羅庚,這兩個名字將在往后三十余載的歲月里,以截然不同的軌跡,在共和國的蒼穹下交匯、共振,最終熔鑄成一段關于忠誠與智慧的不朽傳奇。
王震將軍
一、初見
1954年9月,中南海懷仁堂的穹頂下,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正牽動著億萬人的心。
代表們的腳步聲在走廊里回響,有人討論著憲法草案,有人測算著“一五計劃”的鋼鐵產量。
時任鐵道兵司令員的王震剛結束一場關于鐵路建設的小組討論,粗糲的手掌還沾著圖紙上的油墨,轉身就撞見了一個捧著文件袋的清瘦身影。
“這位是華羅庚先生吧?久仰大名!”王震的聲音帶著西北戰場磨礪出的厚重,像碾過戈壁的車輪。他剛從抗美援朝的鐵道兵前線回來,軍裝領口還留著硝煙的痕跡,下巴上標志性的絡腮胡修剪得整齊,眼神卻像鷹隼般銳利。
華羅庚愣了愣,隨即伸出手:“王司令員客氣了,我是華羅庚。常聽人說您‘一把鋤頭一支槍,南泥灣里種糧倉’,今日得見,幸甚?!彼氖种感揲L,指節因常年握筆微微凸起,眼鏡后的目光溫和卻透著思辨的光芒。
那一夜,懷仁堂旁的休息室里,臺燈亮到天明。
王震從背包里掏出皺巴巴的鐵路施工圖,指著黎湛鐵路的線路圖說:“華先生你看,這段喀斯特地貌,隧道打不進去,橋梁撐不住,戰士們急得直跺腳?!?/p>
華羅庚接過圖紙,指尖劃過那些彎彎曲曲的線條,忽然在一處斷崖標記旁停?。骸斑@里的應力計算可以用彈性力學方程,我給你推個簡化公式,戰士們拿著尺子就能算?!?/p>
說著,他從文件袋里抽出草稿紙,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不一會兒,一串公式旁就多了幾行注解:“取3.14近似值,按橋墩直徑平方乘以高度計算……”
王震看著那些跳躍的符號,忽然笑了:“原來數學不是藏在書本里的天書,是能讓火車跑起來的工具!”那天夜里,他們從南泥灣的開荒講到東北的重工業基地,從數學家在劍橋大學的研究聊到鐵道兵在冰天雪地里鋪鐵軌。
王震說:“國家要站起來,光有槍桿子不行,還得有筆桿子?!比A羅庚答:“筆桿子要能扎進泥土里,才算真有用?!?/p>
這段對話后來傳到毛主席耳中,主席在一次會議上笑著說:“知識分子不怕王胡子,好啊!這說明我們的將軍懂科學,科學家懂國情。”
毛主席
1955年夏天,黎湛鐵路建設進入攻堅期。
一座橫跨峽谷的橋梁需要計算抗風荷載,工程師們拿著厚厚的手冊算得滿頭大汗,誤差卻總超過安全值。王震直接派車把華羅庚接到工地。
彼時的工地正值雨季,泥濘沒到膝蓋,華羅庚穿著膠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橋墩旁,蹲在地上用樹枝在泥里畫受力分析圖。
“你們看,”他指著樹枝劃出的弧線,“風荷載不是勻速的,像波浪一樣有峰值,用傅里葉級數分解一下,取前三項就能精確到小數點后兩位?!?/p>
他在工棚里開了三天“速成班”,把大學課本里的理論變成“三步計算法”:先量尺寸,再查系數,最后套公式。戰士們記得,華教授講課的時候,王震就坐在第一排,筆記本上除了公式,還畫著橋墩的草圖,旁邊標著“華先生說這里要多算三次”。
有個年輕戰士怯生生地問:“司令員,您也學這個?”王震把筆記本往桌上一拍:“華先生教的是能救命的本事!橋塌了,掉下去的是我們的兵,我能不學嗎?”
那天傍晚,華羅庚要返程,王震往他包里塞了兩個烤紅薯:“工地上沒好東西,這個甜,墊墊肚子。”華羅庚掏出一個筆記本回贈:“這是我整理的工程計算口訣,讓戰士們背著用?!?/p>
華羅庚
二、風雨同舟
1966年的夏天,北京的空氣像被點燃的火藥桶。
華羅庚的名字忽然出現在“反動學術權威”的名單上,北大校園里貼滿了批判他的大字報,說他的“優選法”是“資產階級偽科學”。
一天清晨,華羅庚正要出門,忽然被一群紅衛兵攔?。骸叭A羅庚,跟我們去接受批判!”
就在這時,一輛軍用吉普“吱呀”停在巷口,王震從車上下來,軍帽下的臉沉得像鐵塊?!澳銈円獛ツ??”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壓人的氣勢。
紅衛兵愣了愣:“他是反動學術權威!”王震上前一步,指著華羅庚說:“他是國家的寶貝!當年原子彈的計算,他出過力;鐵路橋梁的設計,他幫過忙。你們誰能算出導彈的軌道?誰能讓工廠的產量翻番?不能就給我讓開!”
紅衛兵里有人不服:“老華他……”話沒說完就被王震打斷:“他是華羅庚先生,是‘華老’!你們爹媽沒教過要尊重有學問的人嗎?”
那天,王震親自把華羅庚送回家,看著滿墻被潑墨的窗戶,他沉聲道:“華老,別怕。有我在,誰也動不了你?!?/p>
沒過幾天,毛主席在一份報告上批示:“王胡子的朋友華羅庚要保一下。”這短短一句話,成了華羅庚的“護身符”。
毛主席
但王震知道,光有批示不夠。
他聽說華羅庚的手稿被抄走了,立刻派警衛員去找:“哪怕是一張紙片,也要給我找回來。那是國家的財富。”當警衛員把一捆沾著泥水的草稿紙送到華羅庚面前時,這位數學家捧著紙,手指都在發抖。
1969年,華羅庚被下放到江西紅星墾殖場勞動。
臨行前,王震特意去看他,塞給他一個布包:“里面是幾瓶降壓藥,還有我讓炊事員烙的糖餅。到了那邊,別硬扛著?!?/p>
墾殖場的日子很苦,華羅庚每天要去稻田里插秧,膝蓋泡在冷水里,老毛病犯了就疼得直冒冷汗。
但他總能收到王震的信,信里沒有華麗的辭藻,只有實實在在的惦記:“場里的水稻畝產上不去,你能不能用你的方法算算,什么時候施肥最合適?”“聽說你在教知青算土方量,缺筆紙就跟我說,我讓人給你捎。”
華羅庚真的開始琢磨墾殖場的問題。
他發現農民施肥全憑經驗,有的地方施多了燒苗,有的地方施少了長不好。
他用“優選法”算出了最佳施肥量:“按每畝地氮磷鉀3:2:1的比例,分三次施,比原來能增產兩成?!彼€讓北京的學生寄來儀器,在場部的空地上搞起了試驗田。
當秋收時試驗田的稻谷堆成小山,場長握著華羅庚的手說:“華老,您這數學真能當飯吃!”這些事傳到王震耳中,他在給華羅庚的信里寫道:“你看,筆桿子扎進泥土里,真能長出糧食來。”
1972年,王震從新疆返京,特意選了離華羅庚家不遠的房子住下。兩家的院子只隔一道籬笆,王震常踩著籬笆上的缺口過去串門。
華羅庚的書房里總亮著燈,桌上堆滿寫滿公式的稿紙,臺燈旁放著一個搪瓷缸,里面是泡得發苦的濃茶。
王震一來,就往藤椅上一坐,掏出煙袋:“今天我從新疆帶回來些哈密瓜干,你嘗嘗。那邊的戰士說,用你的統籌法安排灌溉,棉花產量翻了一番?!?/p>
華羅庚笑著遞給他一塊瓜干:“那是戰士們干得好。我不過是算了算什么時候澆水最省時間?!?/p>
夜深了,兩人就著臺燈聊天,王震講新疆建設兵團的戰士如何在沙漠里種出蘋果,華羅庚說他正在研究如何把“雙法”(優選法、統籌法)推廣到農村。
“等將來,”華羅庚指著窗外的星空,“讓全中國的工廠、農田都用上數學,那時候國家就富起來了。”王震聽著,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會有那么一天的。到時候,我請你去新疆,看看我們用你的方法種的棉花,白得像雪一樣?!?/p>
王震將軍
三、殊途同歸
1974年,貴昆鐵路的梅花山隧道成了攔路虎。
這座全長4000多米的隧道,穿越了12條斷層,平均每掘進10米就會遇到涌水。
工人們輪班作業,進度卻像蝸牛爬,原定兩年的工期眼看要拖到四年。
王震急了,直接給華羅庚打了電話:“華老,鐵路卡脖子了,你得來幫幫忙?!?/p>
華羅庚連夜趕到工地,隧道口的臨時指揮部里,工程師們圍著地質圖愁眉不展?!皵鄬犹?,工序總打架?!币晃焕瞎こ處熣f,“這邊剛支起鋼拱架,那邊就涌水了,只能停工排水,一停就是半天?!?/p>
華羅庚盯著施工進度表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在圖上畫了密密麻麻的紅線:“我們用統籌法,把開挖、支護、排水這三道工序像編辮子一樣編起來。這邊排水的時候,那邊就準備支護材料;鋼拱架一立起來,挖掘機馬上跟進。”他還設計了一張“工序銜接表”,精確到每小時該干什么。
試行了三天,進度果然快了一倍。有次突發涌水,按照統籌表,排水隊早已在旁邊待命,只用了兩小時就把水排完,比原來節省了六個小時。
王震在隧道口看著進出的卡車,笑著對華羅庚說:“你這張表,比我的命令還管用!”
1976年春節,梅花山隧道貫通,比計劃提前了九個月,通車那天,工人們拉著華羅庚和王震一起剪彩,火車鳴笛駛過隧道時,華羅庚忽然說:“你看,這火車跑得多穩。它走的每一段路,都藏著數學。”王震接話:“也藏著戰士們的汗?!?/p>
而在千里之外的北大荒,王震正忙著另一番事業。
1958年,他帶領十萬轉業官兵開發北大荒,看著這片黑土地,他說:“光靠力氣不行,得靠學問?!碑敃r有一批被劃為“右派”的農業專家沒處去,王震拍板:“都送到北大荒來!讓他們在地里搞研究,總比閑著強。”
有位姓董的土壤專家,曾在國外研究黑土改良,到了墾區后,王震親自給他找了間實驗室:“董先生,北大荒的土能不能種出高產小麥,就看你的了。”后來,這位專家培育的小麥品種,畝產比原來提高了三成。
1958年,黑龍江八一農墾大學成立,王震自任校長。
他給學校定了規矩:“學生既要會背書本,也要會扛鋤頭?!?/p>
有次他去聽課,看到老師在講“農業機械原理”,就說:“光講不行,帶學生去拖拉機站,拆一臺再裝起來,比講十節課都管用?!睂W校的實驗田,是王震親自選的地:“這塊地最貧瘠,能種好它,才算真本事?!?/p>
全國工資改革,王震在會議上提了個建議:“對有突出貢獻的專家,工資能不能高一點?比如華羅庚先生,他的學問值這個價?!庇腥藫模骸氨阮I導還高,不合適吧?”王震反問:“領導的本事是帶領大家,專家的本事是解決難題,都是為國家做事,憑什么不能高?”
后來,毛主席聽說了這事,當場表態:“華羅庚教授的工資可以比我高。”這話傳開后,不少知識分子感慨:“跟著這樣的國家,有奔頭。”
毛主席
四、精神長存
1985年6月12日,東京大學的講壇上,華羅庚正在做學術報告。他講的是“優選法在工業中的應用”,幻燈片上的公式還在閃爍,他忽然捂住胸口,倒在了講臺上。彌留之際,他嘴里還在念叨:“這個參數……應該取0.618……”
消息傳到北京,王震正在參加一個關于新疆建設的會議。當秘書在他耳邊說出“華羅庚先生逝世”時,這位經歷過無數生死的將軍,猛地愣住了,手里的茶杯“哐當”掉在地上。他沉默了很久,才低聲說:“散會吧?!被氐郊?,他把自己關在書房里,看著墻上掛著的兩人在北大荒的合影,一夜沒合眼。
幾天后,《人民日報》刊登了王震的文章《悼念良師摯友華羅庚》。文中寫道:“1954年相識,三十一年相知。他總說,數學是‘無用之用’,可他用這‘無用之用’,讓火車跑得更快,讓稻谷長得更壯,讓工廠的機器轉得更歡。他為中華民族之崛起,奮勉工作到生命最后一刻……”
1986年,華羅庚紀念館在他的家鄉江蘇金壇落成。王震親自去題寫館名,提筆時,他的手微微顫抖。寫下“華羅庚紀念館”六個字后,他站在館前,看著華羅庚的銅像,輕聲說:“華老,你看,家鄉人都記得你呢?!?/p>
1993年,王震逝世。臨終前,他讓人把華羅庚送他的那本“工程計算口訣”放在枕邊。這本泛黃的小冊子上,還有他當年做的批注:“此處適用于橋梁計算”“隧道施工可參考”。
王震將軍
如今,在北大荒的農墾博物館里,還陳列著王震用過的鋤頭和華羅庚設計的“優選法”圖表;在貴昆鐵路的紀念館里,梅花山隧道的“工序銜接表”復印件旁,放著王震和華羅庚在隧道口的合影。
兩位偉人雖然早已遠去,但他們的故事還在流傳——流傳在鐵道兵后代講述的“將軍請數學家講課”的往事里,流傳在墾區農民說的“華老的方法讓咱吃飽飯”的感激里,流傳在青年學者對著“統籌法”公式鉆研的身影里。
他們的人生軌跡,本是兩條平行線:一條在槍林彈雨中開拓疆土,一條在數字符號里攀登高峰。但因為對國家的赤誠,對人民的熱愛,這兩條線緊緊交織在一起,織出了新中國建設史上最動人的圖案。
就像王震說的:“華老的筆和我的槍,都為了一個目標——讓中國好起來。”而華羅庚的回答,或許藏在他寫給王震的最后一封信里:“將軍拓土,我拓知,殊途同歸,皆是為國。”
一個用鐵骨撐起家國的脊梁,一個用智慧點亮民族的星空。他們的友誼,超越了身份與時代;他們的奮斗,永遠刻在共和國的年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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