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執政聯盟繼去年10月眾議院選舉失利后，在7月20日舉行的參議院選舉中遭遇又一次重大挫敗。

據新華社報道，在日本第27屆參議院選舉中，由自民黨和公明黨組成的執政聯盟未獲參議院過半席位。這是自民黨自1955年成立以來，首次在國會眾參兩院都未能取得過半數席位。

據日媒報道，選舉后，自民黨與公明黨在參議院占據122個議席，在野黨共占126個議席。自民黨內出現了要求日本首相石破茂引咎辭職的聲音，而石破茂20日晚間已表達了繼續留任的意向，稱“對國家負有重要責任”。

當地時間2025年7月20日，日本東京，自民黨總部，日本首相兼執政黨自由民主黨（LDP）總裁石破茂走過一塊寫有當選候選人名字的展板（圖/視覺中國）

“石破茂面臨三重困境。”上海對外經貿大學日本經濟研究中心主任、上海市日本學會會長陳子雷對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表示，困境之一是如何贏得在野黨的支持，以形成三黨聯合執政；第二是如何平息黨內“造反派”的情緒，穩定黨內根基；第三是如何向日本國民交代。如果不能解決這三大問題，石破政權隨時可能倒臺。當下，石破茂可以被視為自民黨成立以來“最累”、“最卑微”的一任首相。

在野黨方面，國民民主黨和參政黨表現搶眼，在參議院的席位獲得大幅增加。其中，在選舉期間喊出“日本人優先”口號的參政黨，從原先的1個席位增至14席，該黨將可以在參議院提出不附帶預算的法案。

上海外國語大學日本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廉德瑰向澎湃新聞指出，國民民主黨和參政黨的議席大幅增加，是因為選民對自公執政聯盟失望，對立憲民主黨等主要在野黨也失去信心。這兩個黨只是對自民黨失望的選民的“接盤俠”，作為兩個小黨，接下來很難帶來實質改變，尤其是參政黨提出“日本人優先”，只是為了在選舉期間博眼球。

“石破丸”在強勁的逆風中飄搖，政權根基動搖，民意支持率低迷，同時日美關稅談判陷入僵局。陳子雷認為，如果石破解決不了當前的困境，日本政壇恐將進入“戰國時代”，大小政黨合縱連橫，重現90年代的混亂局面。

石破茂是去是留

這是石破茂上臺以來，自民黨遭遇的第三次重大選舉失利。去年10月眾議院選舉中，自民黨因“黑金”丑聞遭受重創，不僅自身失去過半議席地位，其與公明黨組成的執政聯盟也沒能過半，面臨2009年以來最糟糕的局面。隨后，在今年6月被視為參院選舉前哨戰的東京都議會選舉中，自民黨慘敗，議席數創新低。緊接著便是參議院選舉敗北。

當地時間2025年7月20日，日本東京，日本首相石破茂在日本自民黨總部計票中心向媒體發表講話（圖/視覺中國）

在去年眾議院選舉時，石破茂沒有全部斬除自民黨內與“黑金”丑聞相關的腐敗分子，輿論對“政治與金錢”問題的不信任感強烈，這成為重創石破內閣民意支持的一大原因。廉德瑰分析稱，石破之所以未能徹底清除“黑金”相關人員，主要是為了獲得黨內支持，導致其失信于民，這個后果一直影響著他的民意支持率。此后他在政策上也沒有采取爭取民意的舉措，而是一直在為參議院選舉做準備。

20日參議院選舉當晚，石破茂在日本廣播協會（NHK）一檔節目中被問及去留問題，他表達了繼續留任的意向。他說，“目前我們仍然是議席最多的第一大黨。在全國選戰期間我所呼吁的——比如超過物價上漲幅度的工資提升、應對嚴峻的安全保障環境、防災對策、地方振興以及人口減少對策等，這些都是我們必須為國家承擔的責任。我們必須深刻認識到作為國會第一大黨的責任。”

在當晚東京電視臺的另一檔節目中，石破茂還談到繼續擔任首相的理由之一，是與美國的關稅談判仍在繼續。“我本人已經兩次與特朗普總統面對面會談，電話交談更是多次。”

而自民黨內關于“后石破時代”的動向已在悄然啟動。分析認為，自民黨內部有很多人表達了對石破茂的不滿，也有人想取而代之，但問題在于這樣的聲音是否占大多數、自民黨干事長森山又將如何協調。

“現在是否能允許出現政治真空？必須綜合多方面考慮再做判斷。”自民黨干事長森山裕20日晚在一檔網絡節目中談到首相去留問題時表示。

石破之外誰能收拾殘局

據時事通信社20日報道，自民黨內部反對首相的議員們預計將于近期召開緊急會議。也有傳聞稱，前派閥領袖們計劃召開會議，圍繞自民黨總裁選舉的動向變得活躍起來。有黨內高層指出，“支持首相留任的一派和反對的一派正在激烈角力。”

據朝日電視臺20日報道，自民黨最高顧問麻生太郎向身邊人表示，不會允許石破繼續執政。

被視為“后石破時代”有力人選的前經濟安全保障大臣高市早苗，7月18日在為參議院選舉助選時表示：“我已下定決心，要重塑自民黨的脊梁。為此我將全力奮戰。”這番發言被解讀為在預設自民黨議席不過半的前提下，要求石破茂引咎辭職。

除高市早苗之外，內閣官房長官林芳正、前經濟安全保障擔當大臣小林鷹之、財務大臣加藤勝信都被視為有可能沖擊自民黨總裁職位的人選。另外，現年67歲的日本前首相岸田文雄也被認為有機會再度上臺。

不過亂局當前，“沒有金剛鉆，不攬瓷器活”。陳子雷指出，如果石破下臺，自民黨和其他政黨聯合執政的前景會變得更加困難，因為目前自民黨內也只有石破能和在野黨進行平等的對話，且自民黨內無論誰上臺都要面對一個“爛攤子”，收拾殘局并非易事。

而且，首相換人也將影響日本外交，尤其是當下處于日美關稅談判的關鍵時刻。本月7日，特朗普致函石破茂，宣布擬于8月1日起對日本輸美商品加征25%關稅。特朗普16日再次釋放強硬信號，暗示8月1日前與日本完成談判難度很大，美方可能將“按照信函內容執行”。

《華爾街日報》報道稱，日本政治如果出現震動，可能導致在懲罰性關稅即將生效的幾周之內，日美之間脆弱的貿易談判陷入混亂。而石破政治地位的削弱意味著，若日方最終與美方達成一項協議，尤其涉及農產品或汽車等敏感領域，將難以說服足夠多的議員支持該協議。

在野黨加入執政聯盟的前景

隨著自公兩黨失去參議院的多數席位，參眾兩院都將由在野黨掌控多數席位。為了在國會中順利推進預算案和法案通過，自民黨和公明黨不可避免需要與在野黨合作，可能將尋求與在野黨組成聯合政權。

石破茂對于和在野黨合作持開放態度，20日晚他在一檔網絡節目中表示：“關于如何應對人口減少、防災和安全保障等問題，我們將與那些愿意共同努力、對下一代負起責任的政黨，真誠地展開合作。”

立憲民主黨黨首野田佳彥表示：“民意已明確向石破政權說出‘不’的意思”，展現出對抗的姿態。不過，即使自民黨在眾議院處于少數派的情況下，在野黨也未能齊心對抗執政黨。因此，本次選舉結果是否會讓在野黨形成統一戰線逼迫政權更迭，尚難預見。

7月9日，立憲民主黨黨首野田佳彥在青森市與大米農戶對話

“在野黨方面本身并不團結，缺乏聯合執政的基礎，且支持率都比較低，他們心知肚明取代不了自民黨。”陳子雷認為，在野黨實際上也不想執政，因為內政外交都面臨棘手的困難。要想參與執政的唯一途徑是與自民黨合作，右翼政黨“日本維新會”可能是自民黨拉攏的主要對象之一。

日本維新會黨首吉村洋文20日在大阪市舉行記者會，就與自民黨的相處方式稱：“將根據不同政策分別表態。未考慮聯合執政。”

廉德瑰認為，從政治理念上來看，自民黨拉國民民主黨加入執政聯盟的可能性比較大，因為它和自民黨內石破茂一派的理念相近，可能在具體政策上存在分歧，還要看接下來兩黨間的談判和交易。

國民民主黨黨首玉木雄一郎20日晚在朝日電視臺的節目中否認了加入執政聯盟的選項，他說：“我們不可能與無法兌現承諾的石破政權合作。”玉木強烈批評稱，自民黨、公明黨和國民民主黨三黨的干事長在去年12月就“將年收入103萬日元的門檻上調至178萬日元”以及“廢除汽油稅的暫定稅率”達成了協議，但至今未能兌現。

在選舉中實現大躍升的參政黨表示現階段不考慮參與執政。該黨黨首神谷宗幣20日晚說：“如果有對國家利益至關重要、無論如何都必須通過的議題或法案，我們也不是完全不考慮與自民黨等合作。但為了靠攏而謀求職位這種事，我們完全沒有考慮。”他表示，對未來的設想是，像歐洲那樣由幾個小黨組成聯合政府，例如由四五個政黨聯合執政。

隨著參議院選舉落幕，決定國會構成的臨時國會原定8月1日召開。但若出現首相辭職、需舉行自民黨總裁選舉的情況，國會還須重新進行首相指名選舉，屆時會期安排將面臨調整。

在臨時國會召開前的這段時間，自民黨內“后石破時代”候選人的動向、舊派閥勢力的合縱連橫，以及自民黨摸索與在野黨攜手的戰略，都將成為關注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