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兒車禍去世,保險賠了我兩百萬。我去銀行存錢,經理卻說,這兩百萬,還不夠我女兒還債。
我叫方惠,今年五十二,在武漢一家紡織廠干了一輩子,去年剛退休。
我的人生,沒什么值得說的。年輕時吃了些苦,中年喪夫,一個人把女兒婷婷拉扯大。她就是我這輩子,唯一的指望和驕傲。
婷婷是個好孩子。從小就懂事,學習好,不讓心。大學畢業后,在漢口一家寫字樓里找了份體面的工作,每個月領著七八千的工資。
我操
我以為,我的苦日子,總算熬到頭了。我開始攢錢,準備給她當嫁妝。
可老天爺,就是見不得我這種人過得順心。
三個月前,一個下雨的夜里,婷婷加班晚了,打車回家,被一輛闖紅燈的渣土車給撞了。
等我趕到醫院,她已經……沒了。
我感覺我的天,塌了。
處理婷婷后事的時候,保險公司的人找到了我。
他們說,婷婷給自己買了一份人身意外險,我是唯一的受益人。理賠金額,是兩百萬。
我當時就懵了。
我抱著婷婷的遺像,哭得撕心裂肺。我要這么多錢干什么?我只要我的女兒,我只要我的婷婷活過來。
保險公司的錢,很快就打到了婷婷的銀行卡上。那張卡,就在她的錢包里。
我拿著那張薄薄的卡,感覺它有千斤重。
那幾天,我像個游魂一樣。鄰居李姐怕我出事,天天過來陪我。她勸我:“方姐,人死不能復生。婷婷在天上,也希望你好好的。這筆錢,是婷婷留給你傍身的,你就好好拿著,改善改善生活。”
我想了很久,決定用這筆錢,在婷婷的墓地旁邊,再買一塊。等我百年之后,去跟她做個伴。
剩下的錢,我想以婷婷的名義,捐給山區的孩子。我的婷婷,那么善良,她一定也希望我這么做。
打定主意后,我拿著那張銀行卡,去了最近的銀行。
大堂經理是個很客氣的小伙子,他把我請到VIP室,給我倒了杯熱茶。
我把卡遞給他,說:“經理,我想把這筆錢取出來,一部分做定期,一部分……”
他接過卡,在電腦上操作了一番,臉上的表情,卻漸漸變得古怪起來。
他抬頭看看我,又低頭看看屏幕,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阿姨,您……您確定這張卡里,有兩百萬?”
“對啊!保險公司剛打過來的,還能有假?”我心里“咯噔”一下。
經理的臉色更難看了。他把電腦屏幕,小心翼翼地轉向我。
“阿姨,您看……錢,確實是到賬了。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你快說啊!”我急了。
經理咽了口唾沫,艱難地說:“但是,在錢到賬的同一時間,系統就自動把這筆錢,劃走了。因為……因為您女兒這張卡,以及她名下所有的賬戶,都處于被多家網貸平臺聯合凍結的狀態。”
“凍結?網貸?”我完全聽不懂。
“是的,”經理指著屏幕上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紅色字體,“您女兒,在幾十家網貸平臺,總計有超過兩百萬的……欠款。這筆保險金,剛好,被系統自動拿去……抵債了。”
抵債了。
這三個字,像三顆子彈,瞬間擊穿了我的心臟。
我的婷婷,那個每個月發了工資,都會先給我轉兩千塊的乖女兒,那個連買件新衣服都要猶豫半天的孩子,她怎么會,欠下兩百萬的巨款?
我不信!我一個字都不信!
“不可能!你們搞錯了!絕對是你們銀行搞錯了!”我像瘋了一樣,拍著桌子喊。
經理被我嚇了一跳,連忙安撫我:“阿姨,您別激動,您別激動。我們也是按規定辦事。不信,您看這些,都是法院和金融監管部門下發的凍結函……”
他把那些文件一份份地指給我看。
白紙,黑字,紅色的印章。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扎在我的心上。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銀行的。
我只記得,武漢八月的天,毒太陽明晃晃地照著,我卻感覺渾身冰冷,像是掉進了臘月的東湖里。
李姐看我失魂落魄地回來,嚇壞了,連忙問我怎么了。
我把事情一說,李姐也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可能啊!婷婷那孩子,多穩重的一個人!怎么會去借網貸?”
是啊,怎么會呢?
我必須要搞清楚!我不能讓我的婷婷,死了,還背著這么個不清不白的惡名!
我開始像個瘋子一樣,調查婷婷的“秘密”。
我把她小小的出租屋,翻了個底朝天。
在她的衣柜深處,我找到了很多我從沒見過的東西。
香奈兒的包,古馳的鞋,還有很多我叫不上名字的,奢侈品的包裝盒。
我的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
難道,我的女兒,真的像新聞里說的那些女孩一樣,為了虛榮,為了物質,掉進了消費主義的陷阱?
我不愿意相信。
我又找到了婷婷的手機。手機有密碼,我試了她的生日,我的生日,都打不開。
最后,我鬼使神差地,輸入了一個我只聽婷婷提過一次的名字。
郝然。
是婷婷的男朋友。
手機,“咔”的一聲,解鎖了。
我點開相冊,里面,全是婷婷和這個叫郝然的男孩的合影。
男孩長得很帥,陽光,開朗。照片的背景,有高級西餐廳,有五星級酒店的套房,有停在江邊的豪華跑車。
照片上的婷婷,笑得很甜,但那份甜蜜里,帶著一絲我從未見過的,小心翼翼的討好。
我的心,揪得更緊了。
我又點開了婷婷的微信。
置頂的,就是那個叫郝然的男孩。
我顫抖著手,點開他們的聊天記錄。
觸目所及,全是轉賬記錄。
五千,一萬,三萬,五萬……
每一筆,都是婷婷轉給郝然的。
而聊天內容,更是讓我渾身發冷。
婷婷:“然,我這個月的工資又花完了,‘花唄’和‘借唄’都還不上了,怎么辦呀?”
郝然:“怕什么,寶寶。去那些小平臺借啊,利息低,下款快。等我這個項目做完了,哥加倍還你。”
婷婷:“可是……我已經借了好多家了,他們天天打電話催債,我好害怕。”
郝然:“別怕,有我呢!你是我的人,誰敢動你?相信我,我們馬上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婷婷:“然,你上次說要給我買的那個包包……”
郝然:“買!必須買!我郝然的女人,就要用最好的!錢不夠,就去借!有我在,你怕什么!”
一頁一頁,我往下翻。
我的手,抖得拿不住手機。
我終于明白了。
我的女兒,不是虛榮。
她是愛上了一個魔鬼。
一個用花言巧語和虛假承諾,把她推進萬丈深淵的,!
人渣
是這個叫郝然的男人,一步一步地,誘導我的女兒,去借那些還不完的網貸,去滿足他那奢侈糜爛的生活!
憤怒和悲痛,像火山一樣,在我胸中爆發。
我要找到他!
我要讓他,給我女兒一個交代!
我問了婷婷的同事,她們都說,郝然開著一輛白色的保時捷,出手闊綽,對婷婷特別“好”,大家都以為婷婷釣到了金龜婿。
我不會用那些復雜的社交軟件。我求李姐的兒子,一個上大學的男孩,幫我找。
那孩子很厲害,很快就在一個叫“抖音”的軟件上,找到了郝然。
他的賬號,叫“然哥帶你飛”。
里面的視頻,紙醉金迷。
他開著跑車,摟著不同的漂亮女孩,出入各種高檔場所。
最新的一個視頻,是昨天發的。
視頻里,他正和一個新的女孩,在三亞的海邊度假。陽光,沙灘,游艇。
他笑得,那么開心,那么燦爛。
他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那個為了他,背上兩百萬巨債,甚至付出了生命的,我的女兒。
我看著那個視頻,眼睛里,幾乎要噴出血來。
我把那個地址,記了下來。
我跟李姐說,我要去一趟三亞。
李姐不放心,要陪我去。我拒絕了。
我說:“姐,這是我自己的事。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我只是,想當面問他幾個問題。”
我買了最快的一班飛機,飛到了三亞。
按照那個地址,我找到了他下榻的酒店。
亞龍灣,一家最頂級的度假酒店。
我在酒店大堂的咖啡廳里,等到了他。
他摟著一個妖艷的女孩,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
我站起身,攔住了他。
“你是郝然嗎?”
他愣了一下,看到我這個穿著樸素,滿臉風霜的老婦人,眼神里閃過一絲不耐煩。
“你誰啊?大媽,認錯人了吧?”
“我叫方惠。是婷婷的媽媽。”
“婷婷”這兩個字一出口,他的臉色,明顯變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那種玩世不恭的表情。
“哦……原來是阿姨啊。”他笑了笑,那笑容,看得我惡心,“節哀順變啊。婷婷的事,我也很難過。”
“難過?”我冷笑一聲,“我怎么沒看出來?你在我女兒頭七還沒過的時候,就摟著新歡,在這里逍遙快活?”
他旁邊的女孩,臉色變了變,甩開他的手,走了。
郝然的臉上,有點掛不住了。
“哎,阿姨,話不能這么說。我跟婷婷,是自由戀愛。她為我花點錢,那也是她自愿的。我們早就分手了,她的死,跟我可沒關系。”
“沒關系?”我把手機里,那些聊天記錄,那些轉賬記錄,全都甩在他面前,“你誘導她借網貸,騙光她的錢,讓她背上兩百萬的債!這叫沒關系?”
他看了一眼那些證據,非但沒有慌張,反而嗤笑了一聲。
“阿姨,你搞搞清楚。這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她愛我,愿意為我付出,我有什么辦法?再說了,成年人了,借錢要還,這是基本常識吧?她自己控制不住消費欲望,管我什么事?”
“你無恥!”我氣得渾身發抖。
“我無恥?”他湊近我,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只有我們倆能聽到的聲音說,“阿姨,別給臉不要臉。我勸你,拿著你女兒那點可憐的保險金,趕緊滾蛋。不然,惹毛了我,我讓你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說完,他推開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名牌襯衫,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個人,站在那富麗堂皇的大堂里,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我斗不過他。
我只是一個退休的女工。而他,有錢,有勢,有背景。
我連讓他承認自己的罪惡,都做不到。
我回到了武漢。
我大病了一場。
躺在床上,我了無生趣,甚至想,就這么跟著我的婷婷去了,也好。
李姐天天來照顧我,開導我。
她說:“方姐,你可不能倒下!你倒下了,婷婷的冤屈,就真的沒人知道了!”
是啊。我不能倒下。
病好之后,我像一具行尸走肉,又回到了婷婷的出租屋。
我想把她的東西,都燒了。
我想,或許燒了,我就能忘了這一切,就能假裝,我的婷婷,還是那個干干凈凈的,我的好女兒。
就在我收拾她的書柜時,在最里面,一排舊課本的后面,我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是一個日記本。
是婷婷的。
我顫抖著手,翻開了第一頁。
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
日記,是從她上大學的時候開始記的。
前面,都是些小女孩的心事。軍訓的辛苦,食堂的飯菜,對未來的憧憬。
直到,她遇到了郝然。
“今天,我遇到了一個男孩,他叫郝然。他像太陽一樣,照亮了我的世界。”
“郝然帶我去了我從沒去過的高級餐廳。他說,我值得最好的一切。”
“郝然說他家是做大生意的,他以后,要讓我當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苦笑著,往下看。
日記寫到一年前,畫風,開始突變。
“今天,我無意中,看到了郝然的身份證。我發現,他不是本地人。他的老家,在很遠的一個小縣城。一個我熟悉的小縣城。”
“我托老家的同學,打聽了一下。我瘋了。郝然的爸爸,叫郝山。那個二十年前,在我家工廠里,因為安全事故,死掉的那個工人,就叫郝山。”
看到這里,我手一抖,日記本掉在了地上。
二十年前。
我那早已去世的丈夫,老周,還是一家小型化工廠的車間主任。
那一年,廠里出了事。一臺老化的機器,發生了爆炸。工人郝山,當場就沒了。
事故的責任,本來應該由廠長承擔。因為是他為了省錢,一直不肯更換那臺老化的機器。
但是,廠長是老周的表哥,是把我丈夫從農村帶出來的人。
廠長跪在地上,求我丈夫,幫他頂罪。
他說,他家里有老人,有小孩,他要是坐了牢,他家就完了。
他說,他會給我們家一大筆錢,會把婷婷當親生女兒一樣養。
我丈夫,那個老實巴交,把“情義”二字看得比天還重的男人,他答應了。
他一個人,扛下了所有的責任。
他被判了五年。
在監獄里,他因為本來就身體不好,沒熬過第三年,就病死了。
而那個廠長,事后,只給了我們家五萬塊錢,就再也沒出現過。
這是我心里,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
我從來沒跟婷婷講過這些。我只告訴她,她爸爸是生病去世的。
我沒想到,她竟然,都知道了。
我撿起日記本,繼續往下看。
“我去找郝然對質。他承認了。他什么都承認了。”
“他笑著對我說,婷婷,你是不是以為我真的愛你?你太天真了。”
“他說,他接近我,就是為了報復。報復我那個‘殺人犯’的父親,報復我們全家。”
“他說,他不要我的命。他要讓我,也嘗一嘗,家破人亡,一無所有的滋味。”
“他逼著我,去借那些網貸。他說,我要是不聽他的,他就把我們家當年的丑事,全都捅出去。讓我媽,在單位里,在鄰居面前,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他說,他要讓我,背上一輩子都還不完的債。他要讓我媽媽,白發人送黑發人之后,還要面對巨額的債務,在絕望和貧困中,孤獨地死去。”
“我好害怕。我不敢告訴我媽。她已經夠苦了。我不能再讓她,承受這些了。”
“我只能聽他的。我像個木偶一樣,被他操控著。我每天都活在噩夢里。”
“我甚至,買好了那份兩百萬的意外險。我想,或許,只有我死了,用我的命,才能填上這個窟窿,才能結束這場噩夢,才能讓我媽媽,拿到一筆錢,安度晚年。”
“媽媽,對不起。女兒不孝。”
“如果有來生,我希望能生在一個普通的,幸福的家庭。我希望能干干凈凈地,愛一個人。”
日記,到這里,就結束了。
我的眼淚,早已流干了。
我的心里,沒有悲痛,沒有憤怒。
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的,像西伯利亞凍土一樣的,恨。
我的女兒,不是死于車禍。
她是,被那個叫郝然的魔鬼,和他那個所謂“復仇”的計劃,一步一步,活活逼死的。
我平靜地,收好了那本日記。
我又回到了婷婷的房間,找到了她的那臺舊電腦。
我請李姐的兒子,幫我把里面所有的,她和郝然的聊天記錄,轉賬記錄,還有郝然那些威脅她的話,全都恢復,打印了出來。
我拿著這些東西,和那本日記,再一次,去了三亞。
這一次,我沒有去找郝然。
我找到了,他的父親,郝山。
不,他現在,不叫郝山。
他叫,郝天雄。
是一個房地產公司的董事長。
原來,他當年,根本沒有死。
那是一場,他和當年的那個廠長,合謀上演的,騙保,和栽贓嫁禍的大戲。
他們,才是一切罪惡的源頭。
我走進郝天雄那間金碧輝煌的辦公室。
他正坐在大班椅上,品著上好的普洱。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他應該,已經不記得我了。
我沒有說話,只是把那本日記,那些聊天記錄,那些證據,一份一份地,擺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臉色,隨著他翻看那些東西,一點一點地,變得慘白。
最后,他癱坐在椅子上,像一具被抽走了骨頭的癱軟泥偶。
“你……你想怎么樣?”他的聲音,在發抖。
我看著他,很平靜地笑了笑。
“郝總,您別怕。我不會報警。”
“報警,太便宜你們了。坐牢,也太便宜你們了。”
我說:“我女兒,用她的命,還清了她‘欠’你們家的債。”
“現在,輪到你們,還債了。”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俯下身,看著他的眼睛。
“我是一個,失去了一切的母親。我現在,什么都不怕了。”
“從今天起,我會像個影子一樣,看著你們。看著你,看著你的寶貝兒子。”
“我會看著你們,吃飯,睡覺,做生意,花天酒地。”
“我會看著你們,什么時候,會開始做噩夢。”
“我會看著,你們什么時候,會為我女兒的死,付出一個,讓我滿意的,代價。”
說完,我轉身,離開了那間辦公室。
我沒有回頭。
我知道,從我走出那扇門開始。
我和他們之間的這場戰爭,才剛剛,拉開序幕。
這筆債,沒有期限,沒有盡頭。
直到我,或者他們,徹底倒下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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