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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眼】沙特在進步，可能進程有點緩慢，但他們以體育和電競為觸角，與世界文明有了更多交融。這一切要感謝金錢的力量，但它又不僅僅只是靠金錢實現的。

作者丨張賓

圖片丨來自網絡

飛機在當地時間午夜時分準時降落在利雅得哈立德國王國際機場。機場冷氣開得非常足，凍得我直打噴嚏，讓人無法與室外40多度的高溫聯系起來。

第二屆EWC電競世界杯正在利雅得舉行，選手、電競從業者、媒體記者以及粉絲們從世界各地飛來。

我在機場并沒有看到EWC電競世界杯相關的大型宣傳招牌。不過，EWC電競世界杯的影子無處不在。我們所持的電子簽證上明確標明了此行的目的是“電競世界杯”。海關的工作人員還饒有興致地詢問我的同事平時玩哪款游戲。

出機場大門前，我看到了一個服務臺，詢問穿著白袍、戴著頭巾的工作人員是否可以拍照。工作人員非常熱情，馬上詢問我是哪個國家的，然后送上了一份中文版的利雅得旅行指南。這個國家對于游客的渴望由此可見一斑。

跨出利雅得機場大門的那一刻，我收獲了從未有過的人生體驗。午夜兩點的利雅得，依舊熱浪襲人。這種高溫如果沒有親身體驗過，是無從想象的。

毫無疑問，穆罕默德-本-薩勒曼王儲是這個王國最有權勢者之一。因為前《華盛頓郵報》記者、沙特異見人士賈邁勒-卡舒吉的遇害事件，這位王儲的形象一落千丈。但是，他正在重塑自己的外交形象，體育和電競是他手中的兩把利刃。

2016年，在獲得了實權之后，穆罕默德-本-薩勒曼王儲提出了“2030愿景”。這一大膽的舉措旨在讓沙特減少對石油的依賴，實現經濟多元化，包括了經濟和社會層面的全面變革。

作為石油之國的中心，利雅得并不是一座摩天大樓林立的現代化大都市，與迪拜相去甚遠。一個類似于北京CBD的阿卜杜拉國王金融區（KAFD）矗立著數十棟摩天大樓，是整座城市最具現代化特征的區域，約384米、80層的沙特公共投資基金（PIF）大廈甚為惹眼。

這個區域之外，利雅得攤大餅式鋪開，民居以低矮的獨棟別墅為主。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政府補貼的公寓，這些建筑呆板凝滯，了無生趣。

沙特的石油很便宜，價格是國內的一半左右。整個國家沒有高速費和停車費。通過Uber等網約車軟件打車，價格略高于北京、上海打滴滴的費用，但也并不夸張。利雅得的道路基建比較糟糕，不時就能碰上坑坑洼洼的路面，施工作業也頗為常見。這里也沒有人行道和自行車道，在交通干道上幾乎看不到行人。

沙特公共投資基金（PIF）富可敵國，是全球第六大的主權基金。這里還擁有全世界最賺錢的公司沙特阿美，但令人興奮的商業機構并不多?？紤]到生活在這座城市的當地人幾乎三分之二年齡在30歲以下，就業問題就顯得迫在眉睫。提供更多就業機會，也是“2030愿景”的重要目標之一。

這里面也包括了女性就業。作為一個傳統的穆斯林國家，在沙特見到的當地女性基本上都包裹在黑袍之中。但穆罕默德-本-薩勒曼王儲做出了一系列改變，撤銷了備受詬病的女性駕駛禁令，允許男性和女性在同一個餐廳里就餐，為女性提供了更多工作崗位。

麥當勞里面會有專門的女性就餐區，地鐵里車廂也是涇渭分明，單身男性只能使用單獨的車廂，但女性在上述場景中露面也較為普遍。在電競世界杯舉辦地Boulevard City，穿著黑袍來觀看比賽的粉絲比比皆是。

出關的時候，海關柜臺里面的工作人員幾乎都是穿著黑袍的阿拉伯女性。接待我的那名工作人員說的英文單詞非常標準，“Finger(手指），This way（這邊走），Bye Bye（再見）！”她用一系列麻利的流程將我禮送出關。

足球，是這個封閉的王國通向世界的一把鑰匙。

2022年，沙特公共投資基金（PIF）收購了英超俱樂部紐卡斯爾聯隊85%的股份。一年之后，它又獲得了沙特超級職業聯賽四支豪門球隊——利雅得勝利、利雅得新月、吉達聯合和吉達國民——75%的股份。

后面的故事，我們耳熟能詳，C羅、本澤馬、內馬爾、馬內、坎塞洛等眾多頂級球星相繼加盟。能夠讓C羅這樣的億萬富翁甘愿生活在這樣一個氣候糟糕、娛樂業匱乏的城市，可以想象金錢的驅動力有多么巨大。

2034年世界杯已經確定將在沙特舉行?，F在，沙特阿美已經成為國際足聯最財大氣粗的贊助商，每年贊助金額高達1億美元。

全球頂級的流媒體平臺DAZN由沙特公共投資基金（PIF）旗下的體育投資部門SURJ 部分擁有。DAZN去年年底以10億美元的價格獲得了2025新世俱杯的轉播權，這筆資金被認為是由沙特方面暗度陳倉支付的。意大利超級杯和西班牙超級杯也被重金吸引而來。

在利雅得，足球也成為了重要的社交貨幣。當我穿著紅色的卡爾美球衣去酒店附近的星巴克買咖啡時，工作人員對著我連喊“廣州，廣州”。我向他解釋了這件球衣是小紅書和直播吧合作推出的特別款。

他顯然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幾天后，當我再次出現在這家星巴克時，他問我：“你今天怎么沒有穿廣州隊的球衣？”

那件紅色球衣確實與當年廣州恒大的球衣非常相似。這也可見廣州恒大給沙特球迷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對我說：“GuangZhou，No.1，Nassr（利雅得勝利）……”他然后做了一個哭鼻子的動作。遙想當年，利雅得勝利應該沒少在廣州恒大身上吃苦頭，給當地球迷都留下心理陰影了。

利雅得勝利和利雅得新月的主場距離我們酒店都在25公里以上，去朝圣的計劃只能擱淺。不過，利雅得勝利在市區有一個官方球迷商店，這也成為了我此行必打卡之地。

球迷商店面積并不大，阿迪達斯款的球衣與耐克款的球衣和諧并存。利雅得勝利下賽季新款球衣售價是499沙特里亞爾（約合人民幣950元），而上賽季舊款僅售129里亞爾（約合人民幣250元）。耐克舊款球衣隱藏在門店的最里面。這個區域墻上的壁紙貼著很多舊款海報，C羅和塔利斯卡等球星的單人照片高高張貼在穹頂上。

核心展示區雖然有多個C羅的人形模特，但看不到C羅身穿阿迪達斯球衣的單人海報。我猜這有可能與C羅是耐克終身形象代言人有關。一個朋友說，耐克、阿迪達斯與沙特公共投資基金（PIF）之間的愛恨情仇是一個非常有料的商戰故事。

耐克舊款球衣在打折出清，一件球衣的價格不到100元人民幣。相比來說，印號價格不菲，要69里亞爾，約合人民幣130元。不過，朋友幫我找到了一件印有C羅號碼的耐克款球衣，價格與沒有號碼的一樣?？吹竭@不到100元價格的C羅款球衣，我果斷出手拿下。我一共買了兩件舊款耐克和一件上賽季的阿迪款共花費人民幣390元。

穿上C羅球衣之后，在Boulevard City受歡迎程度陡增。不時會有工作人員或者當地市民過來與你打招呼，高喊“Nassr Good！C羅 Good！”

除了足球，沙特還在高爾夫、F1、網球、拳擊、UFC、WWE等領域進行了廣泛的投資。2029年亞冬會以及2034年亞運會也都將在沙特舉行。

截至2024年，沙特公共投資基金（PIF）及其子公司已經在全球體育領域進行了346項投資?！都~約時報》在一篇報道中給出的標題是“沙特阿拉伯接管世界體育”。

今年剛滿40周歲的穆罕默德-本-薩勒曼王儲甚至可以統治這個王國50年。他明確表示，希望打造一個對國民經濟總值貢獻超過2.5%的國內體育產業?，F在，沙特的體育產業正在高歌猛進。

電競是沙特“2030愿景”中的關鍵一環。相關數據統計顯示，沙特擁有2100萬游戲玩家，約占其總人口的58%。到2026年，中東和北非的游戲市場預計將增長56%，達到27.9億美元。

沙特電競協會主席費薩爾親王曾表示，到2030年，沙特將成為全球領先的游戲和電競中心，創造超過35000個就業機會，為國民經濟貢獻133億美元。

利雅得已經連續舉辦了兩屆EWC電競世界杯，2027年還將舉辦電競奧運會。在2023年的時候，沙特公共投資基金（PIF）的子公司Savvy游戲集團已經向動視暴雪和任天堂等公司進行了數十億美元的投資。

沙特的獵鷹電競俱樂部擁有30個電競分部，其創始人Mossad Aldossary曾經是FIFA項目的電競世界冠軍。

前文曾經提到，利雅得的常駐人口中有三分之二是30歲以下的年輕人，他們普遍對游戲和電競癡迷，而且面臨著更大的就業壓力。

“我們投資和建設如此大規模項目的意愿主要就是為了滿足年輕人對游戲和電競的熱情，確保他們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才華，并為他們提供在自己熱愛領域就業的機會。我們的愿景就是將電競發展成為一個功能齊全、符合當地民眾利益的產業?！辟M薩爾親王如此表示。

在Boulevard City，多個功能齊全的電競場館形成了場館群，可以承辦全世界最大型的電競賽事。獵鷹電競俱樂部和TwistedMinds在這個園區里都有具有商業功能的基地，周圍還輔以多個游戲、電競體驗館。

即便在溫度超過45°的白天，Boulevard City因為電競世界杯的舉行人頭攢動。到了夜晚，店鋪開門營業，年輕人從四面八方涌入，在華燈掩映下，熱鬧非凡。在這里，他們可以一站式實現從觀賽、體驗、購物到餐飲的全方位游玩體驗。

沙特并不是旅游的理想目的地。夏季酷暑難耐姑且不提，其旅游資源也十足匱乏。雖然伊斯蘭教的兩大圣地麥加和麥地那都在沙特，但中國駐沙特大使館在我們入境之前就溫馨提示了：“非穆斯林請勿前往麥加。”

吉達位于紅海海邊，還有美景可觀賞。相比來說，利雅得旅游資源貧瘠到國家博物館、王國中心都是重要的打卡地。能夠對游客有吸引力的景點僅剩下德拉伊耶古城和“世界之崖”。

德拉伊耶古城每天下午5點之前是免費參觀的。本著“來都來了”的原則，我們在周一的下午兩點左右冒著接近50°的高溫參觀了這座古城。我們是這里唯一的幾個游客，還無法進入古城的核心區。除了躲在陰涼里避暑的工作人員，整座古城只有用于降溫的噴水裝置不時噴灑出水汽，發出“滋滋之聲”。

“世界之崖”嚴格意義上來說并不是旅游景點，只是一片未被開發的懸崖峭壁，不需要門票，除了小心墜崖的警示標語，沒有任何安全設置和工作人員。

驅車前往“世界之崖”需要勇闖無人區，路不過是越野車碾壓過后留下的車轍，目之所及只有黃沙和并沒有多少綠意的沙漠植被。所謂的羚羊谷圈養著幾頭人工馴化后的羚羊，在酷暑中無所事事。

“世界之崖”的景觀配上墜落的夕陽，還是會讓我們產生不虛此行之感。幾億年前，這里曾經是洋盆，如今呈現在游客眼前的卻是萬丈懸崖。壁立萬仞，搭配大漠黃沙，血色殘陽，繪就了一幅瑰麗壯美的山川畫卷。

拋去路上的時間，我們僅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就把利雅得最重要的兩個景點逛了一個遍。當地時間晚7點左右，夜色不經意間浸透了“世界之崖”，有當地人搭起帳篷、點燃篝火，準備在這里露營。

他們對于游客的熱情超乎了我們想象，執意要送我們冰鎮的礦泉水。在這個沙漠之國，礦泉水是必需品但并不昂貴，在Boulevard City的很多場館里都可以隨意取用。一瓶330毫升的礦泉水約合人民幣1.2元。禮輕情意重，當地人的熱情好客是在其他國家很難見到的。我打開瓶蓋，猛灌了下去。

電競賽事成為利雅得在夏天吸引游客的絕佳招牌，畢竟比賽是在室內場館舉行，粉絲們不需要長時間在這個天然的大熔爐里炙烤。

為了吸引粉絲前來，電競世界杯基金會在去年年底推出了俱樂部合作計劃，其中包括粉絲計劃。前者可以為入選的電競俱樂部提供六位數的資金支持，條件就包括帶俱樂部的粉絲前來利雅得觀賽。

去年， 電競世界杯的訪問人次超過200萬，與2023年同期相比，利雅得游客增長了29%。隨著電競世界杯影響力的提升，以及俱樂部合作計劃的刺激，今年前往利雅得觀賽的游客應該還會有顯著增長。

體育賽事對于沙特旅游的帶動也顯而易見。今年上半年，沙特旅游副大臣海法公主透露，自獲得2034年世界杯主辦權后，沙特旅游許可證申請激增390%。

沙特開Uber的司機大多都是本地人，從他們的著裝上就能夠看出來。他們普遍比較高冷，但偶爾也會遇到一些特別熱情者。

在抵達利雅得的第二天清晨，我和同事打車去采訪TLG電子競技俱樂部總經理林基。接我們的Uber司機60歲上下，留著飄逸的山羊胡，胡子全白了。他穿著傳統的阿拉伯服飾，會講英語。從我們上車開始，他就表現出異乎尋常的熱情。

他先是禮貌地詢問我們是不是菲律賓人，當得知我們是中國人時，他的熱情倍增。“One Thousand Thousand Welcome！”他反復說著這句話，百萬倍歡迎之意，不僅伸手與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我握手，還一邊開車一邊伸手與坐在后排的我的同事握手。

普遍來說，沙特人（當然也包括在沙特務工的巴基斯坦人）對于中國人都非常友好。我們酒店的工作人員聽說我們從中國來，也熱情攀談起來，表示自己曾經因公去過很多中國城市。

在電競領域，中沙之間聯系得更深。在2023年，Savvy游戲集團向英雄體育VSPO投資了2.65億美元。騰訊控股的拳頭公司向來對第三方賽事較為冷淡，但對EWC電競世界杯的態度卻迥然不同，盡管英雄聯盟職業賽事賽程本就非常密集，依舊在賽程方面做出了調整，為T1、GenG、AG.AL和BLG等頂尖俱樂部參加電競世界杯大開方便之門。

今年的EWC電競世界杯一共有22支中國戰隊參賽，創下中國電競參加國際電競賽事之最。就在今天，為慶祝中沙建交35周年和“中沙文化年”，由騰訊電競與電競世界杯基金會共同發起的“中沙電競文旅嘉年華暨中國文化主題周”電競文化活動在利雅得舉行。

一直以來，中國都是世界電競的中心所在，現在沙特想要在中東打造電競“另一極”，他們的策略并不是另起爐灶，而是與中國電競核心力量深度綁定共謀大業。

從卡舒吉遇害到現在，差不多過去了7年的時間，它留給世界的傷痕正在逐漸被時間的塵埃所掩埋。

拜登在2019年競選美國總統時宣誓要給沙特阿拉伯點顏色看看，以抗議卡舒吉被蓄意謀害。但到了2022年，已經成為美國總統的拜登在努力控制油價時，采取了完全不同的策略。他造訪沙特王宮時，微微一笑，并在一排攝像機鏡頭的拍攝下，與穆罕默德-本-薩勒曼王儲碰拳。

沙特政府迅速在社交媒體發布了這張照片。拜登后來告訴記者，他私下里就卡舒吉事件與穆罕默德-本-薩勒曼王儲對質，后者告訴他：“他個人對此不負有責任?！?/p>

現在，以體育和電競為媒，權貴和名流與沙特王室打得火熱。沙特已經成為了國際足聯的“搖錢樹”，國際足聯主席因凡蒂諾與沙特王室成員互動頻密，因丑聞下野的前國際足聯主席布拉特批評說：“足球已經敗給了沙特阿拉伯，國際足聯內部居然對此沒有反對意見?！?/p>

去年的世界足球亞洲峰會則吸引了數百名從業者、行業領袖以及市場銷售精英們。在吉達舉行的紅海國際電影節，約翰尼-德普、范-迪塞爾、威爾-史密斯和楊紫瓊等巨星都成了座上賓。

不管你是否喜歡穆罕默德-本-薩勒曼王儲，他的個人能力毋庸置疑。“2030愿景”，以及足球、電競的發展策略，正在改變這個石油王國的敘事方式。國際上對沙特的態度變得更加積極，沙特國內也悄然發生著變化。在Boulevard City的夜幕之下，我邂逅了一個摘掉了面紗的阿拉伯少女，她化了淡妝，美而不艷，令人動容。

等我返程的飛機落地深圳時，同機的絕大多數阿拉伯女性都露出了真容，她們的面容沒有我在利雅得見到的那位少女那么姣好，但能看到她們笑容的感覺非常好。

沙特在進步，可能進程有點緩慢，但他們以體育和電競為觸角，與世界文明有了更多交融。這一切要感謝金錢的力量，但它又不僅僅只是靠金錢實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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