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兩點半,我和老婆王芳終于趕到了老家。
從省城開車回來的四個小時里,我們誰都沒說話。手機里二哥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媽走了,你們趕緊回來吧。"我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直在抖,王芳在副駕駛座上偷偷抹眼淚。
我們都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但當它真的到來時,我們卻都沒能陪在媽身邊。
推開老屋那扇熟悉的木門,屋里點著昏黃的白熾燈。媽靜靜地躺在堂屋中央的床上,臉色安詳得像睡著了一樣。二哥二嫂坐在旁邊,眼睛都紅腫著。看到我們進來,二哥站起身,欲言又止。
"媽什么時候...?"我聲音有些哽咽。
"下午六點多。"二哥嘆了口氣,"臨走前一直在念叨你們的名字。"
我走到床邊,輕輕握住媽冰涼的手。這雙手曾經為我們洗衣做飯,曾經在我發燒時整夜不眠地照顧我,如今卻再也不會動了。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了媽枕頭邊放著的東西——一個用塑料袋仔細包著的小布包。我疑惑地看向二哥。
"這是媽昨天還特意交代我的。"二哥眼眶又紅了,"她說,等你們回來了,就把這個給你們。"
我顫抖著手打開布包,里面是兩疊有些發黃的鈔票,還有一張媽親手寫的紙條。紙條上的字歪歪扭扭,但每一個字都寫得很用力:
"小強、芳芳,媽知道你們在城里不容易,房貸車貸壓力大。這些錢是媽這些年省下來的,一共八萬七千塊。媽身體不好了,幫不了你們什么,這點錢你們拿著。不要嫌少,是媽的一點心意。要好好過日子,相親相愛。"
看到這里,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在紙條上。王芳已經哭成了淚人,她跪在床邊,握著媽的手不停地說:"媽,對不起,對不起..."
二嫂在一旁小聲地說:"嫂子啊,媽這半年身體越來越不好,但她從來不讓我們告訴你們。說怕影響你們工作,怕你們擔心。每次你們打電話,她都說自己身體好著呢。"
我想起了上個月給媽打電話,問她身體怎么樣,她還笑著說:"好著呢,能吃能睡,你們安心工作就行。"當時我還嫌她嘮叨,匆匆掛了電話。
現在想想,那可能是我和媽最后一次通話了。
二哥接著說:"媽這些年一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為了給你們攢點錢。前兩個月身體不舒服去醫院檢查,醫生說要住院治療,她硬是不愿意,說住院花錢太多。"
"那為什么不告訴我們?"我哽咽著問。
"告訴你們能怎么樣?"二哥苦笑,"媽說了,你們在城里已經夠辛苦了,不能再給你們添負擔。她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們小兩口能過得好一點。"
聽到這里,我徹底崩潰了。這個倔強的老太太,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想的還是我們這些做兒女的。而我們呢?忙著工作,忙著生活,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人。
天快亮的時候,村里的老人們陸續來了。他們七嘴八舌地夸著媽是個好人,說她這輩子把幾個孩子都教育得很好,說她是個有福氣的人。
但我知道,媽其實并不幸福。她守了一輩子寡,含辛茹苦地把我們拉扯大,到老了還要為我們操心。而作為兒子的我,卻連她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王芳緊緊抱著那個布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斷斷續續地說:"媽對我們這么好,我們卻...卻連陪她最后一程都做不到..."
我摟著王芳,看著躺在那里安詳的媽,心里五味雜陳。從今以后,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會無條件地愛我們,再也沒有人會在深夜里為我們點一盞回家的燈。
媽用她最后的力氣,給了我們最后的溫暖。而這份溫暖,我們卻是在她離開后才真正感受到的。
人生最大的遺憾,大概就是"子欲養而親不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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