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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teratureSunday
2025年 第 3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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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應《濟寧看點》編委會的邀約,李木生老師在《濟寧看點》開設《午夜燭臺》專欄,以饗讀者.
《野草的呼吸》自序
□李木生
德國思想家阿多諾在他的名著《否定的辯證法》中,說了一句傳遍世界的話:“奧斯維辛之后,寫詩是野蠻的。”一句話一旦變成流行語,往往讓人止于泛泛的理解。我是在華盛頓參觀二戰(zhàn)紀念館、面對那些堆積如山的死難者的鞋子時,突然對這句話有了如晤作者般地領悟。在法西斯公開而瘋狂地屠殺人類生命之后,一切審美活動(詩是審美活動之一)都顯得輕飄而又冷酷,猶如在亡靈之前唱歌跳舞,再美也是“野蠻”。還有,當法西斯為屠殺做準備和正在屠殺之時,詩沒有發(fā)出警醒、憤怒、痛苦與悲憫的自己的聲音,而是選擇了順從或沉默——奧斯維辛之后,詩才在陽光明媚之中“吟唱”,當然也就帶有著矯情與野蠻的性質。“我們不妨質問:詩歌中的人類在哪里?其中包含了多少自由元素?在這些詩歌里,有沒有同代人的心靈的回聲?”(林賢治語)
我卻是在野蠻的時代開始詩歌創(chuàng)作的。那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中期,“文革”正酣,加之人在戈壁軍營,茫然與絕望就迫壓得心靈有了一種想叫想喊想撕破窒息的沖動。先是讀詩,賀敬之的《放歌集》正迎合了那個時代贊歌的“激情”。真正地引我進入詩,還是從青海烏蘭中學借來的那本《艾青詩選》,憂傷而又帶著大地的氣息。后來就不知天高地厚地寫起“詩”來,幾乎是每天都給自己悄悄地騰出一塊與詩耳鬢廝磨的空間。曾經有一段寫詩的瘋魔日子,茫然的反叛與青春的情愛淹沒了詩行,每積成一沓便熱切地寄給山東老家身為小學教員的妻子。
“文革”過去,我轉業(yè)地方,寫詩的心卻沉寂如井。
重新燃起寫詩的熱情,是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與九十年代初吧?在另一種絕望里掙扎著爬起來,踉蹌站定,極目四望,在一種近乎虛無而又不甘的悲涼里就有了發(fā)聲的愿望,一種脫離了朱里安·班達所說的有組織的“集體激情”、而終于可以向往并自覺地發(fā)出個體之聲了。這種聲音,當然是從頭腦深處打撈出的,有純粹不合時宜的波瀾,也當然有了批判的鋒芒,并堅信“不管世間權勢如何龐大、壯觀,都是可以批評、直截了當?shù)刎熾y的”(愛德華·w·薩義德)。
其實,在我國漫長的詩歌傳統(tǒng)里,這種批判的鋒芒,到底沒有被泯滅。孔子說“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這個“怨”就不僅是“牢騷”,是有著憤怒在的。“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尚書·湯誓》),瞧,人們對于殘暴的統(tǒng)治者夏桀,已經到了要與之同歸于盡的地步。
這段寫詩的過程,持續(xù)了三年多的時間,也就轉入到更能恣肆表達的散文寫作中。十多年過去了,本以為寫詩的情緒早已冷卻,卻竟又在心里燃起了詩的激情,連續(xù)地就有幾十首詩如小溪一樣,悄然奔流。肯定是靈魂深處積攢下了太多的情愫,鼓蕩奔突,連心腔也拘縛不住,便發(fā)而為詩了。仍然如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與九十年代之交的寫詩一樣,再沒有初寫詩時的那種發(fā)表的功利,只是讓心靈長了翅膀,不管晝與夜,興之所致,隨意鳴囀、飛翔。甚至就如一叢叢野草,灰塵蒙蔽也好,人畜踩踐也好,只是使勁地生長,自由地呼吸,并讓愛的根緊抱著大地,總想給這個太過殘酷的人間獻上一點干干凈凈而又帶著不死希望的綠意。
坎坷疲憊的路途上,最讓自己留戀就是這些野草了。它們微小,卻能夠超拔于被侮辱被損害的苦難而獻出著一種憫世的大愛。不知是從什么時候起,竟讓這些被侮辱被損害者的愛如水洇沙土般地洇透了我的心。這些詩句,也因了愛的浸潤,而有了此前少有的溫暖的亮色。
往往會在深夜里有詩意潛上心來,猶如一具犁鏵犁開著土地。這時,偶爾會想起那個寫過《草葉集》的惠特曼來。盡管他的“草葉”是另一種美國氣派,強健、粗獷,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但是自由與愛卻是一致的。他說自己“對于人類的熾熱的感情似乎使別的一切也都燃燒起來”。
熾熱的感情燃燒了嗎?——我時時追問自己。
雖然這二百多首詩歌形式不一,質量也參差不齊。但是,在金石設計公司獨具匠心的設計上、孫偉先生用心血所繪的插圖上、孟強先生融入著情感所作的篆刻上,都顫動著野草自由而倔強的呼吸。這呼吸固然微弱,仔細聽,其執(zhí)著或者不弱于一種吶喊的。
不知再過十年,還有沒有寫詩的情緒?也許,只要鼓起脈搏的血是熱的,只要我愛與愛我的人們的愛還如陽光一樣暖暖地流淌,只要身處的這片古老而又渴望著的土地上,還有野草在年年迎著寒冷努力地于枯黃里泛綠,就會有詩意在心上引起不可遏止的悸動吧?
再改與2012。2.24清晨
野草的呼吸
選自詩集《野草的呼吸》
野草沒有依靠
一生都是自己
踐踏來了
它用根抗拒
看似隨風偃伏
種子卻穩(wěn)如山體
以莊稼的名義鏟除它
以季節(jié)的名義枯萎它
它還是不死的野草
年年嫩綠著自由的呼吸
一個絕不妥協(xié)的野草的呼吸
夢中的樹
選自詩集《野草的呼吸》
總在夢中
遇到一棵樹
任年輪一圈一圈地跑著
它總在不變的夢中守候
風里雨里 澇里旱里
從不挪移半步
曾經的雷劈過
曾經的風折過
身上枝上傷摞著傷了
還是讓根又苦又甜地
攥緊著泥土
我說你看鳥多恣
飛落隨意 說走就走
樹就是樹
只將一個地方站成永遠
直到夢老樹枯
枯的樹連同我這把老骨頭
一起點燒吧
天地便會看見那——
熊熊不息的
蔥綠的自由。
冬 荷
選自詩集《野草的呼吸》
你把一世的苦寒與孤獨
就這樣獨自揣著。
在這長長的冬夜里
將失眠捻成思念的朔風
追憶不朽的日子;
將忠貞釀成苦戀的大雪
保鮮燃燒的時刻。
只有你敢于以死亡
催生一個偉大的開始
我的冬荷啊我的冬荷……
在這樣隆冬的深夜里
我讓坦白的天空
在淚水里淋過。
而后再讓心的水域
像天空一樣遼闊。
就為了承載下一枝
一枝苦寒
而又孤獨的冬荷。
于是冬荷那深長的夢
便化作我頭上的那片
模糊卻又清亮的殘月……
一棵長在城市里的麥子
選自詩集《野草的呼吸》
1
樓與車
不僅擠壓著空氣
還切割著陽光
就連雨水都找不到
降落的地方
是歲月的洪水
將這棵麥子沖進城市
而這里沒有土壤
2
沒有了五更的雞啼
沒有了覆雪的大地
也沒有了眨眼的繁星
與母親般慈祥的月亮
異類的麥子卻看見——
訕笑的子彈
追逐著天上的翅膀
或隱或現(xiàn)的網索
捆裹著一顆又一顆心臟
還有水泥墻一樣的表情
和石頭一樣的目光
3
從什么時候起
無望的枯黃里
泛起了翠玉般的新綠
瘦癟的麥子也開始了
激動地灌漿
荒涼與寂寞的生命里
就傳來一聲又一聲
布谷鳥的歌唱
麥穗如筆
飽蘸著六月的太陽
在大地與藍天上抒寫
心血的恩重情長
李木生簡介:山東省散文學會副會長,中國孔子基金會講師團專家,濟寧散文學會、淄博市散文學會名譽會長。發(fā)表出版散文作品近300萬字,作品曾被《人民文學》《當代》《十月》《大家》《鐘山》《花城》《隨筆》《新華文摘》等刊物重點推介,并入選《三十年散文觀止》、《新中國70年文學叢書散文卷》、《新中國散文典藏》、《中國百年散文》等二百余部選本。
精彩呈現(xiàn)
【午夜燭臺】李木生:被露水打濕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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