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室的白熾燈太亮了,亮得能數清葉珂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護士拔針時棉簽一滑,血珠順著皮膚往下淌,她盯著那點猩紅發怔——三天前在殯儀館,母親的手也是這樣涼,涼得像沒焐熱過這個冬天。
"家屬簽個字。"醫生的聲音隔著口罩飄過來。同意書上"晚期"兩個字燒得她眼疼,鋼筆在"女兒"那欄懸了又懸,墨點在紙上暈開一小團,像她心里爛開的窟窿。走廊突然炸響嬰兒的啼哭,年輕父母手忙腳亂地哄著,那鮮活的吵鬧撞得她太陽穴突突跳,倒顯得她懷里這份診斷書,沉得像塊浸了水的石頭。
暮色漫進陽臺時,葉珂推開家門。母親織了一半的毛衣還搭在沙發上,竹針斜斜插在毛線團里,像只停駐的白鳥。她伸手想去扶,指尖剛觸到溫軟的毛線,喉嚨就被什么堵住了。蹲在地上看茶幾上那半杯茶,茶葉沉在杯底蜷著,像她再也展不開的日子。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同事催著要報表。她抬手抹臉,卻摸到一片濕熱。眼淚砸在牛仔褲上,洇出深色的圓斑,一個接一個,像誰用錐子在她心上扎了串眼。她從沒在人前掉過淚,父親走時咬著牙沒出聲,可此刻滿屋母親的氣息里,所有硬撐的骨頭都酥了。
路燈亮了,橘黃色的光淌在地板上。葉珂把毛衣疊好放進衣柜,端起那杯涼透的茶,一口口咽下去。澀味從舌尖爬到眼眶,她望著墻上全家福里母親笑出的皺紋,終于敢讓哭聲從喉嚨里鉆出來,輕輕的,像怕驚飛了照片里那個笑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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