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5月12日這天早上,我正在院子里給自行車補胎,突然,二姨找上門來。
“建軍!別補了!跟我相親去!”她嗓門亮得能壓過樹上的知了,一把搶過我手里的膠水扔在工具箱上,“西街王屠戶家的侄女,人長得白凈,手還巧,昨天我瞅見她納鞋底,針腳比繡出來的還齊整!”
我手里還捏著塊沒擦干的抹布,眉頭擰成了疙瘩:“二姨,我不是說過不相親嗎?我要自己找!”
“不相親你能處上對象?”二姨把花布包往我車筐里一扔,拽著我胳膊就往外拖,“那丫頭跟你同歲,人家爹媽說了,只要相中了,年底就能辦事,嫁妝里還帶一臺蝴蝶牌縫紉機呢!”
我被她拽得一個趔趄,涼鞋后跟蹭掉了一塊膠。
那年我二十三歲,是縣扳手廠的正式員工,工資不算低,但廠里的姑娘不是名花有主就是嫌我一身機油味。
爹媽急得嘴上長燎泡,三天兩頭托人說親,可我心里總惦記著能自己談一個,像車間主任家的兒子那樣,跟紡織廠的女工在電影院門口手牽手,多自在。
“去看看總不礙事吧?”二姨見我不動彈,聲音軟了下來,伸手拍掉我肩膀上的灰塵,“就當陪二姨遛個彎,相中了是緣分,相不中咱就走,還能把你賣了不成?”
她這話倒是在理。
我趕緊換了身衣服,跟著二姨往鎮上走。
到了約定好的茶館外,二姨把我往門口一推,自己先掀了布簾進去,我磨蹭了兩步,聽見她在里頭跟人打招呼,硬著頭皮也跟了進去。
茶館里比外頭涼快些,靠墻擺著幾張八仙桌,桌腿上都纏著紅布條。
靠窗的位置坐著個穿碎花襯衫的姑娘,背對著門口,梳著兩條油亮的麻花辮,發梢還系著粉色的蝴蝶結。
她正低頭用勺子攪著碗里的糖水,手腕上的銀鐲子隨著動作輕輕晃悠,發出細碎的響聲。
“紅梅!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建軍,在縣扳手廠上班,正式工!”二姨的大嗓門把鄰桌的老頭都驚得抬了頭。
那姑娘聞聲轉過頭來,手里的勺子“當啷”一聲掉進了碗里。
我剛要咧嘴笑,臉上的表情突然僵住了——她左眼下方有顆小小的痣,笑起來的時候會跟著嘴角往上挑,這顆痣我太熟悉了,熟悉到能想起它沾著墨水的模樣。
“陳、建、軍?”她把三個字咬得重重的,麻花辮梢的蝴蝶結顫了顫。
我感覺后腦勺“嗡”的一聲,像是被車間的大錘砸中了。
眼前這張白凈的臉,明明比記憶里長開了,可那雙瞪圓了的眼睛,跟十二歲那年叉著腰站在教室門口的樣子,一模一樣。
“江、紅、梅?”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這三個字擠出來的,手心突然冒出一層汗。
二姨在旁邊拍了下手:“哎呀!你們認識?這可真是緣分!”
緣分?我心里苦笑。這哪是緣分,這分明是孽緣。
十二歲那年,我是班里的搗蛋鬼,她是新來的轉學生。
開學第一天就因為我在她鉛筆盒里塞了毛毛蟲,被她追著打了三條街,最后把我按在泥地里,扯著我頭發往磚墻上撞,嘴里還喊著“讓你知道老娘的厲害”。
后來她成了我們班的紀律委員,天天往黑板右上角的“調皮名單”上寫我的名字,放學還堵著我要作業,不給就告老師。
最讓我記恨的是小學畢業那天,她當著全班的面,把我藏在書包里準備送給同桌小麗的玻璃彈珠,全倒進了廁所的糞坑里。
“建軍?發什么愣啊?”二姨用胳膊肘捅了捅我,“快坐下啊,紅梅都給你倒好茶了。”
我這才發現桌上擺著兩只青花瓷茶杯,茶水冒著熱氣,飄著淡淡的茉莉香。
可我那時滿腦子都是糞坑里的玻璃彈珠,那些五顏六色的珠子在渾濁的水里打著轉,最后沉下去的樣子,跟我此刻的心情差不多。
“我還有事,先走了。”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音。
“陳建軍!你站住!”江紅梅也跟著站了起來,碎花襯衫的領口被她扯得變了形,“你跑什么?看見我就這么晦氣?”
我沒回頭,手已經摸到了茶館的布簾。
“陳建軍!”她突然拔高了嗓門,聲音里帶著哭腔,“你憑啥看不上我?就因為小時候我告你狀?就因為我把你彈珠扔了?”
我掀布簾的手頓了頓。身后傳來椅子倒地的聲音,接著是二姨慌張的勸說聲。
可我沒勇氣回頭,腳像是踩著風火輪,一口氣沖出了茶館。
身后的喊聲越來越遠,我沿著供銷社的墻根往前跑,涼鞋踩在滾燙的水泥地上,感覺鞋底都要化了。
跑過電影院門口時,撞見了同事李姐,她舉著冰棍喊我,我也沒敢停,直到沖進家屬院的大門,才扶著墻彎下腰喘氣。
“建軍?你咋了?讓人攆了?”鄰居張大爺探出頭,手里還搖著蒲扇。
我擺擺手說沒事,隨后趕緊進了屋。
當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里竟想的是上小學的事情。
依稀記得江紅梅轉來的第二個月,就因為我在她的語文書上畫了小烏龜,跟我在操場上追跑了三圈,最后把我新買的白球鞋踩得全是黑腳印。
我氣不過,趁她上體育課的時候,把她的跳繩藏在了操場邊的草垛里,結果她哭著去找了班主任,我被罰站了一下午,還寫了篇五百字的檢討。
最嚴重的一次,是在六年級的期末考試。我偷看她的數學卷子,被她當場揭發,監考老師把我的卷子沒收了,還請了家長。
我爸拿著雞毛撣子把我打得屁股開花,我媽在一旁抹眼淚,說我怎么就不能學學人家紅梅,又懂事又愛學習。
從那以后,我更是把她當成了眼中釘。放學路上故意撞她的自行車,把她的紅領巾藏在講臺縫里,甚至在她值日的時候,偷偷往她的水桶里扔粉筆頭。
而她總能精準地找到報復我的方式,要么告老師,要么搶我的作業本,要么就在我跟女生說話的時候,突然跳出來喊我的外號。
小學畢業那天,我攢了半年的玻璃彈珠,準備送給同桌小麗——那是我偷偷喜歡的女生。
誰知剛把彈珠放進書包,就被紅梅看見了。她二話不說,搶過我的書包就往廁所跑,我跟在后面追,還是晚了一步,眼睜睜看著那些藍的綠的紅的珠子,滾進了臭烘烘的糞坑。
“誰讓你早戀!”她站在廁所門口,叉著腰瞪我,辮子上的紅繩都跑松了,“老師說小學生不能談戀愛!”
我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她的鼻子罵:“江紅梅,我跟你沒完!”
她梗著脖子回罵:“沒完就沒完!陳建軍,我最討厭你這種搗蛋鬼!”
那天我們吵到太陽落山,最后不歡而散。后來我聽說她初中沒畢業就跟爹媽去了鎮上,再后來又聽說她去了縣城學縫紉,沒想到十幾年沒見,居然以這種方式重逢了。
第二天一上班,李姐就把我堵在了車間門口。她手里拿著個搪瓷缸,神秘兮兮地說:“建軍,我聽說你昨天相親相到小學同學了?還是那個總跟你打架的?”
我嘆口氣:“李姐,你咋也知道了?”
“咱們這地兒方就這么大,到處都傳遍了!”李姐笑得眼角堆起了褶子,“王屠戶家的侄女哭著跑回家,說你看見她就跑,人家爹要去找你算賬呢!不過紅梅攔著了,說……說她小時候總欺負你。”
我愣了一下,心里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其實紅梅這姑娘挺好的,”李姐抿了口缸里的水,“前陣子我去她嬸子家做棉襖,看見她在那兒幫忙,給隔壁張奶奶縫補丁,手巧得很。聽說她還在夜校學認字呢,都能讀報紙了。”
我捏著扳手的手緊了緊。
記憶里那個叉著腰罵人的小姑娘,好像慢慢跟李姐說的這個紅梅,重合到了一起。
那天下午我補完最后一臺機器,剛把工具收拾好,就看見車間門口站著個熟悉的身影。
江紅梅?!
她手里拎著個布包,見我出來,往后縮了縮腳,像是想躲又沒躲開。
我捏著扳手的手緊了緊,汗水從掌心滲出,在金屬表面留下一層薄薄的濕印。
車間門口,江紅梅站在那里,陽光從她身后斜射進來,給她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
她換了一身淡藍色的確良襯衫,麻花辮上的紅色蝴蝶結在微風中輕輕晃動。
"陳建軍。"她先開口,聲音比昨天在茶館里柔和了許多,"我......我是來道歉的。"
我愣住了,扳手差點從手里滑落。
記憶中的江紅梅從來不會道歉,她只會叉著腰,用那雙杏眼瞪著我,直到我認輸為止。
"道什么歉?"我下意識地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工作臺。
她咬了咬下唇,手指絞著布包的帶子:"小時候的事......我不該那么對你。特別是——畢業那天。"
玻璃彈珠在糞坑里沉沒的畫面又浮現在我眼前。
我別過臉去,假裝整理工具:"都過去多少年了,誰還記得那些。"
"我記得。"她向前走了一步,車間里的機油味似乎讓她皺了皺眉,但很快又舒展開來,"我昨天回家后想了一晚上。那時候我太較真了,總覺得你是個壞學生,必須管著你......"
我放下扳手,終于正眼看她。
陽光下,她左眼下那顆小痣格外明顯,隨著她說話時嘴角的牽動而微微上揚。
我突然發現,她比小學時長開了許多,臉頰的嬰兒肥褪去,露出清晰的輪廓線。
"其實......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撓了撓后腦勺,那里仿佛還殘留著當年被她按在墻上撞的痛感,"我那時候太皮了,總惹你生氣。"
車間里機器的轟鳴聲突然變得遙遠,我們之間仿佛形成了一個安靜的泡泡。
江紅梅的眼睛亮了起來,她解開布包,從里面拿出一雙鞋墊。
"我......我聽說扳手廠的工鞋底子硬,做了這個給你。"她把鞋墊遞過來,針腳細密整齊,邊緣還繡了一圈簡單的花紋,"就當是......賠罪。"
我接過鞋墊,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一股微弱的電流似乎從接觸點竄上來。
鞋墊柔軟厚實,摸上去就知道是用了好料子,針腳比二姨說的還要整齊。
"你自己做的?"我有些驚訝。
她點點頭,臉上浮現出一絲自豪:"我在縣服裝廠學了三年,現在能自己做衣服了。"
我正想說些什么,李姐的大嗓門從車間另一頭傳來:"建軍!下班了還不走?喲,這不是紅梅嗎?"
江紅梅的臉一下子紅了,她匆匆說了句"我先走了",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叫住她,"那個......謝謝你的鞋墊。要不......我請你吃冰棍?就當年電影院門口那家。"
她回過頭,眼睛彎成了月牙:"你還記得那家冰棍攤啊?"
"記得。"我也笑了,"你六年級那年夏天,用我攢的零花錢買了十根冰棍,分給全班同學就是不給我。"
"那是因為你往我書包里塞癩蛤蟆!"她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自己又提起了不愉快的往事,表情有些尷尬。
"明天下午我輪休。"我轉移了話題,"如果你有空......"
"我下午要去夜校。"她猶豫了一下,"不過晚上七點后有時間。"
"那......七點半,電影院門口見?"
她點點頭,辮子上的蝴蝶結隨著動作輕輕搖晃:"好。"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在期待明天的見面。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小時候期待春游一樣,心里癢癢的。
第二天上班時,我把江紅梅做的鞋墊墊進了工鞋里。
軟軟的鞋墊讓站了一整天也不覺得腳疼。
李姐看我時不時低頭看鞋,笑得一臉曖昧:"怎么樣,紅梅的手藝不錯吧?"
"嗯,挺舒服的。"我假裝專注于手中的扳手。
"那丫頭不容易。"李姐一邊清點零件一邊說,"她爹走得早,娘改嫁后就不管她了,跟著叔叔嬸嬸長大。初中沒念完就去學縫紉,現在晚上還去夜校補文化課。"
我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小學時,江紅梅總是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但永遠干凈整潔。
她的鉛筆盒是最便宜的鐵皮盒子,但里面的鉛筆總是削得整整齊齊。
那時候我只知道她是"愛告狀的紀律委員",卻從沒想過她背后的故事。
下班后,我特意回家換了身干凈衣服,還抹了點發蠟。
鏡子里的我看起來精神了不少,只是手上的機油漬怎么洗都還有淡淡的痕跡。
七點二十,我提前到了電影院門口。那家冰棍攤還在老位置,只是攤主從當年的老大爺換成了他的兒子。
我買了兩根紅豆冰棍,坐在長椅上等待。
七點四十,江紅梅還沒出現。
我手里的冰棍已經開始融化,甜膩的汁水順著木棍流到手指上。就在我考慮要不要去她家看看時,遠處傳來一陣騷動。
"放開我!"熟悉的聲音讓我猛地站起身。
巷子口,江紅梅正被一個醉醺醺的男人拉扯著。
她的布包掉在地上,里面的書本散落一地。我想都沒想就沖了過去。
"干什么呢!"我一把推開那個醉漢,擋在江紅梅前面。
醉漢踉蹌了一下,瞇著眼睛打量我:"關你屁事!這小撞了我不道歉......"
娘們
"明明是你故意攔我的路!"江紅梅在我身后氣憤地說,聲音有些發抖。
醉漢罵了句臟話,揮拳向我打來。我側身躲開,順勢抓住他的手腕一擰——這是我在扳手廠跟老師傅學的防身招數。
醉漢痛呼一聲,酒醒了大半。
"滾!"我松開手,惡狠狠地瞪著他。
醉漢罵罵咧咧地走了,臨走還踢翻了路邊的垃圾桶。我轉身去看江紅梅,發現她正蹲在地上撿書本,手抖得厲害。
"沒事吧?"我幫她拾起書,封面上工整地寫著她的名字。
"沒事......謝謝你。"她抬起頭,眼睛里有淚光閃動,"夜校下課晚了,我想快點兒回家換身衣服跟你去看電影,就抄了條近路......沒想到......"
我注意到她的手腕有一圈紅痕,襯衫的扣子也被扯掉了一顆。
一股怒火又竄了上來:"那混蛋!我應該多揍他幾拳的!"
"別......"她抓住我的胳膊,"不值得為那種人惹麻煩。"
我扶她到長椅上坐下,才發現買的冰棍早就化成了糖水。江紅梅看到我手里的木棍,突然笑了:"化了啊。"
"我再去買。"我站起身。
"不用了。"她拉住我的衣角,"我......我有點嚇到了,想回家。"
"我送你。"我毫不猶豫地說。
夜色漸濃,路燈在我們頭頂一盞盞亮起。江紅梅抱著她的布包走在我身邊,我們之間的距離近得能聞到她頭發上淡淡的肥皂香。
"陳建軍。"走到她家巷子口時,她突然停下腳步,"今天謝謝你......還有,對不起又讓你白等一場。"
路燈下,她左眼下那顆小痣顯得格外生動。
我想起小學時曾給她起外號叫"淚痣妹",氣得她追著我打了兩條街。
"沒關系。"我聽見自己說,"下次......還能再約嗎?"
她驚訝地看了我一眼,隨即抿嘴笑了:"好啊。不過下次我請你,算是補償今天的冰棍。"
"那說定了。"我也笑了,"周六下午怎么樣?聽說文化宮有新電影。"
"嗯。"她點點頭,轉身要走,又回頭補充道,"對了,那雙鞋墊......如果穿著合適,我還可以再做幾雙。你們扳手廠的工鞋......"
"很合適。"我打斷她,"特別舒服。"
她的笑容在路燈下顯得格外溫暖:"那就好。晚安,陳建軍。"
"晚安,江紅梅。"
看著她走進巷子深處的背影,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期待過"下次"了。
小學時的那些恩怨,在今晚的路燈下似乎變得遙遠而模糊。
周六那天,我提前半小時就到了文化宮門口。手里拿著兩張電影票,時不時整理一下衣領。
遠遠地看見江紅梅走來,她穿了一件淡黃色的連衣裙,辮子盤了起來,顯得比平時成熟許多。
"你今天......很好看。"我笨拙地贊美道。
她臉紅了,從布包里拿出一個紙包:"給你的。新做的鞋墊,這次加厚了底。"
我接過紙包,指尖相觸時,我們都不約而同地縮了一下手。
電影是一部愛情片,黑暗中,我能感覺到她偶爾偷看我的側臉,而我的心跳聲大得仿佛整個影院都能聽見。
電影結束后,我們在文化宮附近的公園散步。
初夏的風吹過湖面,帶來一絲涼意。
"冷嗎?"見她搓了搓手臂,我脫下外套遞給她。
"謝謝。"她披上我的外套,突然笑了,"真想不到,有一天陳建軍會給我披衣服。"
"我也想不到,有一天我會主動請江紅梅看電影。"我半開玩笑地說。
她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我:"陳建軍,你真的不恨我了嗎?小時候我那么對你......"
"恨過。"我老實承認,"特別是你把我的彈珠扔進糞坑那次。那可是我攢了半年的寶貝,本來要送給......"
"送給小麗,我知道。"她低下頭,"那時候我......我其實......"
"其實什么?"
她搖搖頭,轉移了話題:"沒什么。只是現在想想,小時候真幼稚。"
我們在湖邊坐下,她告訴我這些年的經歷。
父親早逝,母親改嫁后把她丟給叔叔家。初中沒讀完就輟學學縫紉,后來靠自己的努力進了縣服裝廠,現在還在夜校補習文化課。
"我想考成人大學。"她說這話時,眼睛閃閃發亮,"學服裝設計,以后開一家自己的裁縫店。"
我被她的決心震撼了。
在我印象里,她還是那個只會告狀的小學紀律委員,沒想到這些年她經歷了這么多,卻依然保持著向上的勁頭。
"你一定可以的。"我由衷地說。
她轉頭看我,突然問道:"你呢?有什么夢想?"
這個問題讓我愣住了。
在扳手廠上班,每月領工資,偶爾和朋友喝點小酒......我似乎從沒認真思考過"夢想"這個詞。
"我......沒想那么遠。"我撓撓頭,"可能在扳手廠一直干下去吧。"
"你小時候不是說要當發明家嗎?"她驚訝地問,"六年級那次班會,你說要發明不用手騎的自行車。"
我震驚地看著她:"你還記得這個?"
"我記得關于你的很多事。"她說完似乎意識到說漏了嘴,急忙補充,"因、因為你是班上最調皮的學生,所以印象深......"
夕陽西下,湖面泛起金色的波紋。
在那一刻,我突然看清了自己的心意。這個曾經讓我恨得牙癢癢的女孩,如今卻讓我心跳加速。
"江紅梅。"我鼓起勇氣,"下周日......我二姨家做壽,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的眼睛瞪大了:"你是說......以什么身份去?"
"以......我對象的身份。"我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乎變成了耳語。
她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布包,打開后,里面竟然是幾顆玻璃彈珠——藍色的,綠色的,紅色的,和當年她扔進糞坑的一模一樣。
"這是......"
"我后來撈上來了。"她不好意思地說,"洗了好幾天才洗干凈。一直想還給你,但第二天你就轉學了......"
我接過彈珠,童年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原來那些我以為永遠失去的寶貝,一直被她保存著。
"所以......你的答案是?"我小心翼翼地問。
她笑了,左眼下的小痣隨著嘴角上揚:"好啊,我去。"
那一刻,我知道,我們之間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后來呢,我們自然順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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