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951年,指揮部里。彭德懷正盯著地圖已經整整三個小時沒有挪動位置。警衛員小張第五次端來的熱茶早已涼透。
"老總,您該休息了。"參謀長解方輕聲提醒,卻被彭德懷抬手制止。老總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地圖上那兩個被紅藍鉛筆圈了無數遍的地名——橫城、砥平里。
"鄧華和韓先楚到了嗎?"彭德懷突然開口。
"已經在外面等候多時了。"
"讓他們進來。"
門簾掀起,兩位戰將一前一后走進來。鄧華軍裝整潔,連風紀扣都一絲不茍地扣著;韓先楚則袖子挽到手肘,作戰靴上還沾著前線帶回來的泥漿。兩人敬禮后,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鋪滿作戰地圖的桌面上。
"說說吧,你們各自的方案。"彭德懷直截了當。
鄧華上前一步,指揮棒點在橫城位置:"我認為應該集中優勢兵力先打橫城。這里駐守的是韓軍第8師,戰斗力較弱。拿下橫城可以切斷美軍側翼,同時提振我軍士氣。"他的指揮棒在地圖上劃出一道弧線,"然后趁勢向東推進,砥平里自然成為囊中之物。"
韓先楚聽后徑直走到地圖前,手指重重按在砥平里的位置上:"老鄧,你這是給敵人送溫暖!"
他轉向彭德懷:"彭總,砥平里是美軍防線的七寸。現在他們還沒意識到這里的重要性,守軍只有兩個營。等他們反應過來,調來重兵把守,我們就要用十倍鮮血來換!"
鄧華眉頭緊鎖:"老韓,打仗不是賭氣。橫城就像敲門磚,敲開了這扇門,里面的房間自然好收拾。"
"等你這塊磚敲完,敵人早把防盜門都裝上了!"
韓先楚一拳砸在桌上,隨后抓起紅藍鉛筆,在地圖上畫了幾個箭頭:"你看,砥平里控制著三條公路。拿下這里,美軍整個西線都要后撤二十公里!"
02
眼看兩人的爭論越來越激烈,指揮部里的參謀們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彭德懷始終沉默,只是不停地抽煙。
"夠了。"老總終于開口。他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你們各自寫份詳細報告,我連夜發給主席定奪。"
當夜,發電機嗡嗡作響,電報室的燈光亮到天明。
三天后,毛主席的回電到了。彭德懷看完電報,長長嘆了口氣,將電報紙遞給等在一旁的兩位將軍。
"按鄧華方案執行。"電文只有這六個字,卻重若千鈞。
韓先楚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猛地轉身,走到門口時,他突然停住,再轉身時眼圈已經發紅:"彭總,我請求保留意見...但保證堅決執行命令!"
彭德懷走過去,用力拍了拍這位愛將的肩膀:"老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戰爭不是下棋,沒有百分之百的勝算。鄧華的方案確實更穩妥..."
"等美軍在砥平里筑起鋼鐵防線,您就知道什么叫穩妥了!"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立即立正敬禮:"對不起,我失態了。"
戰役按照鄧華的計劃打響了。橫城之戰出乎意料的順利,志愿軍以摧枯拉朽之勢殲滅韓軍兩個師。前線捷報傳來時,指揮部里一片歡騰,只有韓先楚站在角落,盯著地圖上砥平里的位置出神。
"老韓,來喝慶功酒啊!"洪學智舉著繳獲的美軍罐頭招呼他。
韓先楚搖搖頭:"等打完砥平里再喝不遲。"他轉向正在研究戰報的鄧華,"老鄧,橫城已經拿下,按計劃該打砥平里了。我建議立即行動,不能再給敵人喘息時間。"
鄧華抬起頭,臉上勝利的喜悅還未褪去:"部隊需要休整,戰士們已經三天沒合眼了..."
"戰場上睡什么覺!"韓先楚突然提高音量,"李奇微不是傻子,他肯定在往砥平里調兵!"
仿佛是為了印證韓先楚的預言,偵察兵急匆匆跑進來報告:"美軍第23團正在向砥平里急行軍,還有坦克中隊和炮兵部隊!"
03
指揮部里的氣氛瞬間凝固。彭德懷猛地站起身:"命令39軍、40軍立即向砥平里開進,務必搶在美軍增援到達前發起進攻!"
然而為時已晚。當志愿軍先頭部隊抵達砥平里外圍時,美軍已經構筑起堅固的環形防御工事。更糟的是,偵察兵嚴重低估了守軍兵力——不是預計的兩個營,而是整整一個加強團,外加炮兵和坦克支援,總兵力超過六千人。
1951年2月13日夜,寒風刺骨。志愿軍八個團的兵力向砥平里發起了決死沖鋒。戰場上,照明彈此起彼伏,將黑夜照得如同白晝。
"沖啊!為了新中國!"連長王大山揮舞著駁殼槍沖在最前面。他身后的戰士們如同潮水般涌向美軍陣地,卻在機槍交叉火力下成片倒下。鮮血染紅了雪地,在零下二十度的嚴寒中很快凝結成暗紅色的冰。
二排長李鐵柱拖著炸斷的腿,硬是爬到了美軍鐵絲網前,用身體壓住鐵絲網為戰友開辟通道。"快過!別管我!"他嘶吼著,直到被子彈打得千瘡百孔。
戰斗持續了整整三天三夜。志愿軍一度突破美軍外圍防線,卻在核心陣地前被猛烈的炮火阻擋。美軍飛機晝夜不停地空投補給,守軍的彈藥和食品從未斷絕。
指揮所里,電話鈴聲不斷。韓先楚握著話筒的手青筋暴起:"什么?又退下來了?告訴你們團長,拿不下陣地就別回來見我!"他摔下電話,轉向鄧華,眼中布滿血絲:"老鄧,不能再這樣打了!戰士們是在用血肉之軀對抗鋼鐵!"
鄧華盯著地圖,臉色鐵青。他剛剛收到報告,負責主攻的359團已經傷亡過半,團長政委雙雙陣亡。窗外,運送傷員的卡車一輛接一輛駛過,車廂縫隙里不斷滴落鮮血,在雪地上拖出長長的紅色軌跡。
彭德懷突然掀開門簾走進來,身上還帶著前線的硝煙味。他環視指揮部,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停止進攻,全軍撤退。"
"彭總!"韓先楚猛地站起來,"再給我一天時間,我親自帶隊沖鋒!"
"胡鬧!"彭德懷一掌拍在桌上,"你是兵團司令,不是敢死隊長!"老總深吸一口氣,聲音低沉下來:"主席來電,同意我們轉入防御。這一仗...我們輸了。"
04
指揮部里死一般寂靜,只有電臺發出輕微的電流聲。鄧華突然摘下眼鏡,用力擦了擦發紅的眼睛:"是我的錯...如果按老韓的方案..."
"沒有如果。"彭德懷打斷他,"戰爭就是這樣,誰也不能未卜先知。"他走到窗前,望著遠處依然炮火連天的砥平里方向,"收拾殘局,準備下一場戰斗吧。"
撤退的命令傳達到前線時,許多戰士跪在雪地上失聲痛哭。他們不是為幸存而哭,而是為沒能完成任務而痛心。擔架上的傷員掙扎著要返回戰場,被醫護兵死死按住。
一個月后,在志愿軍司令部總結會議上,韓先楚出人意料地第一個發言:"我認為砥平里失利責任不在鄧華同志。任何作戰計劃都有風險,戰場上瞬息萬變..."他的聲音哽咽了一下,"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從失敗中吸取教訓。"
鄧華抬起頭,驚訝地看著這位曾經針鋒相對的戰友。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相遇,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自責與堅定的信念。
彭德懷站起身,環視在座的將領們:"同志們,戰爭還遠未結束。李奇微雖然贏了這一局,但笑到最后的,必定是我們!"
會議室里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窗外,早春的第一縷陽光穿透云層,照在正在整訓的部隊身上。戰士們擦亮鋼槍,修補戰靴,準備迎接下一場戰斗。在遙遠的砥平里方向,美軍正在加固工事,卻不知道志愿軍已經在策劃一次更大規模的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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