銳眼觀天下，毒舌鑒是非

　　公眾號：每日觀鑒（ID：meiriguanjian)

　　觀世相：第114期

　　 — 押注PPP，直到咯嘣屁 —

　　 文 |賈也

本月中旬的17日早間，一條關于“女首富”的消息悄然掛上熱搜，說是已經進入拍賣個人資產的程序，位于北京的一套房產，起拍價約1358萬。 何巧女是個頗為復雜的人，媒體曾不厭其煩地講述著她的發家往事。 那是一個“賣花姑娘”憑借自己的努力，外加貴人的相助，最終成為“園林皇后”的勵志故事，現在徹底劇終。 鉛華落盡，盡顯斑駁，而東方園林雖然尸居余氣，但還是交給了政府。

　　 1

　　 巧女有仙氣

　　何巧女1966年出生于浙江武義，因其父何永彩在家從事花木種植，加之自幼喜愛秀麗的江南風景，考大學的時候，她毅然報考并考上北京林業大學的園林系。

　　1988年大學畢業之后，她遵循父母的期望回到浙江杭州，抱到了園林管理部門的“鐵飯碗”。

　　一農家女，個人努力，躍出農門，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但她心在北京，畢竟朋友圈在北京，便殺回到了北京創業。

　　在北京林業大學園林學院的花房里，開啟了她“火紅的校園創業”。

　　 圖：校園創業的何巧女

　　1990年那會，恰值亞運會舉辦，何巧女發現了商機，用自己出色的外語，幫父親向外國友人推銷自家的盆景成功，拿下一大筆訂單，賺取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1992年8月，何巧女便在北京站穩了腳跟，創辦東方園林藝術公司。

　　說公司確實有些高抬，實際就是個花店，主營鮮花批發業務。

　　這正是何巧女財經江湖諢號“賣花姑娘”的來源。

　　然而，1993年，事業剛剛起步的何巧女就遭到了人生的第一次打擊，公司聘請的經理卷款跑了，而投資鐵礦也是個坑，被人騙了，人生陷入至暗時刻。

　　成大事者必有大事發生，而大事往往有貴人相助，何巧女一臉的妙不可言的巧笑，自然運氣不會差。

　　1994年，曾打過交道的北京朝陽區洼里鄉政府書記惦記到她，把別墅項目的綠化交給了她來做。

　　機會難得，要狠抓狠干。運來天地皆同力——也是這一次，何巧女不僅搭上政府的船，也坐上房地產的順風車，成為“乘風破浪的姐姐”，在北京的房地產市場打出了名氣。

　　人生造化靠個修為，關鍵要上得了貴人的船。

　　1998年，在經過一番努力后，她說服一個叫陳悅明的男人——而這個男人是李嘉誠長實集團的愛將、曾經香港知名的房地產設計師。

　　何巧女正是通過陳悅明這個“人生貴人”，才拿下了李嘉誠在北京的東方廣場園林工程項目。

北京長安街，首善之區的核心； 商人李嘉誠，彼時華人首富。

　　這大可讓何巧女借勢營銷，好吹上一輩子的。

　　 圖：新建成的東方廣場

　　何巧女借力使力，如登青云梯，直上云霄，始聞名于商界。

　　她又是女老板，在建筑行業里是一股清流，很多“五行多金”的老板是慕名而來，希望何老板能承接園林部分，以便增加項目的底蘊和價格。

　　事業火速騰飛，可以說，何巧女承包下了北京所有重要樓盤的綠化項目。

　　但和房地產商合作也有風險，不是你是一介女流，你做過園林樣板工程，我就老老實實地遵守付款協議，很多人往往是能拖則拖，甚至索性能賴就賴。

　　由于前期墊款過多，后期與房地產商之間的結賬又不充分，讓事業有成、保聲在外的何巧女的經營并不輕松。

　　有政府園林系統的同學就給仙人指路了，告訴她要接就接政府的市政園林工程，這樣就不用擔心結賬的問題了。

　　何巧女聽了，點點頭，這才發家致富的三字真經：靠政府！

　　靠政府，有飯吃——畢竟政府只要立項，一定有預算，也一定能撥付，這樣一來不光能養活自己龐大的設計師團隊和全國首屈一指的園林工程團隊，同時，還能保證現金流的健康。

　　但市政工程也要有“品牌”項目來支撐，必須要個好作品示人。

　　2006年，何巧女的公司在蘇州為一個國企酒店打造的園林項目，也就是徹底震驚了園林設計界，而且還獲得了當年世界園林的不少獎項。

　　思路一變天地寬，更重要的，還是思路一變市場一片。

　　以前是房地產看何巧女想攀上她，而彼時的各地政府開啟了市政工程的大比拼，誰都想發展房地產，誰都搞成超級城市。

　　于是乎，各個城市就像超級工地一樣。現在地方政府官員們都想拉來她，給自己的城市增加點園林文化。

　　從此，東方園林成為很多地方政府市政園林打造的御用施工和設計公司。
何巧女在北京更是如魚得水，成為政府的“座上賓”，承包了北京通州運河文化廣場、北京T3航站樓、北京奧林匹克公園景觀大道等頂級市政景觀項目，在業內穩穩占據一席之地，而且處于頂流的位置。

　　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2009年成為中國園林行業第一家上市公司。2010年的茅臺，股價是150元/股，而東方園林在當年的股價，是270元/股。

　　因此，東方園林的股票又號稱“園林茅”。

　　風光無二，前景錦繡，何巧女借助資本市場的神力，送你直上云霄，個人資產也是火箭式躥升。

　　 圖：何巧女巧笑兮

　　何巧女在公眾面前，總是戴著個浮夸的絲巾，說話也毫不諱言的，對外示人道：東方園林本就不愁項目，很多項目都是市長“欽點”的，或者說，是她自己找市長直接要的。

　　她雖是隨口一說，但聞者有意，公眾普遍認為她“上面有人”。

　　2012年，何巧女又有政府內部人士“仙人指路”，國家準備啟用PPP模式，這可能對其從事的市政園林工程有重大的影響。

　　何謂PPP？是公共基礎設施中的一種項目運作模式。在該模式下，鼓勵私營企業、民營資本與政府進行合作，參與公共基礎設施的建設。

　　靠政府，有飯吃，而且吃好，吃飽。對于個人而言，像公務員就抱著鐵飯碗，對于企業而言，像東方園林就像抱上財神爺的大腿。

　　她想更上一臺階，必須跑在其他企業的前面。

　　 2

　　 送你到巔峰

　　富貴險中求，東方園林公司的壯大或者財富密碼的發現，讓何巧女開始“路徑依賴”，現在政府要做大事，而一直抱政府大腿的東方園林將迎來發展的重要契機。

　　一聽到內部消息，立即行動起來，開始組建團隊，準備力賭各地推出PPP的項目。

　　在2014年國家層面關于PPP項目的發文日益密切，并且各地政府推出項目試水的時候，何巧女就帶領公司拿到了當時幾乎六成以上的地方項目。

　　“園林皇后”何巧女就這樣變成了炙手可熱的“PPP女王”。

　　 圖：PPP模式

　　在2018年民企PPP中標榜單上，東方園林高居第二位。

　　也正因為這些項目疊加的效應，使得東方園林的股價日益走高，何巧女本身的身價也不斷膨脹，2017年就到了300億名列浙江女首富。

　　而上一年，也說就是2016年，浙江女首富是新光控股集團董事長周曉光。

　　兩個女人估計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莞爾一笑，決定再沖一沖，較個高低。

　　然而……然而這個魔咒般的詞匯還是來了。

　　“善水者溺于水”，這就是常言道的“反噬”。

　　賈老濕總是說：

“巔峰即是無底深淵——站得越高，摔得越慘，這是基本慣例。”

　　PPP模式有一致命的“七寸”，那就是前需要墊付大量資金。而公共基礎設施需要的資金又是海量的。畢竟地方政府在采用這個模式的時候，不可能一次向中標企業支付資金，而是將所有的運營費用列成指標與運營公司簽約之后，嚴格按照時間點和指標完成情況支付。

　　這海量的錢哪里來？也只有“融資”，四處舉債，股債搞一波，銀行貸款再搞一波，甚至引進合作伙伴戰略投資……

　　但一旦“融資”環境發生變化，企業將受較大影響。

　　就在何巧女成為浙江女首富時的2017年下半年開始，國家開始清查地方影子金融機構和政府債的情況，并對金融機構針對PPP項目的融資日益收緊，融資難問題成為懸在東方園林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時勢異也，當知變通。

　　彼時的萬達立即“壯士斷腕”，從從“買買買”切換到“賣賣賣”，開始為“活下去”進行悲壯有“求生欲”表演。

　　何巧女是如何應對的？何巧女覺得自己背靠政府，最大的背景就是政府，任何擔憂是多余的。

　　在2017年的10月，何巧女在摩納哥舉辦的IUCN世界自然保護聯盟會上宣布，將捐出15億美元，用于野生動物保護事業。

　　 圖：何巧女承諾捐上15億美元

　　當時的15億美元，可折合人民幣95億元左右，這也是全球動物保護領域最高的一筆捐款了。

　　值得一提的是，這近百億人民幣的捐款并非是現金，而是7000多萬的股權捐贈！

　　這讓股民們群情激憤，這相當于拿著股民的錢送給外國人啊，這就將何巧女炸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你有錢，超級多金，你女菩薩心腸，你萬人仰慕的園林皇后……

　　是啊，彼時萬達的王老板，安邦的吳老板，海航的王老板只是“買買買”，也決不會直接一個禮包就送出去的。

　　巾幗不讓須眉，女人慷慨起來那是不得了的，就像丁書苗行走于政商兩界，靠的正是慷慨的口碑！

　　 3

　　 跌成了國企

　　何巧女慷慨得像個女王，哦，是行走商界多年的“園林皇后”，人家是體面人，一直以來都是體面人！

　　 圖：10年10人中的2人

　　2018年如約而至，在4月，何巧女入選“中國最具影響力商界女性——10年10人”榜單，其中包括董明珠，當然還有后生可畏的、有爹值得一拼的柳青。

　　這個雞賊的恰爛錢的“榜單”，真的方方面面的面子都給到了。

　　如此跪舔之下，當然少不了各地政府的“紅人”何巧女。

　　然而，在這個時候，何巧女已嘗到“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苦果，突然就沒錢了！

　　不光所有的融資機構都在催她還款，而新發的債券卻幾乎到了無人問津的地步。

　　2018年5月21日，東方園林原計劃發行10億元的公司債券，實際卻只發行了5000萬元，故號稱“史上最涼發債”。

　　這10億元的債券，東方園林本來是準備拿來還債的，而拿到的5000萬，連利息都不夠還。

　　 圖：史上最涼發債

　　這件事被看作是東方園林債務危機爆發的導火索。

　　接下來，自然而然進入到“股債雙殺”的慘局，股民見狀，紛紛奪路狂奔。東方園林的股價從2018年5月底開始連續暴跌，4天時間就蒸發掉100億市值。

　　為了挽救企業股價，5月25日東方園林以公司擬有重大項目宣布為由暫停了交易。

　　資金斷裂，股債雙殺，雪上加霜，東方園林問題比市場擔憂的要嚴重得多，一度以重組為由，一停牌就停了近三個月！

　　東方園林陷入了惡性循環。

　　缺錢，只有向銀行借。

　　2018年9月，國家舉辦研討如何幫助企業解決融資困難的會議，面對央行行長易綱，被缺錢搞得焦頭爛額的何巧女開場白說：

“北京各家銀行的行長我都見過了，但是今天一下子見到了這么多總行的行長，我就準備說點真心話。”

　　何巧女語速很快，就跟爆豆子一樣，已經剎不住車了：

“現在民營企業太難了，如果易行長給我批準一個銀行，我一定拯救那些企業于血泊之中，一個一個地救！”

　　全場哄堂大笑。

　　 圖：標志性笑臉消失

　　哈，哈哈，哈哈哈……為什么大笑？

　　坐著聽何巧女吐槽的個個人精，計算得清清楚楚。銀行倒是想把錢借給民企，畢竟收益高！但……但是，誰敢借就是誰不想活。欠債不還是民企的通病，而國企至少有政府的約束！

　　畢竟現在民企都一臉的愁容，嗷嗷待哺，救不止東方園林，是一大堆。一大堆里，論資排輩，東方園林還排不上號的。

　　“形勢強過人”，為了拯救危局，只有將臺面上的人“清出”了。

　　畢竟何巧女在資金枯竭的情況下，向國外捐款做慈善的 ，這讓民眾對她無比反感，她已經成為東方園林最大的“負面資產”。

　　2018年11月，為了再救救企業看，何巧女將自已多年苦心經營的企業“拱手相讓”給了關系向來不錯的北京朝陽區國資委，并辭去了董事長職務，與東方園林作為切割。

　　 圖：東方園林改姓朝陽國資

　　東方園林發展26年，兜兜轉轉，最終從民企變身為國企了。

　　有人不禁不厚道地笑了，原來可以上市企業也可以跌成國企的。

　　呵，呵呵，呵呵呵……出來混，遲早要還的，原來可以還給政府！

　　怪不得，連許老板都說將近2萬億債務的恒大都想著強塞給黨和政府，以感謝多年的支持！

　　而彼時，同為浙江女首富的周曉光想死的心都有，總債務高達340億，成為浙江女首負，也完成了從雞毛飛上天到落地的財富故事，落下的，只是“一地雞毛”。

　　賣花姑娘和雞毛姑娘，已不是姑娘，早已明日黃花，鉛華落盡，只剩斑駁。

　　這兩名女強人的經歷，正好應了一位名作家的名言：

“她那時候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何巧女押注PPP，屁屁屁，就放“三聲響屁”一般，就徹底地涼涼了！

　　當然她自己先涼了，至于東方園林能夠活下來，依然是未知數！

　　4

　　 徹底成過往

　　盡管何巧女已離開東方園林，而且套現8億出走的，剩下的股份如果公司還能救過來，并且風光起來的話，何巧女翻身未嘗是件不可能的事！

　　也就是說，還沒有徹底切割的，留了條后路的，風波也因此從未停歇！

　　 圖：東方園林2021年第一季度報告

　　2021年4月29日東方園林發布今年第一季度報告：公司實現營收20.05億元，同比增長354.39%；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虧損3.19億元，同比下降11.02%。

　　虧損？怎么還虧損，大家指望它盈利還債呢！

　　這份報告等于在東方園林償債的能力上，狠狠地劃了一刀。

　　曾經幫過她的金融機構覺得仁義盡至，開始向東方園林和何巧女追債了。

　　2021年5月，東方園林發布公告稱：何巧女未能履行協議約定的義務，中信證券、平安證券等質權人已采取了強制執行措施，未來將不排除進一步對何巧女女士及其一致行動人持有的部分公司股票進行強制平倉。

　　有消息稱，截至2021年5月18日，何巧女共持有東方園林8.48億股股份，其所持有的公司股票累計質押股份數為8.47億股，占其持有公司股份總數的99.804%。

　　也就說，何巧女被清零，東方園林徹底與何巧女沒有關系。

　　四年前，2017年東方園林股價高達22.8元，以該價格計算，彼時的何巧女所持股價的市值超過300億元，而今股價已不到3元，哪怕不到3元，也與何巧女無關了。

　　現在的東方園林跟何巧女沒有關系，但悲傷的是，過去東方園林的債務依然還是在何巧女的名下的！

　　窟窿太大，何巧女的股票強制平倉，依然無法填平，那就只有執行名下財產了。

　　 圖：東方園林2021年第一季度報告

　　此番何巧女及丈夫唐凱的兩處房產被拍賣，就是老債主中信證券申請執行的，涉及執行的標約為1.74億元。

　　對于東方園林而言，何巧女就是一筆負資產，必須徹底清出的，一點都不剩，或許還能緩回勁了。

　　而對于何巧女而言，現在真是“運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無米”還是次要的，主要是附著她身上那股“仙氣”也一并消失了！

　　她只剩下了自己，成為輸光一切的賭徒！

　　不過，身為“時代的賭徒”，若沒及時金盆洗手，再是高光無比，也是難逃“賭徒賭光定理”的，畢竟誰能做到“跳頂出逃”？

　　更何況，他們只不過場上賭的人罷了——不僅僅舞臺上的面孔要換，連背后操縱舞臺的那只手也在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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