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晨兩點,范東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25床快不行了,剛才醫生通知,最多還能活兩小時,已搶救兩次了。”
“他定了去哪里沒?”
“城里的,肯定要去殯儀館,只是沒定去哪家?你快過來給家屬做做思想工作,估計要去你們那里。”
“好,我馬上過來。”
范東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就往醫大附院趕。為了趕著去為一個陌生人料理后事,他把車開得飛快。
范東是一家殯儀館的業務員,每天的工作就是負責給殯儀館拉業務。沒辦法,這座城市有好幾家殯儀館,在業務上競爭激烈。
范東剛跑上樓梯,鐘護工就打電話給他:“你怎么那么久了還沒來喲,于海都在這里守候多時了。”
又是這幫兔崽子。范東暗罵。他為什么跑得那么快?還不是怕這群人和他搶生意。
這幫人一天24小時輪班在醫院里晃悠,手里捏著一沓名片到處分發。名片上寫著護送病人回家,轉院等字樣。
醫院里每天有很多病人要出院,有很多鄉下的人醫治無效,需要運回家鄉落葉歸根。他們守在醫院里做的就是這個生意。
范東走出樓梯,遠遠就看見于海和胡老幺已守在病房門口了。他心里盤衡了一下,沒有立即現身。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個時候,他覺得自己還是當那只黃雀比較合適。
范東伸長脖子偷瞧了一會兒,又退了回來,他走了一圈,終于發現了一個絕佳的監視點。
樓梯口往右轉的過道上有一道防火門。因為防火門旁的幾間病房全部打通改成了CCU病房。為了便于管理,醫院就把這道防火門用鏈條鎖上了,兩門中間有一條縫,從縫中不但可以看見25號病床前的一舉一動,而且里面的人說話也可聽得清清楚楚。
范東干脆靠著門縫坐了下來,密切注視著里面。
2
老幺背靠著墻居然睡著了。于海一邊看手機一邊留意屋內的情況。病人搶救過來后,圍在旁邊的家屬松懈下來,有的上廁所,有的打盹,有的仍盯著病人。
兩人都打算不再離開半步。
病人是城里人,所以要在醫院落氣。如果是鄉下的,此刻已多半找車忙著運走。于海已確定早就給他們扔過好幾張名片,如果不是城里的,家屬肯定早就給他打電話了。
像這種情況,再去發名片,顯然已經沒有意義,只有耐心等待。這種等待也許只是徒勞。但他仍然會等下去。于海曾說過,這是敬業精神,無論什么行業,如果沒有敬業精神,都很難賺到錢。
那位六十多歲的老太太是病人的老婆,她走出病房的時候,眼睛還是紅腫的。她也許是想出來透透氣,就在病房門口的冰冷鋁皮長椅上坐了下來。
老幺這時已全無睡意,他在鋁皮長椅上一步步向老太太靠近,然后小心翼翼地問:“阿姨,病人該沒危險了吧!”
老太太嘆口氣,不發一言,眼睛直直地望著地面。
老幺想再問點什么,但老太太正在傷心失落,他實在不便往深處里詢問。
不一會兒,病人的主治醫生來到病房外,把病人的所有家屬召集起來:“病人現在暫時穩定下來了,剛才我們已和ICU的醫生們交流了一下,病人現在這種情況可以轉到IC∪進行進一步治療。畢竟那里面有呼吸機,設備也更齊全一點。不過在轉的途中可能有風險,有可能病人在轉的路上,或者是剛轉到里面就不行了,而且就算轉到里面,病人也不一定就完全脫離了危險。當然,如果不轉入IC∪的話,病人可能還有一兩小時。這兩種方案,看你們具體選擇哪一種,你們商量一下,一會兒給我答復。”
眾人開始七嘴八舌討論起來,于海這時已慌了,病人如果轉入IC∪,他們就更不好操作了。IC∪里面,他更進不去,里面更是護工的天下。
病人的家屬這時分成兩派,年輕點的主張送I C∪,年紀長點的主張不送,病人都這樣了,再送去也是徒勞。而且就打算送去里面,全身插滿管子,能多活幾天又有什么意義,不過是增加病人的痛苦罷了。
于海這時逮著時機插話了:“醫院巴不得你們送去ICU呢,一天上萬的費用。前幾天央視一套還報道過危重病人過度醫療的問題。病人都病成這樣,何不就給他打一點止痛藥,讓他平靜安心地離開世間,有什么必要給他全身插滿管子,讓他痛苦不堪地多活幾天。”
老幺也在一旁幫腔:“前些天,我有一個親戚也是這種情況,本來都沒什么可醫的了,可醫生仍一個勁勸他轉去ICU,結果轉去兩天,多花了三萬多,人也沒救回來。”
有一家屬回頭看了他一眼就問:“你是?”
老幺忙說:“我是跑車的,專門護送病人出院,轉院。”
“你們半夜三更,都在這等生意?”
老幺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說:“等生意算不上,我們也是為病人服務,如果我們不在醫院里守著,有病人這時要出院,也不好找人對不對?”
那個家屬白了他一眼。老幺笑了笑,像這種被人奚落的情景,他見得多了,如果臉皮不厚點,干這行根本搶不到飯吃。
他還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家屬們商量的結果,不轉。不轉,也就意味著要給老人準備后事了。
年輕點的家屬似乎還不愿意面對這個問題。倒是老太太先走出病房,打電話詢問要穿幾套衣服。
于海走上前去,抓著時機:“阿姨,老人家走了,是要送去哪里?”
“送殯儀館!”
“那我給個電話給你嘛!我就是殯儀館的工作人員,老人過世后,你找我就對了。我們有壽衣,也可以穿衣,我們可是正規的。”于海說著從身上掏出一張名片,名片上果然寫著殯儀館等字樣。老太太把名片放在口袋里。于海又悄悄對老太太說:“老人家,我還要給你說個事,老人去世了,千萬不要聽里面護工的。他們和外面那些跑車的勾在一起坑人呢?還要穿壽衣也千萬不要找她們穿,不專業,穿不好,收費還貴,我們是殯儀館的,再怎么說也是專來的,穿得絕對比她們好!還有我要提醒你,醫院里面亂得很,千萬不要相信其他人說的話,要不然,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老太太千恩萬謝地走了。于海很滿意,冒充殯儀館的工作人員這招,可是他的拿手好戲,他五官端正,舉止得體,語氣溫和,讓人一看確像是正規單位工作人員。
范東這時很生氣,自己再不出現這個業務就黃了。他繞過去,在于海的肩上拍了兩下,于海回頭一看,嚇了一跳。
“一上來就看到你們嘀咕,你又說你是殯儀館的?”
于海賠著笑遞過去一支煙:“趙哥,我這不是也在幫你圈生意嗎?”
“放你媽的屁,你那點歪心思,你以為我不知道。”
這時候,老幺也圍了過來。三人都是這個行當里摸爬滾打了許久的老油子,大家的那點花花腸子,彼此都門兒清。
現在,三個人都在病房外,兢兢業業地堅守著,等著給老人送終。
3
此時還盼著病人死的還有兩個人,那就是病房里的兩位護工。她們也想等著病人去世之后,好趁機敲上一筆。
病房里,老太太坐在床頭,呆呆地看著床上的病人。病人嘴巴大張著,喉嚨里發出一陣奇怪的氣流聲。他的呼吸越來越緩,而心臟監護儀上的數字越來越低。
大家都知道,病人快不行了。鐘護工走到老太太面前,低聲問:“老人家,你們自己準備了壽衣嗎?”
老太太搖搖頭。
“這些東西得提前準備好,病人一走,就要趕快給他穿上去,要不然待會僵硬了就不好穿了。我們這里也有壽衣,質量好,價格很便宜,80塊錢一套。你要幾套?”
“一般幾套。”
“7套。”
旁邊一男子是老人的兒子,這時很爽快:“你去拿來吧,就要七套。”
于是,鐘護工就跑去拿壽衣去了。
范東,于海,老幺三個人從門上的小窗里密切關注病房里的情況。范東甚至把工作牌摸出來戴在脖子上了。他本來就是正規軍,又有鐘護工在里面做內應。這時候他心里最為篤定。
于海開始想轍了。他笑嘻嘻看著范東:“趙哥,這個生意讓我拉嘛!正好讓你們的車歇歇。反正你們拉也是免費,你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老規矩,你我三人,見者有份。至于其他的道士業務,兄弟我一概不過問,都是你的。”
“誰拉都無所謂,關鍵是要人家讓你拉。現在的人,一個個越來越精了,越來越不好糊弄了。”
這時候,鐘護工提著壽衣匆匆趕來,老幺看著,有些嘲諷意味地看著于海說:“你的壽衣也賣不成了。”
于海白了他一眼:“我啥都干不成,你以為你又能干成什么?你趕快走啊!你還守在這里干什么?”
可老幺仍然不愿走,在醫院里守到一個生意很難,不管這個生意能不能成,他們不守到水落石出,不守到云開見月明絕不罷休。
于海繼續做范東的工作:“你就不要出面了,等會兒我就說,我就是殯儀館的,然后由我的車子送過去,這對你根本不會損失什么?你就給兄弟一口飯吃,下次我有業務,我通知你就是。”
范東一臉為難,始終不表態。于海又磨蹭了好久,范東這才點頭答應了,不過他隨后又叮囑于海:“你們也不要宰得太離譜,到時家屬較真鬧起來,可不好收場。只要他們讓你拉,我不出面就是,但前提是你可不能往別處拉!”
范東知道,大家都是吃這碗飯的,為了一個業務,大家撕破臉以后也不好相處。
三個人小聲閑聊著,都在說現在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僧多粥少。好不容易守到一個生意,有時都他媽內伙人,一個不和,為了搶生意相互殺價,結果便宜了別人苦了自家兄弟。所以說,大家必須要團結。
聊了一會兒,老幺借口上廁所,溜進病房轉了一圈出來,就對二人說:“要快了,出長氣了,估計最多還能活半個小時。”
于海站起身來,來回走著,他更加緊張了。
4
凌晨四點多,病房內又開始了新一輪搶救。醫生在病人的胸口按了二十多分鐘,病房門打開,護士推著小推車出來,里面傳出一陣低沉的哭聲。
兩名護工開始給逝者穿壽衣了。快穿完的時候,鐘護工又對家屬說:“老人臉上的胡子很長,你們看要不要請化妝師給他清潔一下面部,刮一下胡子,化一個淡妝,殯儀館里面收費可是很貴的。”
孝子就問:“畫一下多少錢嘛?”
“880”
“叫她來嘛。”
衣服穿完過了幾分鐘,就有一女的提著化妝箱進來,開始給老人清洗面部并刮胡子化妝。
這時候,老太太掏出于海給的那張名片,開始撥上面的電話。
接了電話,于海就下樓去把車開到住院部門口,然后和老幺抬著擔架上樓了。這個時候,范東給鐘護工打電話:“這個業務就讓于海給我們送過去,道士做成了,仍然算你們的。你們不要點黃(說破)。”
給護工打完電話,范東又給館里面打電話:“附院心內科馬上自送一個來,你們安排接待一下。”這個電話必須提前打,這單業務才算他的。
等那女的化完妝,家屬給了錢,于海叫上老幺幫忙,先把遺體裝進尸袋,然后又把尸袋裝進衛生棺。兩人原來本是競爭對手,現在又聯手變成了搭檔。
準備停當,于海就問家屬:“老人家這么大年紀,你們是要兩個人抬,還是四個人抬?像這種事,一般都是四個人抬比較好。如果你們要四個人抬,那就叫他們兩個人搭把手。”于海說著就指了指兩個護工。
家屬就說:“好嘛,那就四個人抬嘛!”
于是,兩男兩女四個人抬著擔架下樓,把遺體裝上車。
這時,鐘護工對家屬說:“你們把帳結給我吧。”鐘護工說完掏出一張單子,單子上面顯示壽衣120一套,七套840,壽被40塊一床,十一床440,帽子30塊一頂,鞋子30塊一雙,線,襪,兜單,枕頭,褥子雜七雜八加起來1500塊。然后護工又說:“這個衣服費用,加上穿衣費用240,抬運費用240,總共加起來1980。”想辦法湊一個吉利數字,家屬自己都不好意思砍價。
老太太似乎有些吃驚:“這么貴?”護工就說:“絕沒收你高價,我們的壽衣質量都挺好的。穿抬也一直都是這個價。”
站在旁邊的孝子不愿在剛剛過世的父親面前糾結錢的事,馬上就掏出錢來付給了護工。鐘護工轉過身,打開手機點開微信,這時候,化妝那女的已轉過來三百塊的中介費了。
車子啟動了,孝子坐在副駕駛丟紙錢,于海問他:“你們要不要給老人家請個道士,擇個火化下葬時間,開靈指路一下哦!”
孝子就說:“這個我不懂,都沒經歷過。”孝子這時候轉過頭問老太太:“媽,要請道士不?”
老太太就說:“還是請一個吧,到了殯儀館再說。”
然后過了幾分鐘,于海就給范東打了電話,說了一個字:“要”。
范東領會,隨后就給范道士打了電話:“馬上有一個子送到館里來,要道士,你先去等著吧!”
車子走到一個分岔路口,孝子發現路線不對,就問:“去市殯儀館是這條路嗎?”
于海忙說:“不是去城西那個新修的殯儀館嗎?你們去市殯儀館干什么喲!現在老人過世大都送這邊了。這邊新修的,環境好,價格又便宜,離城又近,親朋好友來又方便。這邊都開業那么久了,你沒聽說過嗎?”
“聽是聽說過……只是到時還是要送去那邊火化,要多轉一次……那好,就去這邊吧!”
車子又行了十多分鐘,于海又開始對坐在旁邊的孝子下藥:“對了,老人家到時還是要送去火化?”
孝子忙說:“是”
于海就說:“要火化,你肯定要買骨灰盒。我跟你說,你千萬不要在殯儀館里面買,里面價格很貴,我給你一張海報,這里是一家批發骨灰盒的,價格要便宜得多,你可以打上面的電話去他店里看,也可以讓他開車給你送幾款來,你自己選,絕對比在里面買劃算得多。”于海說著,就從身上掏出一張海報遞給了孝子。
于海隨后就開始鼓吹這家骨灰盒的種種好,然后又說殯儀館里的骨灰盒的種種不好種種貴。他也不知道人家聽進去沒。
5
車子到了殯儀服務站,范東和范道士早在那里等候了。家屬選好一個三千多塊錢一天的靈廳,就有工作人員把車上的遺體抬下來,裝入冰棺里。
看著冰棺里的遺體嘴巴大張,一工作人員問:“這個妝是你們畫的,還是你們請人畫的。”
“醫院里請人畫的。”
“你看這畫成什么樣子嘛,這么大年紀的老人,畫得像個唱戲的,而且嘴巴也沒合上。他們收了你多少錢嘛?”
“880”
“你們錢真多。”工作人員說完就讓孝子跪下,把冰棺蓋上了。
于海把孝子叫了過來,要他結賬。紙棺材,尸袋,車費,抬運費亂七八糟總共加起來1680。這個時候,廳里忙成一團糟,一些家屬忙著拿證件錄入資料,一些家屬忙著買治喪期間所需的瓶裝水,瓜子花生,一些家屬忙著張羅做遺像。沒有人質疑于海所收的費用。人都死了,這個時候,再去計較三五幾百塊錢,還有什么意義。
孝子二話沒說,把錢掏給于海。于海拿著錢還不忘記推一把骨灰盒:“骨灰盒的事,你千萬不要急著賣,館里的人用各種話術來催你買,你不要理他。你一定要先對比一下價格,質量,那張海報上有二微碼,你掃一下就可進入微店,里面的款式很多,啥材質的都有,絕對要比殯儀館里面賣得便宜。”
于海離開了,走到門口的時候,他還不忘回過頭,正看到范東喊的道士正在和家屬溝通。他的目光移過來,就和范東的目光對上,范東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范東給他發了微信:“你他媽什么錢都想找完,那我們吃什么?”
范東喊的道士姓范。這人長得雖和范東有幾分相似,但家屬卻不知道,這人就是范東的父親。
范道士首先找到老太太:“你們需要給老人家擇個吉日,開靈指路一下嗎?”
老太太說:“要是要,不過我家有一個親戚就是道士,是鄉里面的。”
范道士說:“何必去鄉里找一個道士呢,他們給你看期會一看就是好幾天,你看多一天要多好多錢啊!再說,親戚之間還不好講價,像我,家里幾輩人都是道士,祖傳的手藝,保證給你搞得熱熱鬧鬧平平安安。而且收費還不貴,擇期,開靈,發喪,下葬全部也就三千來塊錢。真的,我給你說,道士千萬不要請熟人,不好講價,被人宰了也只能啞巴說黃蓮,不像我們,先把價格談好,公開透明,大家寬心,不扯斤斤。”
老太太一言不發,有些為難。范道士就掏出一張名片遞給老太太:“你考慮一下嘛,要就給我打電話。”
范道士出門后,老太太圍著冰棺走了一圈,看見冰棺里的老伴嘴巴仍舊大大張著,就問工作人員,還有沒有辦法把他嘴巴給閉上。
工作人員就說有,不過要另外收費。老太太就問:“收多少?”
“三百”
“好,讓他來弄一下嘛,這個嘴巴張著不好呢。”然后,老太太雙手合十,口中念叨道:“老頭子,兒女們都全來了,你就把嘴巴閉上,安心走吧!”可是,冰棺里的老人嘴巴仍舊閉不上。
還是化妝師來一陣操作,老人的嘴巴總算合上了。化妝師又在他臉上,熟練地弄了幾下,遺體的面孔要好看安詳得多了。老太太連聲道謝,懊悔不該在醫院里化妝,花那冤枉錢。
冰棺蓋再次合上,館里面喪葬用品超市的工作人員上門來了:“老人過世后,你們要先把骨灰盒買來,放在老人家的靈前,然后孝子要來拜幾下,告訴老人,你們已經把房子給他準備好了,讓他安心走。老人剛走,神識還在,還聽得到你們的話。”
老太太就要去選骨灰盒,兒子忙叫著他:“媽,不著急,等會兒我去選!”
孝子抬頭看著冰棺里的父親,他永遠沉默了。他不再有痛苦,不再有笑,三天后,他最親的人將變成一堆灰,想默默地望著,淚水就無聲地滑落下來。
老人從病危到去世,再把老人遺體運到這里,他的心情就像過山車一樣,起起伏伏,這是他一生來最為痛苦,最為心力交瘁的過程。現在,一切都趨于平靜了,他擦了擦眼睛,然后頭歪在靈廳里的椅子上,沉沉睡去了。
這時候,離老人去世已過去了兩個多小時。在靈廳里徘徊了許久的范東知道,這樁業務的道士生意又泡湯了,他無精打采地離開了靈廳。
老太太最終還是叫了老家一個親戚來給老人做法事。范東慶幸的是,他把這個業務給了于海拉,于海給了他四百塊錢。范東立即就給護工轉去兩百元的信息費。然后,他給護工打電話再三解釋,這個業務的道士業務怎么沒干成,說了半天,兩個護工這才相信了。而實際上,他們最想掙的也還是這個道士業務的錢。
而老幺在那里守了半天,于海也分了四百塊給他。雖說于海極不情愿,但這是行規,如果不給他,下次再有生意,大家就會相互殺價,最后導致惡性競爭,大家都賺不到錢。現在,他們口頭約定的規矩就是:見者有份。只要在現場的,大家都要分錢,絕不允許獨吞。
醫大附院里仍舊經常有人死亡,各路人馬仍舊在適當的時機紛擁而上,然后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彼此競爭,彼此猜忌,但又相互合作,一起分割著醫院里這塊見不得天日的蛋糕,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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