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開車送逝者的路上，一道黑影從我面前飄過，緊接著便倒在了我車前。
我趕忙踩下剎車，準備下車查看。
然而我剛打開車門，迎面便被人砸了一拳，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面前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我的表弟。
而倒在車前的是從小最疼愛我的表姐。
“我媽的遺產，憑什么你拿走？把我媽的錢還給我們”
看著面前姐弟二人猙獰的嘴臉，在那一瞬間，我覺得他們竟是那般陌生。

01
端午節我給了白班司機師傅一千塊錢，讓他替我三天班。
而我騎著我那大二八車，騎了將近兩個小時，回了我農村的老家。
到家門前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屋子里面亮著燈，隔著窗戶，我隱隱約約看到屋子里影影綽綽，站著很多人。
我有些納悶，從前過年的時候家里都不會來這么多人，怎么區區一個端午節，家里就來了這么多人？
我正胡思亂想著，房門忽然從里被人推了開來，我抬眼一看正是我的舅舅。
舅舅身材削瘦，雙眼紅腫，臉上還帶著些許淚痕，明顯方才剛哭過。
見到我的身影，舅舅趕忙關上了房門啞著嗓子說道：“大為回來啦，今天不太方便，你去你林嬸兒家過夜去吧，有什么事兒，咱們明天再說。”
見舅舅這個樣子，我就知道家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兒。
我父母去世得早，從小到大我都是跟著舅舅舅媽一起過的，所以我能夠讀懂舅舅每一個微表情。
見他一直用身子擋著房門，我不禁開口問道：“舅舅，發生什么事兒了？”
舅舅卻是擺了擺手，什么都不肯說。
良久，房門再次被推開，我看到了表姐的身影，表姐看了我一眼，又偏頭看向舅舅說道：“爸，媽說想大為了...”
聽到這句話，舅舅撫了撫額頭，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讓開了身子，示意我進屋。
今天家里格外地熱鬧，可屋里屋外的氣氛卻是那般死氣沉沉。
迎著我進了屋，表姐這才笑著朝舅媽房間里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媽，你看是誰來了！”
說著話，表姐讓開身子，而我這才看到舅媽躺在屋子里的床上，此時舅媽面色蒼白，見我來了，趕忙哆哆嗦嗦的要坐起身子。
見到舅媽這樣，我的眼淚一下子控制不住的就落了下來，趕忙上前走了兩步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舅媽，你這是怎么了”
舅媽顫顫巍巍的沒有說話，只是一個勁兒的拍著我的手。
02
好一會兒舅媽握著我的手睡了過去。
一旁的表姐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出門。
走出門外，表姐這才嘆了口氣說道：“自從你上回回來之后，媽媽的身體就一天不如一天，醫院那邊都下了病危通知書了。
這不家里面的親戚聽到信兒都來了，媽疼你也最想你，可還是不讓我們跟你說。
醫生說，媽可能撐不過三天了...”
端午節的夜，家家戶戶闔家團圓，我們家也是，只是我們家今夜沒有歡聲笑語。
月上枝頭的時候，家里面的親戚走的走，有的干脆睡在了別屋。
舅舅坐在門檻上郁悶點著煙，而我此時只想守著舅媽，哪怕就像表姐說的，只有三天時間。
回到屋里的時候，舅媽原本緊閉的雙眼忽然睜了開來，她艱難的扯出一個微笑，朝著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即舅媽就像變戲法似的，從枕頭底下拿出來一個破舊的大鐵盒。
這個鐵盒我再熟悉不過，最早之前這個鐵盒里面放的是餅干，餅干吃完之后，舅媽就用鐵盒裝了零食。
時光匆匆，如今我已到而立之年，可我依舊記得二十多年前，這個鐵盒包括里面的東西，都是我心心念念之物。
每到過年過節的時候，舅媽都會拿出鐵盒，將里面的零食分給我一半，剩下的一半是舅媽自己的，除了我和舅媽，表姐和表弟從沒吃到過里面的美味。
此時舅媽顫顫巍巍的打開破舊的餅干盒，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盒子打開。
“大為，今天端午節，舅媽本該給你準備好吃的的，可是...現在舅媽就只有一塊花生糖了，都給你，都給你...”
說著話，舅媽將整個零食盒都給了我。
我抱著零食盒，心里久久不能平息。
我是靠著舅媽肩膀睡著的，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
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就見表弟和表姐在舅媽屋子里四處翻找著什么。
“姐，媽那銀行卡和房本你找到沒？”
“沒有，不知道媽藏在哪兒了，是不是放在枕頭底下了，你過去看看”
倆人說著話，便悄悄朝著舅媽的方向走了過來。
“哎，等等，先讓媽把遺囑按了手印”表姐說著，便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紙。
表弟聞言回過頭去，“什么遺囑，我怎么沒聽媽說過”
表姐低聲說道：“我自己擬了一份，只要媽按上手印，再找別人簽個字，這遺囑就生效了?！?br/>“姐，你這可是不正規的，拿來我看看”
說著，表弟一把將表姐手中的遺囑搶了過來，剛看了兩眼，表弟便怒氣沖沖的說道：“姐，憑啥房子歸你？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房子要給，也是我的才對，你憑什么拿了去？”
“弟弟，你這話啥意思，我嫁出去了，合著就不是咱家人了？再說了，媽生病這一陣，可是我一直在照顧她的，你連人影都看不到，給你五萬塊錢就不錯了”
表姐說著，便拿著遺囑，躡手躡腳的走了過來。
03
說實話，在我聽到這一段對話之前，我完全不知道表弟和表姐竟然是這樣的人。
親媽下了病危通知書，他們不懂得珍惜就算了，竟然還惦記著親媽那點少得可憐的遺產。
想到這里，我心中一涼，見表姐已然靠近，我剛要起身制止他們的所作所為，可就在這時，我感覺到舅媽攥著我的手緊了緊。
黑暗中，我看到舅媽雙眼睜開了一條縫隙，朝著我微微搖了搖頭。
此時表姐已經將遺囑準備好，她先是試探性的叫了我一聲，又叫了舅媽一聲，見我們二人都沒有動靜，這才小心翼翼的拿起舅媽的手，按了印油，朝著遺囑便伸了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舅媽忽然睜開了雙眼，死死的抓住那份假遺囑，泄憤似的一點點都撕碎了。
月色透過窗戶照射進來，我看到表姐的表情慢慢從驚恐變成平靜。
她說：“媽，原來您一直醒著啊，那我們姐弟二人也不繞彎子了，您也快走了，趕緊立個遺囑，把房子和您那些存款都留給我和弟弟。
一來弟弟要成家，二來你的小外孫也剛出生，正是要花錢的時候，我們需要這些錢貼補生活?！?br/>舅媽比我想象的要平靜許多。
她沒有生氣，只是淡淡說道：“遺囑的事情別著急，我早就立好了，等我走后，會有律師送遺囑來的...”
聽到舅媽這話，表姐和表弟都松了一口氣，趕忙來到舅媽身邊噓寒問暖的，“媽，您早說嘛，我就知道媽你最疼我們，不會不想著我們的?！?br/>舅媽卻只是淡淡咧嘴笑了笑沒有說話。
盡管我拜天拜地，舅媽仍舊沒有撐過這個端午節。
端午節最后一天，家里又圍滿了人。
哭喊聲驚天動地，我默默的守在舅媽靈位旁邊一句話沒說，一滴眼淚也沒掉。
聽人說，人在極度悲傷的時候，是流不出眼淚的。
以前我不相信，直到今天，我才相信這句話。
舅舅坐在我旁邊低低嘆了口氣，好一會兒才說道：“行了，人走了，聽不見你們哭了，天兒熱了，別讓她在這里受罪了。
正好大為在殯儀館工作，大為啊，你負責開車，送你舅媽最后一程吧。”
我打車回的殯儀館，跟替班的師傅說了一聲，我便開車又回了老家。
去殯儀館的路上，只有我和車后面躺在冰棺里的舅媽。
我像從前一樣一邊開著車，一邊同舅媽說著話，即使對方毫無回應。
在我心里舅媽從未離去，她只不過是換了另一種活法。
老家離殯儀館有些遠，再加上路上有些顛簸，盡管我開車小心翼翼，還是出了點岔子。
在經過村子里自己磨的高高的減速帶時，只聽我身后傳來一陣“啪嗒”的聲響，我扭過頭看去，發現舅媽的手不知何時從冰棺中垂了下來。
一顆已經快要化掉的花生糖落在了靈車的一角。
我不禁輕輕一笑，舅媽啊舅媽，真是調皮，明明有兩顆花生糖，還騙我說就剩下一顆了...
我笑著，眼淚便又止不住落了下來。
下車之后，我將舅媽安排好，這才回到車上將那顆花生糖小心翼翼的撿起來揣進了兜里。
04
在舅媽火化之后，律師也拿著遺囑出現在了家中。
令人意外的是，表弟和表姐一分錢都沒落到，舅媽將她的房子給了我，遺產則是留給了舅舅。
這樣的遺囑分配讓表弟和表姐不滿，可當著舅舅的面兒，他們什么都沒說。
這天夜里，我正開車送著逝者。
路過一段長橋的時候，一道黑影突然從我車前飄過，緊接著便倒在了我的車前。
我嚇了一大跳，慌忙踩了剎車。
不知前方究竟發生了何事，我趕忙打開車門欲要下車查看。
然而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迎面便被人砸了一拳，我這才發現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我的表弟。
而倒在車前的竟是從小最疼愛我的表姐。
見我下了車，表姐從地上坐了起來，兩個人對著我咄咄逼人說道：“我媽的房，憑什么你拿走？把我媽的東西還給我們！”
看著姐弟二人猙獰的嘴臉，一瞬間我覺得他們竟是那樣陌生。
面對表弟和表姐爭相找我麻煩，沒辦法，我不可能將舅媽的房子交給他們。
為了留住回憶，為了留住舅媽的一切，也為了讓我的生活恢復平靜，我將這么多年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都拿出來給了他們。
身邊同事和朋友們得知我的做法之后，紛紛說我傻，可我卻覺得回憶無價。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