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無人的夜里。
我開著靈車接逝者去往殯儀館，
就在這時，一陣忽遠忽近的犬吠聲從車后方傳來。
我抬眼看向后視鏡，就見一只金毛犬一直跟在我車后狂奔不止。
車速緩緩降下，金毛犬來到車前不停扒著車門。
當車門打開的那一刻，金毛準確無誤的撲在后方逝者身上，一聲聲嗚咽著，仿佛在哭泣。

01
冬季天黑的早，我接班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天上無星無月，似乎暗示著我，今晚必定是個不眠夜。
我習慣性的接了一杯熱水，正準備坐下來休息一會兒的時候，辦公室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我趕忙拿起電話。
電話那邊說話很不清晰，斷斷續續的，偶爾還能聽見一陣陣犬吠聲，我聽了好一會兒才辨別出具體地址。
那是個老城區，多層樓，周圍的住戶零零散散的都搬走了，唯有幾個老人還住在這里。
到了地方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門前圍了一群人，放眼望去有警方，也有急救中心的人。
我說明身份后，便穿過人群走了進去。
房間很小，堆滿了來不及去倒的垃圾，在這垃圾堆里躺著一個男人，男人面色發紫，身上穿著破爛的襖子，身邊還臥著一只臟兮兮的大金毛。
見有人靠近，金毛下意識的往男人身邊湊了湊，警覺的看向我。
我淡淡的看了一眼金毛，沒有再上前靠近。
坐在一旁的小警員連忙朝我走了過來，“你就是殯儀館來的張師傅吧，沒了個人，還得麻煩你接走，看看手續齊全不”
我接過警員遞過來的東西點了點頭說道：“倒是手續齊全，不知哪位是家屬，一會兒去了還需要家屬簽個字。”
我環視四周，卻發現這里不是急救中心的人，就是派出所來的警察，哪里有家屬的影子。
聽到我這話，警員趕忙嘆了口氣說道：“哪兒來的家屬啊，就他獨身一人，我跟著你去吧。”
死者是個六十多歲的大叔。
父母早就離世，沒有兄弟姐妹，更沒有成家，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老城拆了一半的小區里。
下午六七點鐘的時候急救中心接到電話，可電話那頭沒有人說話的聲音，只有一聲聲狗叫。
急救中心本以為是一場惡作劇，正要掛斷的時候，察覺出其中的不對勁。
電話那頭的狗叫聲急促，其中還夾雜著一陣陣嗚咽之聲。
急救中心接線員認為定有別事發生，于是趕忙報了警。
經過警方追尋，最終找到了電話撥通地點，正是來自死者的家中。
只可惜，警方到達的時候，人已經斷了氣。
男人是猝死的，毫無預兆的倒在地上，頭部還磕在了硬邦邦的水泥地面上，一大片鮮血...
而金毛就這樣一直不離不棄的守在他身旁，試圖叫醒這個已經死亡的主人。
我對尸體做了簡單的處理之后，便和小警員一同將人抬進了事先準備好的冰棺里。
期間金毛一直虎視眈眈的看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正準備出門的時候，一直呆在原地沒懂的金毛，忽然起身“汪汪”叫著沖了過來，一邊扒著冰棺，一邊朝我們狂吠，就是不讓走。
雖然知道金毛對我們并沒有惡意，但一直拖著不讓走也不是個事兒，便讓其他警員強行將狗留在了屋里。
出門的時候，我不經意間回頭看，那只金毛被幾個警員按著，仍舊朝我們離開的方向狂吠著，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金毛眼神中充滿了不舍與眷戀。
02
男人住在六樓，頂層。
我們小心翼翼的將冰棺抬下去。
雖然是深夜，但犬吠聲也吸引了這里大部分住戶。
住戶聞聲紛紛開門駐足而望，見到逝者面容后，一個個不住的嘆息著。
路上的時候，我和身旁的警員誰都沒有說話。
寂靜的夜里，偶爾有行人路過，嘻嘻哈哈的笑聲與車里的壓抑氛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見身旁的警員一直打哈欠，頭一點一點的，睡的東倒西歪，我正要開口說些什么的時候。
卻忽然間聽到一陣忽遠忽近的狗叫聲，這犬吠聲說不上來的熟悉，我朝后視鏡一看，就見一只金毛犬跟在靈車后面狂奔著。
就在這時，身旁警員的手機叮叮咣咣響了起來，他猛地睜開雙眼，第一時間接聽了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另一個警員焦急的聲音，“喂，李哥，不好了，那狗我們沒按住，跑出去了，金毛聰明的很，估計現在都追上靈車了！”
身旁的小警員聞聲扭過頭去，果然見到一只金毛不停跟在車后，他不禁暗罵一聲掛斷了電話。
見狀，我趕忙開口問道：“警官，這狗...怎么辦？”
小警員在車上頻頻向后看去，終于嘆了口氣問道：“靈車...能讓狗上嗎？”
按理來說是不可以的，行里有規矩，不能讓貓狗近死者身，可如今這種情況...
我想逝者也希望金毛犬能送他最后一程吧...
想到這里，我的車速減慢，與此同時，金毛也趕到了車門前，不斷用爪子扒著車門，發出一陣陣急促的抓撓聲。
我緩緩打開了靈車車門，緊接著金毛毫不猶豫的跳了上來，準確無誤的跳到車后，守在了冰棺旁。
或許金毛并不知道它的主人已經不在人世了，在它心里，主人在哪兒，它就要在哪兒。
金毛一直守在男人身邊，看著男人被推進火化爐中時，望著里面熊熊大火，金毛“汪汪”叫著就要往里面沖。
周圍人見狀，趕忙將其拉了回來，這才挽救了一條生命。
一直到肉身進去， 變成了一把灰，金毛這才停止了吠叫，它呆呆的望著面前的盒子，一點點嗅著上面陌生的味道。
它四處張望著，可始終都沒有看到主人的身影，聽著周圍此起彼伏的哭聲，聰明的金毛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它緩緩趴在地上，頭輕輕的靠在了盒子上，肚子一呼一吸的在嗚咽著。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感動了，紛紛駐足而望。
我發現金毛的眼紅了，一滴滴淚水從它雙眸中滑落。
我這才知曉，原來狗也有感情，原來它們也會流淚...
03
男人沒有親人，便沒有設靈堂，跟來的警員被金毛與男人之間的感情所打動，自主將男人存放在了這里。
前來哀悼的人寥寥無幾，我也認出其中幾個是住在那一片老城區的住戶。
從這些人口中，我得知了男人與金毛之間的故事，不禁讓我淚流滿面。
男人是個孤兒，在孤兒院長大，因為他孤僻的性格，成了別人眼里的乖孩子。
男人幸運的被人領養，雖然養父母家庭并不富裕，但對他勝過親生。
男人孤僻的性格漸漸被養父母治愈，原本以為日子一天一天的在變好，可上天偏偏要懲罰他。
一次意外，帶走了他養父母的生命。
彼時的男人才十五歲，初中還沒畢業。
養父母留下來的錢財學費都不夠交，傷心之余，他只好選擇了輟學。
懷著對養父母的思念，一直守在這老房子里。
房子從新到舊，經歷了近五十年的時間，早已被拆的七七八八，可男人沒錢，也不想離去，跟著其他零零散散的住戶，成了這里的釘子戶。
孤僻的性格讓他很少出門，也因此錯過了最佳戀愛年紀，一直獨身一人，無人問津，也甚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每月領著低保，渾渾噩噩過著重復的日子。
男人以為他的生活將會一直這樣下去，直到五年前一個冬夜，他趁著街上沒人，下去倒存放了近一周的垃圾的時候，遇見了一只凍的發僵的小狗。
小狗縮在垃圾堆里的紙箱子里，渾身硬邦邦的，男人發現它的時候，小狗呼吸已經很微弱了。
他小心翼翼的將小狗抱起摟在了懷中，好一會兒小狗才緩過來。
可就在男人松口氣的時候，他忽然發現小狗的后腿有著嚴重的傷，為了救治小狗，男人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積蓄。
未來的半個月，男人靠喝水度日，餓的時候就啃兩口發硬的饅頭，只要有他一口吃的，他就絕不會餓著小狗。
一人一狗靠著低保過活著，有時能吃到幾口肉，有時沒錢了，就去翻垃圾桶找吃的。
即便這樣，小狗也從未離棄。
孤獨的男人身邊多了個伴，一人一狗在這間破破小小的屋子里相依為命。
對于男人來說，或許這只金毛是他的家人，而男人對于金毛來說則是唯一的依靠。
男人走了，不知殯儀館里是還存留著男人的氣息還是為何，金毛遲遲不肯離去。
后來金毛被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收養，養在了殯儀館的大院里。
只是那只金毛似乎還沒有忘記男人的存在，有時守在火化爐邊上，有時守在寄存處門前。
在我看來人會經歷二次死亡。
一次是肉身，一次是精神。
肉身沒了，不代表真正的死亡。
這世上，只要還有一個人，哪怕是動物還記得他，他的靈魂便永遠不會消亡。
（故事完）
本故事純屬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