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接逝者的路上,我接到了一通私人電話,電話那頭的女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大為...你弟弟他快不行了,一會兒你來接他一下吧...”
掛斷電話,我的心猶如墜入冰窟,最不想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1
前兩天回家的時候,飯桌上,舅媽忽然提起了她的閨蜜王阿姨。
“你王姨家的那個閨女今年八歲了,腦子雖他爹,精明的很,倆眼睛滴溜溜一轉,就有個小主意,有了這小閨女,你阿姨是苦盡甘來了”舅媽一邊說著,一邊嘆著氣。
我見狀一愣,連忙開口詢問道:“舅媽你咋唉聲嘆氣的,怎么了?王阿姨家的大兒子情況不太好嗎?”
舅媽無奈的點了點頭:“是啊,前兩天轉入重癥病房了,你王姨家的小閨女也真是懂事,一天哥哥長哥哥短的,小小年紀就知道照顧他哥哥,也沒嫌棄她有個那樣的哥哥...”
“都去重癥病房了啊...也是受罪,那孩子能活到這么大真是不容易,可惜了...樣貌都隨了叔叔阿姨的好,可偏偏有個這樣的毛病”我感嘆一聲說道。
“誰說不是呢,08年到現在,那孩子也十三四歲了,若是個正常的,今年也上初中了...”說著話,舅媽忽然放下了筷子,“大為啊,明天下午跟我一塊去醫院看看你弟弟吧,這么多年了,那孩子雖然不會說話,但心里面什么都知道...”
我點了點頭,嗓子不知為何有些發噎,嘴里的那口飯怎么也咽不下去。
王阿姨比我舅媽小上四五歲,今年四十二,可最大的孩子才十三四歲,當年生第二個孩子的時候已經快三十了。
那時候家里人都說王姨屬于高齡產婦,讓她懷孕的時候注意些,但王姨那時候絲毫沒有在意,就連自己懷孕了都不知道,吃了感冒消炎藥之后,才察覺到有些異樣。
上醫院一查,果然懷了孕,那時候各大醫院都查了,都說肚子里的孩子沒什么事情,再觀察觀察,可我舅媽偏偏和醫院說的不一樣。
因為我們村子里之前就有一個人和王姨的情況一樣,生出來的孩子就是個不正常的,可王姨認為這畢竟是她第一個孩子,抱著僥幸心理還是將孩子生了下來。
男孩兒,全家人都興奮。
舅媽當時也松了口氣,看著小男孩兒模樣俊俏,也看不出來是個有毛病的小孩兒。
可到了孩子四五個月的時候,王姨和我舅媽就察覺出了異樣。
2
小男孩兒個頭一點沒長不說,頭也不直著呆著,總是將腦袋歪在一邊,扶也扶不正,而且還總是翻白眼。
我舅媽口直心快,就說:“壞事兒了,這孩子該不會是個腦癱吧。”
王姨一聽這話,臉色當即就變了,“不可能,我家孩子之前查過,就是個正常的孩子,你再這么說,我就跟你生氣了”
舅媽一心對王姨好 ,看王姨生氣了,她還是勸說道:“孩子這么大了,直不起頭來,你見過誰家的孩子是這樣的,我也是為你好,你盡早帶著孩子去查查吧。”
王姨嘴上說著不去,過后還是帶著孩子去了醫院,一查果然是腦癱。
先天性的腦癱患者根本沒有治好的可能,大多孩子兩三歲就夭折了,可孩子畢竟是王姨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在周圍人都在勸她放棄這個孩子,再生一個的時候。
王姨偏偏選擇了逆行。
她相信孩子一定會好起來,便帶著孩子跑遍了大大小小的醫院,就連北京都去了。
花的錢數都數不過來,后來王姨經人介紹去了一個所謂的“康復中心”
無非就是幫著孩子伸伸胳膊伸伸腿,我們都看著沒有任何效果,可不知是不是王姨心理作用,總說有效。
想來沒什么壞處,我和舅媽就沒有多說什么。
就這樣,王姨帶著孩子一年又一年,辭去了好工作,每天陪伴在孩子身邊,現在的孩子明明已經十多歲了,卻還像嬰兒一般讓人照顧著。
周圍人都說孩子能長到十幾歲真的是奇跡,我也以為王姨將會照顧這個孩子一輩子,可就在前兩天的時候,孩子忽然昏迷不醒了。
十幾年躺在床上,身體里的器官早就衰竭了,孩子能活到現在,我王姨的功勞當之無愧。
3
第二天下午,我跟舅媽去醫院的時候,王姨正躲在病房外面的角落哭,見我們來了,趕忙抹了把眼淚迎了上來。
舅媽捏了捏王姨的手問:“孩子情況怎么樣了?”
王姨搖了搖頭,“不行,醫生說小瑞可能活不過今天了...說起來都是我的錯,當年我若不是吃了那藥,若不是一意孤行生下他,他也不會來世上受這一遭罪”
王姨越說越激動,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撲朔撲朔”的往下掉。
舅媽拍了拍王姨的肩膀安慰道:“怎么能怪你呢,孩子能長這么大都是你的功勞,你說你國外留學回來的高材生,現在為了孩子當了十幾年的家庭主婦。
別看小瑞不會說話,也不會表達自己,但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安心陪伴小瑞吧,現在的他同樣也很需要你,他不會怪你的。”
說著話,舅媽再次拍了拍王姨,王姨抽了抽鼻子,看向病房,好一會兒才起身說道:“你說的對,即使小瑞真的活不過今天了,在這最后的時光,我也要陪著他...”
王姨推開了病房的大門,隨即臉上便綻放出一抹笑容,“小瑞瑞,你看看是誰來了,是張姨還有你大為哥哥,這大為哥哥你還認識嗎?你的名字可是你大為哥幫忙起的呢...”
病床上的小男孩兒艱難的扭過頭,臉上露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
他的雙眼向上翻著,脖子也因為用力使勁挺著,看起來極為詭異,可也是他最真誠的笑。
看到眼前的場景,我登時眼淚便開始打圈,舅媽和王姨兩個人像逗小孩似的逗弄著病床上的孩子,我卻是安靜站在一旁靜靜看著眼前的景象。
若是...這孩子是個正常的該多好,可是世界上沒有如果,每個人的命運或許已然被注定,只希望小瑞走的時候不要太痛苦...
4
因為小瑞的事情,我晚上上班的時候都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到休息室的電話鈴響起,我才稍稍打起了一陣精神。
出車到車禍現場接逝者往回走的時候,王姨的電話突然打了過來,想到小瑞的病情,我毫不猶豫的便按下了接聽鍵。
聲音外放,電話那頭的王姨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大為...你弟弟快不行了,他...他喊我媽媽,他就那樣握著我的手,他...大為接你弟弟走吧...”
聽著電話那頭隨即而來的刺耳的“滴”聲,我啞著嗓子應了一聲,便掛斷了電話。
小瑞終究是沒有挨過這一天。
聽舅媽說,那天晚上小瑞前所未有的叫了王姨一聲“媽媽”,然后費力的用一只小手攥住了王姨的手指,臉上還帶著那抹天真無邪的笑容。
送完逝者,我開車到醫院的時候,小瑞已經去了天堂,而那時天已大亮。
王姨靠在舅媽的肩膀上一邊哭一邊說道:“小瑞他真的知道...他什么都懂...他就那樣攥著我的手,那一刻我真的仿佛回到了十三年前,小瑞剛生下來的時候也是這樣的...”
舅媽一邊拍著王姨的肩膀,一邊安慰說著:“別太難過了,其實你應該替小瑞開心才是,對于他來說十幾年躺在床上,活著才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如今他走了,倒是享福去了,說不定人家小瑞現在早就找到下一家了...”
舅媽的安慰倒是起了效,王姨抽泣了好半天,這才抬頭看向我:“大為...這人一般都什么時候火化?”
我看了看那躺在一邊,宛若睡著了一樣的小瑞淡淡開口說道:“一般都是放三天再燒。”
可王姨卻是執意要第二天就燒。
王姨的意思是說,希望小瑞忘卻這一世的苦難,早點進入輪回,好好享受下一世的幸福。
我還記得小瑞火化那天,王姨的小女兒抱著一個宛若汽車的盒子跌跌撞撞的走了過來,她說:“媽媽,這是我給哥哥的禮物,希望他下一世變成一個有錢的公子,而且還要當我的哥哥...”
王姨欣慰的接過女兒遞過來的東西,輕輕的吻在了她的額頭之上,“謝謝你寶貝女兒,這么多年都沒嫌棄你的哥哥...”
小女孩仰著頭笑道:“哥哥是最好的哥哥,他還把糖給我吃了...”
女孩兒說著,手心攤開,露出了一塊早就化掉的水果糖。
那是今天王姨塞到小瑞手心里面的,她微微有些詫異:“這糖...”
女孩兒驕傲的揚了揚下巴,“是哥哥親自遞到我手心里的,我親哥哥,他還沖我笑。”
王姨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來。
這孩子真的什么都知道。
(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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