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寒酸古墓,出土一把春秋戰國時期的國君之劍,此劍雖歷經千年,仍光可鑒人,鋒利如初,其規格更是直逼越王勾踐劍。此外,這把劍還引出一樁載入史冊的男女緋聞,見證了一個“傻白甜”逆襲成“大女主”的傳奇。
01.一座寒酸古墓,出土一把王侯佩劍
1999年,丹江口水庫上游降水稀少,水域橫跨鄂、豫兩省的丹江口水庫的水位急劇下降,干涸見底,路過的村民驚訝地發現,河底竟然露出許多墓葬。
原來,早在春秋戰國時期,楚國就在丹江口水庫掩埋區域設置郡縣,此地既是水運重鎮,也是兵家必爭之地,正因城鎮的建立和頻繁的戰爭,使得此地成為楚國墓葬集中的區域。
千年彈指而過,古城和古墓悄然佚失,泥土塵沙掩埋了過去,一切歸于塵土。
上世紀70年代,丹江口水庫初期工程完成,這些無人知曉的古墓也隨之沉入水底。后來,隨著庫區的水漲水落,這批古墓終于重現天日。
考慮到枯水期一旦結束,古墓必將再次淹沒,為了保護文物,當地組織了一支考古隊,選擇了其中41座古墓進行搶救性發掘。
遺憾的是,接連發掘了18座古墓,仍無讓人眼前一亮的文物出土。直到挖到一座編號為19號墓,驚喜不期而至。
這是一座長約3米的墓葬,歷經歲月的侵蝕,墓葬中的棺槨早已坍塌。根據前期出土陶器的規格,專家判斷,墓主人應該是一名中級將領。這意味著,余下的隨葬品的規格高不到哪兒去。
“咦,青銅劍?”失落之際,一名專家突然在泥土中發現一件青銅器,疑似青銅劍,不由低聲驚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多時,專家果然提取出一把青銅劍。拂去劍身上的泥土,剎那間,寒光閃爍,劍氣逼人。定眼一瞧,劍身還刻有6字錯金鳥篆銘文!
迄今為止,刻有銘文的青銅劍,存世量僅有300余把,且大都屬于王侯貴族佩劍。這把錯金銘文青銅寶劍,難道也是王侯佩劍?
細細打量,此劍為中原式劍,長40多厘米,圓首、無箍、有格,劍身斷面為菱形,劍嵌有獸面紋圖案和寶石,做工極為考究,結合鑄劍技藝和劍身銘文,專家斷定,此劍與著名的越王勾踐劍應該屬同一檔次,是王侯佩劍無疑!
02.劍主人到底是誰?
可問題是,如此高規格的佩劍,為何會隨葬在一座中級將領的墓葬中?
為了一探究竟,專家將劍身的銘文拓印下來,交予專業人士研究。經鑒定,劍上鑲嵌的銘文內容為“蔡侯鳱(gān)之用劍”。
據史料記載,周滅商后,周天子分封天下,所分封之地稱為“諸侯國”。所以,銘文中的“蔡”為國名,“侯”為爵位,“鳱”為名字,其大意為:蔡國國君鳱的用劍。
然而,銘文中的“鳱”字,眾人皆無印象。果不其然,專家翻遍史書,也沒能在蔡國歷代國君中找到一個名叫“鳱”的人。
就在調查陷入停滯時,有專家提出,鳱未必是“名”,或許是“字”!
眾所周知,古代男子在出生3個月的時候,會由長輩取“名”,20歲行冠禮時會加“字”,這也是“名字”的由來。而這個“字”,往往是名的解釋和補遺。比如孔子弟子名為“冉耕”,字為“子?!?,兩者息息相關。按照這個思路,若“鳱”是蔡國某個國君的字,那么,只需找到與“鳱”字相關的名,定能揭開謎底!
懷揣著激動的心情,專家們再次翻閱起資料,可現實又給了他們當頭一棒,還是查無此人。
一籌莫展之際,湖北文物管理委員會專家孫啟康帶來了一個好消息,經考證,“鳱”字右邊的鳥形可視為鳥篆文的裝飾部分,換言之,“鳱”實則是“干”。據《周禮·春官》記載:“司干,掌舞器?!币簿褪钦f,“干”在當時是一種舞蹈用具,那么,蔡國歷代國君中,誰的名字與舞蹈用具有關呢?
按此思路,專家還真找到一個:蔡哀侯。
蔡哀侯,姬姓,名獻舞?!矮I舞”和“干”皆與舞蹈相關,由此可見,青銅劍的主人,正是蔡哀侯!
03.劍主人的桃色往事
就在眾人歡欣雀躍之際,有人發出靈魂拷問:蔡國在如今上蔡一帶,蔡哀侯的佩劍為何在楚國古墓出土?
翻開史書,蔡哀侯和楚國,還真有一段有趣的過往。而此事,還牽扯到陳國和息國,以及一個被譽為“春秋四大美女之一”的美人。
且說蔡哀侯在位時,蔡國的國勢不錯,在中原地區混得風生水起。為了抵抗欲北上中原爭霸的楚國,蔡哀侯還牽頭拉攏了包括陳國和息國在內的一幫諸侯國,抱團取暖。
諸侯國之中,陳國頗為弱小,好在,陳國國君生了兩個貌美如花的女兒,成了他最大的籌碼。為了尋找靠山,陳莊公選擇了最為常見、也最為有效的自保手段——聯姻。
他先是將大女兒嫁給了蔡國國君蔡哀侯,后又將被譽為春秋四大美女之一的小女兒陳氏嫁給了息國國君息侯,陳氏因而得名息媯(guī)。
公元前684年,息媯打扮得漂漂亮亮,在送親隊擁護下,前往息國。由于蔡國橫亙在陳國與息國之間,息媯出嫁息國,自然要向蔡國借道。
蔡哀侯作為姐夫,豈有拒絕之理。與此同時,他還熱情地邀請道:“這是我的小姨子,路過此地,我怎么也要見一面。”
不諳世事的息媯不疑有他,欣然前往。
可任誰也沒想到,蔡哀侯一見到息媯,頓時心神蕩漾,色授予魂,最終熱情過了頭,搞出了大新聞。《左傳》有言:“弗賓。”意思是說蔡哀侯見了息媯,不太禮貌。
若僅僅是“不太禮貌”,惜字如金的《左傳》,豈有記載之理?那蔡哀侯到底做了什么事?
據2006年出土的“清華簡”記載:“息媯乃入于蔡,蔡哀侯妻之?!?/p>
何謂“妻之”?就是蔡哀侯明知息媯嫁為人婦,仍把她當成妻子般對待!這可不是不禮貌那么簡單了,而是毫無底線。
04.息媯引發三個國君之爭
對此,息侯的反應不出所料。
左傳有言:息侯聞之,怒,使謂楚文王曰:“伐我,吾求救于蔡而伐之。”大意是說,息侯得知后,大怒,于是派使者告訴楚王,說:你假裝打我,我再向蔡國求救,一旦蔡國發兵,你只需趁虛而入,攻打蔡國,定能一蹴而就!
很顯然,息侯雖然很憤怒,但他并沒有失去理智,硬碰國力強盛的蔡國,而是選擇投靠楚王,讓楚國對付蔡國。
彼時,楚文王當政,對他而言,扼守淮水且與周邊諸侯國形成連忙的蔡國,無疑是攔路之虎,息侯此舉,可謂打瞌睡送枕頭,兩人一拍即合。最終,楚軍在莘地(今河南汝南)擊敗蔡軍,活捉蔡哀侯。
不得不說,息侯此舉確實報了一箭之仇,但他忘了,引狼入室,是要付出代價的。
果不其然,被擺了一道的蔡哀侯并沒有認命,而是處心積慮,尋找報仇的機會。公元前680年,被楚文王軟禁四年之久的蔡哀侯,終于找到機會。
《左傳》有言:“蔡哀侯為莘故,繩息媯以語楚子。”大意是,蔡哀侯見到楚文王,故意在楚文王面前贊起息媯的美貌。
楚文王一聽,頓時對息媯的美貌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于是他找了個借口巡游息國,一見到息媯,頓時驚為天人。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息媯的美貌,撥動了楚文王的心,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得到息媯。次日,他設宴款待息侯,活捉了毫無防備的息侯,隨后發兵滅了息國,并派人前去搶息媯。
息媯不堪受辱,準備投井自盡,被楚國士兵阻攔后才作罷。最終,可憐的息媯為了保住息侯的性命,只能委身楚文王。
在波詭云譎的春秋戰國時期,絕世美貌帶給息媯的,是無休止的紛爭,容顏尚未老去的她,故事遠沒有結束。她被楚文王擄回去后的經歷,更為傳奇,堪稱“傻白甜”逆襲成“大女主”。
楚文王如愿以償地得到了息媯,甚為疼愛,竟不顧息媯二婚的經歷,賜其夫人尊位。
然而,飽經磨難的息媯,已不再是曾經的“傻白甜”。她不僅沒有領情,此后更是沒與楚文王說過話,無聲的控訴著這個世界對她的不公。當然,這絲毫不影響楚文王要與息媯生孩子,入楚三年,息媯先后生下了2個孩子。
由于歷代楚國國君皆為熊氏,所以息媯所生的兩個兒子,熊大叫熊艱,熊二叫熊惲。
可即便孩子都生了,息媯仍不主動說話。這讓楚文王頗為挫敗,便問其緣由,息媯直言:“我是一個女人,卻前后伺候了兩任丈夫,我沒法一死了之,但也沒什么可說的?!?/p>
此言一出,楚文王秒懂,他意識到,息媯仍心懷怨恨。
昔日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只為博褒姒一笑。楚文王不甘人后,為改善與息媯的關系,他也做了個驚人的決定?!蹲髠鳌吩唬骸俺右圆毯顪缦ⅲ旆ゲ獭!?/p>
在楚文王看來,這一切的根源,都是蔡哀侯。若不是蔡哀侯慫恿,他也不會為了得到息媯而滅息國。正因如此,他不惜出兵蔡國,只為給息媯出氣。
而“罪魁禍首”蔡哀侯,則被楚文王整整扣留了九年,才帶著不甘死去。
楚文王想盡一切辦法,試圖撫慰息媯受傷的心,兩人之間的關系是否得到改善,我們不得而知。但在蔡哀侯去世的同年,楚文王也在一個名為淵的地方,暴病而死,隨后,熊大即位,是為楚堵敖。
05.息媯和王侯劍的結局
至此,曾傷害息媯的兩人接連死去,息媯的人生,本該翻開新的篇章,重新擁抱自我。然而,她那大兒子熊大實在是不爭氣。楚堵敖志大才疏,成為楚王后,整日飛鷹走狗,不務正業。不僅如此,嘗到了權力的滋味的他,生怕弟弟搶了他的王位,竟不顧兄弟情面,打算除去熊二,以絕后患。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熊二收到消息后連忙逃到隨國,最終,他得到了隨國的支持,殺死了熊大,自立為君,是為楚成王。可由于楚成王年少,楚國的權柄,最終還是落入楚文王的弟弟子元的手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權在握的子元,竟惦記上了寡居的息媯,更做出了讓人瞠目結舌的舉動。
原來,子元想著息媯寡居多年,定然寂寞難耐,于是在息媯寢宮旁造了一個房子,派去一些青年男女,整日在屋內搖鈴鐸邊跳萬舞,演奏靡靡之音,妄圖以此勾動息媯心中之火……
彼時的息媯,雖年紀不大,但早已看盡世間百態,自然不會為此所動。然而,她一個弱女子,若貿然拒絕,極有可能觸犯子元,于是她故意哭著說:“先君讓人跳這個舞蹈,是用來演習戰備的。子元你不用于仇敵而用于一個寡婦的旁邊,這不是很奇怪嗎?”
息媯夾槍帶棒的一番話,總算讓子元消停一會兒。不過他仍未死心,反而過度解讀了息媯的話。他思慮良久,認為息媯不接受他,是因為自己沒像哥哥楚文王一樣建功立業。此外,他也想通過討伐他國,提升自己的聲望,為篡位做好鋪墊。于是乎,為了讓嫂嫂看到自己的真本事,子元帶領六百輛戰車進攻鄭國,結果中了鄭國的空城計,好在撤離及時,沒有被鄭國和其援軍夾擊。
在返回楚國的途中,子元第一時間派人給息夫人送去“凱旋而歸”的消息,誰知被息媯識破,又是一番嘲諷,讓子元大感慚愧。
或許是等不及了,抑或是破罐子破摔,返回楚國后,子元公然住進了宮中。
好在,息媯也算是久經情場,一番糾纏,子元愣是沒得逞。此后,息夫人與兒子楚成王積極拉攏楚國貴族,在伐鄭兩年后,即公元前664年,誅殺了子元,奪回楚國大政。
兒子王位穩定,再無心腹大患,息媯終于能活出自我,此后,她便隱居深宮,從此消失在了史書中。
至于那把蔡侯鳱之用劍,或許是在莘地,被那名楚國中級將領繳獲,班師回朝后被楚王賞賜給他;也或許是蔡哀侯去世后流傳出來,不知怎么落到那個楚國中級將領的手中,最終帶入了墓中。現如今,這把引出的英雄人物的恩怨情仇、見證息媯從一個傻白甜逆襲成大女主的蔡侯鳱之用劍,珍藏在湖北十堰丹江口市博物館,是該館的鎮館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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